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為君獻策
過了一會,沈希昭輕聲道:「多謝你對我這樣好!」
那女子微微搖了搖頭,似乎想說什麼,但終於沒有說,又過了一會,待兩人快行至小屋之時,忽道:「如果你想教慕蘭莊主放過你妹,你可以去求趙姐姐。」
沈希昭搖頭道:「我不能教趙夫人為難,」他微微仰起頭,說道:「不管如何困難,我總盼憑自己的力量救她脫困。
那女子微微苦笑道:「我只怕時日久了,卻是你師妹自己不願離開了。為難,唉,這事可也真難說得很。」
沈希昭道:「我知道你們同慕蘭莊主必然有許多的聯繫,可是也一定生過許多的事,所以你們才會住在這深山之中,這深山之中,你寂寞么?」
「寂寞?」那女子輕輕的反問道:「時日久了,我便已經不放在心上了,我在這裡住了十年,我不知道還會不會繼續的住下去,住多久?可是轉念一想,十年也不過這樣就熬過了,一生有多少十年,也未必便會熬得多麼辛苦。有時候,忍耐與等待可以變在一種多麼可怕物什……許多事原來都是可以沒有盡頭的。」
沈希昭察覺到她話中的凄涼之意,一時間怔得站著不動,那女子卻也不催促,過了一會,他忽然輕輕道:「你說,你說我是在做夢么?」
那女子的身軀微微顫抖了一下,過了許久,才輕聲問道:「一個什麼樣的夢?」
沈希昭不敢看她的容貌,低頭道:「有許多的驚喜許多的意想不到,是個美夢罷!」
那女子苦笑道:「這叫做驚喜,也真難為了你的樂觀。」
沈希昭也笑了起來,道:「我若不是這樣樂觀,家破人亡的時候我就已經活不下去了。後來慢慢的便知道,只要熬著,不過如何艱難,日子總是會過去的。」
那女子輕輕的重複道:「慢慢的熬著?」她忽然回眸輕笑道:「我聽著這話,不知如何,總覺得有些凄涼。」
沈希昭振聲道:「人一生中總是有許多不如意的,那又有什麼?只要自己不放在心上,總有意想不到的歡喜,好比我現在。」
那女子的目光從他臉上一掠而過,過了一會,微微笑道:「咱們回去吧,談論這些,你應該同趙姐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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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日子,沈希昭便留在了這間小屋裡養傷,那女子依舊在小屋中深居簡出,連飯也不出來吃,除了療傷的時刻,沈希昭便再也沒有了見她的機會,可是即使這樣,他也再不能瞧見她的容顏,他常常不自禁的在夜裡到那林中空地,內心深處實在是盼望能見到她,同她單獨的說說話,可是月照青石,哪有她的人影翩翩及琴聲緲緲?
他每次倚在那塊石上,心裡總有些惆悵,他不知道這是為了什麼,只是一想起那夜的相遇,他彈的琴,那個女子說的話,心裡便有些說不出來的味道。
趙夫人除了不懂武功之處,卻是個琴棋書畫樣樣當行的極風雅的女子,她守禮但不拘禮,待沈希昭十分親切,便似弟弟一般,和她談話的時候,沈希昭總是會忘記時辰,令他會回想起幼時的生活,但哪怕記憶中最大方得體的閨秀,也及不上她。她是那樣的優雅從容,鎮定自若,在她面前,總有如沐春風般的愉悅,她的容貌並不算得如何出眾,但在她面前,聽著她娓娓而談,那種美好的感覺實在難以形容,在她身上,似乎有一種越了美貌的東西,讓人不由自主的便好生傾慕。
沈希昭原以為他是懷恨慕蘭山莊的,可是對於這兩個女子,他卻有一種更為複雜的感情,他知道她們與慕蘭莊主的關係,可是他多麼盼望這不是真的,可是哪怕這是真的,他還是抑制不了對這兩個女子的親近之心。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除了內心深處的隱隱的期待與對未來的不安,沈希昭竟然在這間木屋中感覺到一種安定的快樂,這種感覺是他在待他親如子侄的師父那裡也沒有感覺到的。
他有時也會感到難過,感到憂慮,以後會怎麼樣呢?慕蘭莊主會怎麼想呢?他會給這兩個女子帶來禍害么?可是每當他把這種憂慮流露出來的時候,趙夫人總是淡淡的微笑,渾然不以為意的樣子,在這個時刻,沈希昭曉得了她的堅持與固執。
歡喜寧定的日子總是過得特別快,斗轉星移,一個多月便即逝去,沈希昭的外傷早已結笳,內傷在那個女子的內力相助之下,也慢慢全愈,這些日子十分平靜,竟沒有一個慕蘭山莊的人找來,於是平靜中沈希昭又感到隱隱的不安,為著自己此時的平安,也為著即將的離別。他常常有些不甘心的想,沒有再想到她一面,他不願離開,可是他找不到見她的理由,她是那樣的冷淡呵!
傷勢每愈可一分,他心裡的悵惘便多一分,到了第二個月的時候,雖然趙夫人還是什麼也沒有說,他也知道到了非走不可的時候。在趙夫人將晚飯端上桌子的時候,他吞吐的說出的離開的心意,一邊卻不禁想到房間里的她。
「你要走么?」趙夫人的眉頭微微的皺起,這使她眼角的紋路更深了一些,可是卻並沒有露出驚訝之色,彷彿這是在意料之中之事,「慕蘭山莊的人只怕還在山外守著你呢!」
「可是我總不能一直躲在這裡。」沈希昭微微苦笑,慕蘭山莊不會放過他,他自己何嘗不知?
頓了一頓,趙夫人說道:「沈公子,你留在這裡,慕蘭山莊之人決計不敢同你難為。」
「可是卻難為了夫人!」沈希昭歉然的道。
「這有什麼?」趙夫人微微撇了撇嘴,「公子切切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我總是還有一些事要自己去做的,」沈希昭咬牙道:「家父沉冤待雪,師妹陷於賊手,我總不能這樣躲著一輩子。」
趙夫人微微的笑了,說道:「公子,我早已為你籌謀一二,只是這些日子,你傷勢未曾愈可,我便沒有提起。」
沈希昭吃了一驚,不禁看著她,只聽她悠悠道:「趙家天子,曾欠下了我這個妹子好大的一個人情,且留下了信物為憑,你持此信物而去,他必會為令尊的沉冤昭雪,此為一也。」
沈希昭這一驚實在非同小可,這個女子又怎麼會令當今天子欠下人情,還留下信物為憑,這事實在太奇,出乎他臆想之外,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過了半響,才說道:「趙夫人,這洗冤一事,時日久遠,只怕其中有許多枝節之事早已不易分辨,這昭雪一事,實在為難得很。」
趙夫人淡淡道:「公子,你雖然生於官宦之家,卻長於草莽之中,是以對朝局帝心不甚至明白,令尊沉冤系先帝所為,當今天子寧肯眼睜睜的看著至尊蒙辱,也不願迎回尊親,哪有尋常人為尊親諱之心?何況他此時為另立為主,自然要做出許多事來,以示自己之明,何況他現在殺了岳元帥,甚為人非議,令尊當年德比尋常,眾人皆知其冤,他如今昭雪,便是順應了民意,何樂而不為?至於枝節是非功過,在帝王心中,哪有那許多的重要之處?否則當初何須株戮?再則他欠我這個妹子之情甚大,你持信物而去,諒他也無推諉之理!」
沈希昭眼眶不禁溫熱,叫道:「趙夫人!」
趙夫人瞧出他的心意,緩緩道:「我也曾聽過令尊之事,如今沉冤昭雪,系趙家份內之事,公子不必有絲毫的不安之心。何況忠臣義士,我們向來都敬重得很。至於其二么,」她頓了一頓,揚聲道:「如何計議,辛荑,你出來同沈公子分說明白罷!」
沈希昭正自猛然想到:她也姓趙!又聽她喚那女子,這才始得知那女子的名字原來是叫辛荑,聽得房間里她輕聲應了,想到便要要見她,心頭一熱,這是他想過千千萬萬次之事,一時間竟覺心慌意亂,就連為父親洗冤一事,也拋在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