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菜粥

第7章

有了車子，對於江琛來說無異於生活條件從貧困提升到了小康。

越野車裡裝了滿滿一箱的物資，從食物和水，衣物汽油，到滿滿兩箱彈藥，江琛對天哥為他們積累的遺產十分滿意，並且絲毫沒有鳩佔鵲巢的羞愧，把身上剛剛搶來的槍·支和作訓服一起藏進了後備箱。

鎖好車，江琛正想招呼蘭夏上樓，回過頭卻沒找到少年的蹤跡。

江琛連忙四處尋找，最後在被大巴車遮住的另一側找到了蹲著的蘭夏。

看到少年蜷縮著的背影，江琛緊皺的眉頭鬆開，舒了口氣。

「蘭夏，我們上去了。」江琛招呼了一聲，走近他身邊，才看到蘭夏正盯著一株枝葉濃密的番茄發獃。番茄因為缺少支架倒伏，纏在旁邊一根已經腐朽的竹竿上，枝葉中間藏了幾顆嬰兒拳頭大小的青色果實。

江琛伸手想戳戳果子，沒摸到就被蘭夏拍開。看著自己手背紅了一塊，江琛拿這個護食的傢伙沒轍，無奈笑道：「可惜還沒熟，不然可以給你做個涼拌番茄下飯。」番茄好種產量還高，在物資匱乏的末世算是比較常見的一種蔬菜，不過這樣自然生長出來沒人看護的番茄，江琛也是第一次注意到。

蘭夏遺憾地嘆了口氣，腦迴路總算接收到江琛的話，慢吞吞地站起來。

江琛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番茄不少見，下次有機會弄給你吃。」

蘭夏點點頭，兩人又溜達了一圈才上樓。走到廚房門口的時候，兩個馬仔正對著咬住門板的喪屍腦袋束手無策。

看到兩人上來，兩個馬仔害怕江琛不滿，連忙解釋道：「別的地方我們都打掃乾淨了，就是這顆頭咬得太緊了，我們怎麼都撬不下來……」說話間兩人的目光都不敢看向那顆醜陋的頭顱。

喪屍最可怕的武器就是他們尖利的雙手和茹毛飲血的牙齒，所有人對喪屍的頭都會有天然的畏懼。

江琛倒是不在意，捲起袖子吩咐道：「去下面提兩桶水上來。」

兩個馬仔對視一眼，不敢再多停留，一人拎著一個空桶下去了。

江琛嘗試著給煤氣灶打火，幾年沒用的器具不太聽使喚，不過那兩個馬仔還算有眼色，臨走前給江琛留了一個打火機。借著現成的火苗，煤氣灶上燃起一圈細小的藍色火焰，讓江琛生出恍若隔世的錯覺，彷彿時間回到了一切災難都還沒發生以前。

蘭夏發現番茄的地方是糧站里的一小片菜圃，江琛碰運氣地轉了轉，居然讓他找到了幾株小青菜。他們出來的時候，江琛隨身帶了一小瓶油和一些鹽，就著這裡現成的米，可以煮一鍋青菜粥。

江琛在灶台上忙碌，蘭夏也沒有閑著。昨天他們走得急，蘭夏沒來得及取出這隻喪屍的晶核。江琛已經不是第一次看他掏喪屍的腦殼了，適應還算良好，只是兩個送水上來的馬仔，險些被蘭夏兇殘的模樣嚇個半死，兩人放下水之後連忙逃之夭夭。

把洗乾淨的食材放進高壓鍋里煮上，江琛十分貼心地給蘭夏倒了一盆清水。蘭夏洗乾淨手和晶核，十分乖覺地把髒水和喪屍殘骸都帶出去處理了。

江琛端著兩碗噴香滾燙的粥出來找蘭夏時，少年正坐在廚房外走廊的圍欄上，雙腳懸在圍欄外面，時不時得隨風晃蕩，單薄得彷彿隨時會被風吹走。

江琛嘆了口氣，把粥遞到蘭夏手裡的時候忍不住提醒：「你坐在這麼危險的地方，要是有人偷襲你，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蔬菜粥上飄了一層薄薄的油花，拌了新鮮的青菜只用鹽巴提鮮，雖然用的陳米，但聞著就能想象到味道有多鮮美。

少年的視線完全被食物吸引，也不管燙地囫圇先喝了一口，才應了一聲：「不會。」

江琛輕笑一聲，攪了攪手裡的粥碗：「怎麼不會？剛剛我要是從背後推你一下，你可就直接掉下去了。」

蘭夏小口小口地喝粥，滿足地眯起眼睛，眼睛里有淺淺的亮光：「可你沒有，剛剛在樓下，你也沒有。」

江琛臉上的笑容僵住，原以為只有自己知道的陰暗情緒被少年赤·條條地晾在了太陽底下。

蘭夏抬起頭，漆黑的眼眸里從未有過的認真：「為什麼不動手？」

他的眼神純凈卻銳利，直達人心。江琛心裡翻湧過千百種說辭，可是話到了嘴邊，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被問得啞口無言，卻又覺得即使自己什麼都不說，對方也早就洞察了他的想法。

蘭夏的神情有些失望，低聲說：「像我又怪異，又殘忍，又自私的人，你應該把我殺掉的，你明明知道我告訴你的那些秘密有多可怕。」他平靜又麻木，彷彿談論的並不是自己的生死，「把我殺掉，知道這些秘密的人就只剩下你，你還能獨佔我藏起來的那麼多晶核和食物。」

江琛有一瞬間的愣怔，思想被蘭夏話語中傾巢而來的絕望包裹，壓抑得差點喘不過氣來。他很快清醒，伸手飛快地拍了一下少年的後腦勺，嘴角微揚：「末世都治不好你們小年輕的中二病？」

蘭夏被他拍的有些迷茫，完全看不懂江琛的笑容。

江琛用筷子撩起蘭夏太長的劉海，露出那張漂亮的臉蛋，此時透著點兒單純的傻氣：「你就是因為長得太好看，才會被天哥那個猥瑣男佔便宜。如果你這張臉叫怪異，我應該怎麼活下去呢？」江琛好笑地收回筷子，指向自己蜿蜒崎嶇的臉頰。

蘭夏皺著眉捋了捋自己的頭髮，瞥了江琛一眼沒有說話。

「至於自私和殘忍，你忘了你把我從喪屍堆里救出來？」江琛的目光掠過底下忙碌的人群，落在遠處的虛空處，「過去的這三年，我見過太多太多真正自私殘忍的人，你把自己和他們相提並論，未免太瞧不起他們了。」人性是最禁不起試探的東西，比之真正醜惡的人性，蘭夏的護食和殺人手段，就像是小孩子耍脾氣。

蘭夏低下頭，院子里發生了一點兒小騷動，一個曬穀子的男人偷吃被馬仔們發現，立刻遭到了一陣拳打腳踢。

原本就孱弱的人毫無反抗之力，即使馬仔們的槍支已經被江琛收走，他在拳腳下也只能蜷縮著小聲求饒。

人群里有視線偷偷看向江琛和蘭夏，看到二樓的兩個人毫無反應，無聲的麻木又濃厚了幾分。

兩個馬仔見識過蘭夏的槍法和處理喪屍的可怕方式，生怕事情做得不好引起蘭夏的不滿，殺雞儆猴似的生怕踢不死這個人。

江琛見狀皺了皺眉，還沒說話，就聽到蘭夏說：「如果我是他，我會找機會拖住這個人的腿，把他拉倒在地。失去平衡的人一定會忙著站起來，顧不上別的，這時候只要咬斷對方的脖子，他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蘭夏的聲音不算大，卻足夠底下院子里的人聽清，原本使用暴力的兩個人渾身一顫，情不自禁地後退兩步，防備著地上已經半昏厥過去的人突然反撲。

躺在地上的人不自然地抽搐了兩下，然後沒了動靜，不知道是已經死了，還是暫時昏過去。

兩個馬仔還沒來的及鬆口氣，蘭夏忽然又說：「以前他們人多又有槍，可是現在他們只有兩個人，為什麼這些人不敢反抗？」

蘭夏並沒有打算從誰口中得到回答，但這個問題卻像是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引起波瀾。

原本只是站在一旁等待的人群漸漸動了起來，七八個瘦弱的人將兩個健壯的馬仔包圍，那兩人雖然體格健壯，卻從這些肉票身上感受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強烈怨念。人的意志有的時候能夠激發□□原本沉睡的力量，沉睡於麻木身體里的瘋狂被喚醒，仇恨和對生的渴望是最好的催化劑。

兩個馬仔竭力掙扎，拚命地想擺脫這群瘋子，這群人卻如同嗜血的螞蟥，一旦咬住一塊肉，就絕對不會鬆口。咆哮、嘶吼、哭喊，最後都變成絕望的哀嚎，螞蟻可以咬死大象，等人群散開的時候，被包圍在中間的兩具屍體已經面目全非。

江琛不適地轉開頭，他也不是沒有見過更血腥可怖的場面，只是一想到這樣的場景是一群人怎麼製造出來的，肚子里就一陣翻江倒海。

蘭夏卻好像什麼都沒看見，不緊不慢地把粥喝完，空碗遞到江琛面前：「還有嗎？」江琛沉默著把碗里的粥全部倒給蘭夏。

人群里傳來哭泣的聲音，還有大笑的聲音，有人綠著眼蹲下來，霉爛的稻穀連殼都沒去地塞進嘴裡，混著殘存的血腥味咽下去。

「啪！」瓷碗落地發出一聲脆響，碎片飛濺。群魔亂舞在這一聲里驀然靜止，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蘭夏身上。

少年從欄杆上跳下來，面無表情地朝身邊的江琛說：「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