擁抱
申佑站在院子里,外面小雨一直沒停,他仰起臉,讓雨水衝掉臉上的淚水,他此刻終於知道有的人為什麼喜歡下雨天了。
雨水能幫人遮掩淚水這種無用的東西。
他側頭看見了走廊下的那把黑傘,他似是想到了什麼,勾唇笑了笑,走回去拿起這把黑傘,然後頭也不回的出了別墅。
其他的可以不要,這把傘確是還要還給某人的啊。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他家住在城郊,這一片基本都是有錢人建的一座一座別墅和莊園。
公交車不到這裡,他平時去學校都是司機送去,晚上他就打車回來,這會兒,公路上只有兩旁的路燈,半個鐘才一輛私家車經過。
路燈下,一位打著黑傘的少年,緩緩的沿著路邊走著,在用他的倔強捍衛內心的底線。
申佑出來身上只穿了一件長袖白T,還是昨晚在酒店洗的那件,腳上是一雙拖鞋。
現在已是入冬的季節,他覺得冷風穿過肌膚刮進身體每一處,渾身都冰涼刺骨。
情緒突然的崩潰,他慢慢蹲下,將臉埋在膝蓋,從低聲抽泣到放聲大哭,他用力的捏緊傘把,黑傘把他整個人遮住。
在這個無人的路邊,只有這把黑傘為他擋住冷風,擋住路過車輛的車燈,擋住路人窺探的視線,擋住此刻申佑內心的脆弱。
不知哭了多久,申佑腿都蹲麻了,他覺得頭疼欲裂,估計是因為哭太久了缺氧。
他努力吸著鼻子,不讓鼻涕流出來,他不想用衣服擦,這是他最後的底線。
他突然瘋狂的想陸銘,他掏出手機,一秒都沒猶豫就撥通了陸銘的電話,那邊響了七八聲才接通。
陸銘正在黃毛家的農家樂吃飯,黃毛攢的局,他本來不想來,可是黃毛叫了好幾次,他只能來了。
除了黃毛他們幾個,還有班上的一些同學,圍了兩大桌。
他剛坐下,口罩都還沒摘,就感覺到手機振動,拿出來看是申佑,裡面太吵,他起身去了外面才接起,「喂,狗子?」。
申佑又猛得吸了一下鼻子,才說「陸銘,你現在有時間嗎?」。
陸銘聽出了申佑說話鼻音很重,他掃了眼裡面兩桌人,眼都不眨吐出兩字「有啊」。
申佑聲音悶悶的「那你來接我回去吧,我離家出走了,打不到車,我不知道除了你還能找誰,我現在又冷又餓,還難受,頭也疼,我…」申佑頭昏腦漲,說話都有些語無倫次。
陸銘打斷他「傻狗,你在哪?」。
申佑說了他家得地址「我就蹲在路邊,你過來就能看見」。
陸銘嗯了一聲掛掉了電話。
他進去跟黃毛借了他的機車,跟他說一聲自己有急事要去處理,改天再請他們吃飯,就開車走了。
陸銘找到申佑的時候,他站在一個路燈下,肩上扛著他的那把傘,
眼睛一直獃獃的望著他過來的這個方向,不知是在等他,還是在發獃,臉上帶著傷,那個樣子孤寂得讓人心疼。
他掉了個頭,在申佑面前停好車,下了車,把頭盔摘下來,「等很久了吧,我過來的地方有些遠」。
申佑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陸銘,「你來了」。
陸銘頓了頓,抬手輕拍著他的後背「抱歉,我來晚了」,他能感覺到申佑的身體微微顫抖。
很快,申佑就放開了陸銘,他睜著兩隻腫得跟核桃似的紅眼睛看著陸銘,吸了吸鼻子「有沒有紙巾,我鼻涕快流進嘴裡了」。
陸銘低聲笑了,覺得他這個樣子還二得挺可愛,他從褲口袋裡掏出一包紙巾,抽出一張遞給他,感覺不夠,又給他抽出了一張。
等申佑解決完鼻涕,陸銘揉了揉他的的頭,被申佑一巴掌拍下來「別摸我頭,會長不高」。
他也不跟申佑計較,又摸了摸申佑沒受傷的臉,冷冰冰的,他一來就看到了他臉上巴掌印。
他沒有刻意問,能讓一向張揚開朗,洒脫不羈的申佑哭成這樣,這道傷不可謂不深,傷口疤都還沒長,他不捨得再去戳上一下,
陸銘脫下自己的皮衣外套給他穿上,眼裡滿是心疼,面上確是冷淡「本來也不怎麼高」。
申佑也只能拿那腫得快眯成縫的眼瞪陸銘,他確實沒陸銘高,他才到陸銘的眉毛「我還會長,過幾個月就串得比你高了」。
陸銘又把頭盔小心給他戴上,不讓頭盔蹭到他臉上的傷「是啊,可是,我也會長啊」。
申佑哼了一聲,突然笑了,眼中卻閃著晶瑩「認識你真好」。
陸銘沒說話,勾唇笑了笑,能認識你才是我的幸運。
他跨上機車,對申佑揚揚頭「走了」
申佑關上了傘,坐上了車,雙手抓著陸銘腰側的米色衛衣。
陸銘抓著申佑的手環到自己腰上「那樣抓不穩,掉下去了我可不回頭撿啊」。
申佑臉有些發燙,覺得從後面摟陸銘的腰這姿勢有點曖昧,
轉念又想,都是好兄弟,勾個肩搭個背摟個腰什麼的不是很正常嗎,人家兄弟一起上廁所時還比誰的鳥大呢,
想到這裡,臉也不紅了,心跳也正常了,還捏了捏陸銘的腰「你怕癢嗎?」
陸銘戴上另一個頭盔「不怕」。說完一扭油門,車就飛快衝了出去,申佑猝不及防一把撞到他後背。
要是陸銘知道剛才申佑腦補了些什麼,肯定直接把他扔下車。
開了差不多40分鐘,車才停在了陸銘家的小區。
回到家一進門,陸銘就找了套自己的衣服給申佑,讓他先去洗個熱水澡。「內褲是新的,快去洗」。
申佑乖乖去了。
陸銘回房間換下身上的濕衣服,出來打開冰箱,拿出幾個雞蛋,和西紅柿,這還是他想著明天不出門自己隨便煮點西紅柿雞蛋面吃,沒想到,現在就用上了。
申佑洗完出來就看到陸銘在廚房忙活,他聞到了飄出來的香氣,好奇走進去看「你還會煮麵?好香啊」。
「嗯,你應該還沒吃飯吧?」陸銘關掉火,把面分裝進兩個大碗里,把一碗遞給他「端出去,小心燙」。
申佑應了聲「還沒吃就吵上了」,然後雙手接過面端到了飯桌上,陸銘也端著他那碗過來坐在他對面。
申佑嘗了一口,對陸銘豎了豎大拇指,拍了一溜彩虹屁「好吃,不愧是我銘哥,進得了廚房,打得了流氓」。
陸銘笑了笑,視線落在他側臉的巴掌印上,那抹笑頓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伸手碰了碰申佑的臉「還疼嗎?」。
申佑疼得齜牙咧嘴,往後躲了躲「疼啊」,他看了陸銘一眼,緩緩開口「他帶回來一個12歲的兒子和一個女人,我媽才去世兩年」。
陸銘聽懂了,他爸早就背叛了他媽媽,在外面養了小三,有了私生子,有錢人的劣根性罷了,申佑這傻子到現在還不懂嗎?「不管你認不認,事情已經發生了,你也改變不了什麼」。
申佑抓著筷子得手指用力收緊,「我知道,我只是不甘心,我失去我妹妹,失去了我媽媽,現在,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那我呢?我還有什麼,我什麼都沒有了,我就是沒辦法跟他們假惺惺的維持著表面關係,我連做戲都嫌噁心」,說著,申佑又紅了眼眶。
陸銘一隻手在桌子下緊緊握著,才把已經蹦到嗓子眼的那句『你還有我』咽了回去,他面色如常的彈了彈申佑得額頭,結束了這個話題「吃面,糊了就不好吃了,家人沒了,還有朋友」。
申佑笑了笑,伸手抹了把眼睛,低頭吃面了。
一直到吃完,兩人都沒有說話,陸銘把碗端進廚房洗了,申佑站在廚房門口打量著廚房「才一下午,你就把廚房用具都買齊了?」。
「嗯,小區對面就是個大超市,買東西很方便。」陸銘說
洗完碗,陸銘給申佑沖了包感冒靈,在外面凍了幾個小時,先喝了預防預防。
申佑一口乾了沖劑,回頭問陸銘「有啤酒嗎?」。
陸銘一臉冷漠無情「沒有,有也不給你」。
申佑垂頭喪氣得癱在沙發上,哀嘆「想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