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春秋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以身載道
黑暗之中，一株細小的花朵緩緩生長出來，稍稍搖曳，便抖落出黑暗中唯一的光芒，只是這光芒被層層束縛，無法散開，只能團團圍住那朵小花，使之更加耀眼，即使是微小至極。
可黑暗中像有洶湧波濤，那花朵在緩緩搖晃，光芒幾經閃爍，明暗難辨，賀成看到這一幕，心頭莫名有些慌張，他擔憂那朵小花，畢竟那遍布整個世界的黑暗，似乎隨時都能將其光芒傾覆。他伸手，自己與花朵中間的距離便迅速拉攏，剎那間便到了那花朵跟前，現在能夠更加清晰得看到這朵花了，花開出八片光芒閃爍的花瓣，搖曳著光芒，賀成細看過去，發覺那些花瓣並無色彩，只是外面籠罩著一層光芒。
可賀成再看下去，很快察覺到不對，這八瓣花朵並不對稱，有著一股彆扭感，他看向不對稱的那一點，驚愕地發現，那裡竟然還有一片花瓣，只是不知為何，那是一片黑色的花瓣，同一旁的透明花瓣一般，外面有一層淡淡的光芒，只是內部的黑暗太厚重，乍一看竟然沒能發覺。
「你現在又看見了什麼？」那意志喋喋不休地追問，像是對賀成之前的回答並不滿意。
賀成如實回答：「一朵花。」
「花？」巨眸的意志有些詫異：「不是文字嗎？」
賀成反問：「為什麼一定要是文字？」他看花看得出神，下意識問了出來。
巨眸的意志沉默了：「亘古以來，都是文字，少的是一兩個朦朧模糊的文字，多的就不好說了，像我曾見過的那八個身負奇運之人，所見皆是茫茫千字，你所見若不是文字，那你命中注定的東西，可就真不好說了。」
「命中注定？」賀成搖頭：「我所見的與我命中注定又有什麼關係？」他旋即輕笑：「不過要說命運，這東西我已經破除過一次了，再談什麼註定，倒是覺得皆是枉然。」
巨眸意志耐心解釋：「所謂命中注定，便是無論你怎麼做，都躲不掉的東西，你又怎麼知曉你自以為逃脫掉的命運，不是為了讓你迎來新的命運？」
賀成心頭一震，卻不願意再想，只是搖搖頭，又問那意志：「那你說這花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不知，不曾見過，不知。」那意志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一五一十說道：「你再仔細看看，我或許還能推斷出一些來。」
賀成再看，花瓣上似乎有隱晦的紋路，賀成雙眼漸漸迷茫起來，他感覺周遭幻境幾經變幻，有仙人歌舞，又有蒼龍出水，更有游鯤化鵬，而後在彈指白駒間，又有劍光開天。世間萬道，錯亂陳列，賀成不自控地伸手摸向那朵花，花朵上那片的黑色的花瓣徐徐轉向賀成這一側，在賀成的手指與那花朵觸碰的剎那間，氣府震蕩，在這一剎那，混沌竟然也瞥見了這朵花的影子！
而賀成眼中，方才所見又都化為虛影，只有自己指間的一朵花，依舊搖曳在那裡，歷盡了不知多少時空，亘古不變。
「如何？」那意志低聲詢問，察覺到了賀成的異樣。但賀成無法以言語表達，等了片刻，反問那意志：「方才你說若所見不是文字，我命中注定的東西就不好說了，是為何？」
「此世的命運，皆是文字，你所見不是文字，那你命中注定的事，便不在此世，或者根本不存在。」那聲音回答，又怕說得太片面，繼續道：「當然，有時候看見的也未必就是命運，或許是某種終極，或是某條路，亦或是某種道法，但無論如何，都是你必將經歷的東西。所以，如何？你看到了什麼？」
賀成皺眉，思索剛才見到的東西，最終還是搖頭：「萬法皆是幻影，我只見這一朵花！」
「唔，既然如此，那你我怕是無緣！」那巨眸有些遺憾。
賀成問道：「可是進入道境的所有生靈，皆能來到此處幻境？」
「自然不是。」巨眸意志話語中的的惋惜更甚：「每隔數千萬年，我能夠碰見一個身負奇運之人，如今距離上一任主人離去，已經過去太久了，我本以為這次會是新的主人出現，可惜啊，你所見不是文字。」
「身負奇運。」賀成笑了笑：「你這說法倒是有趣，不聊我所見的這朵花了，既然你說了與我無緣，還請閣下解除幻境，放我離去，如何？」
巨眸遲疑，那意志猶豫起來：「不應該啊，你我既然能相遇，必然有糾纏的因果，若就這麼放走了，未免可惜，萬代天驕中能出幾個被我看中的存在，怎麼好不容易等到一個，怎麼就看不到屬於你的文字呢？」巨眸意志喃喃低語，儼然不願意就這麼放走賀成，那意志又道：「再者說了，你進入這小世界之後的情緒與意志我都能感知，你最終的目的也是來到我這裡，倒不如多待一會兒，或是再看一看，只要能看出一個字來，那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賀成眯眼，自己還不知道現如今自己真實的狀況，若是耽誤了進入終極的大事，在這裡拖下去也是無用，他問道：「若是能看見你所說的文字，又當如何？」
「我將與你同行，共赴你的宿命。」那意志不隱瞞，還要與賀成細說。
賀成再看那花，心緒卻無法沉浸進去，似乎所能見的場景，都在之前看完了，他最後搖頭：「實在是不行，現在閣下也不能與我同行了，還是就這麼放了我吧。」
那意志沉默了片刻，最後開口，依舊是之前的自言自語：「不應該啊，你我必然會有因果糾纏啊，可為何你看不見文字？不應該啊。」
賀成一步步後退，想要遠離此處，但那花朵始終在自己面前，不論自己怎麼嘗試，距離似乎從未變過。
那意志嘆了口氣：「你也別做無謂地掙扎，你我相遇，是命中注定，既然不是如我之前所想的那般，那看來便是另一件事了。」
賀成心頭吐槽：「還有別的東西讓我看？」
黑暗在剎那間被撕破，賀成抬頭看過去，天穹極其高遠，四野皆是平原，場景又改變了，空中浮現出一隻巨大的眸子，不用多看，賀成肯定這便是那隻赤金色的瞳孔：「這次又要我看出什麼東西來？」
「並非是我，而是我鎮壓多年的一物。」那赤金色眸子答道：「既然你與我無緣，那便只能是與那東西有關係了。」
「你鎮壓的東西？」賀成心頭暗罵，也不管那意志能否探知了：「被鎮壓的東西哪有好的？」
「即然有緣，無關好壞，都要由你來承載！」意志緩緩說道，磅礴威壓落下來，拉扯束縛著賀成，要將他控制在原地。
賀成張口沖著天空那隻巨眸叫道：「狗屁！你不管好壞，那就你自己承載啊，憑什麼要我來！」
「若是我能承載，到也不必等這麼多年。」意志並不理會賀成的反抗，那巨眸中一道赤金光芒流轉，便有文字飛出，砸在賀成身上，賀成再動不得。
意志徐徐道：「這是名叫知生的那個存在留下的文字之一，莫要反抗，否則會被同化！」聲音恢弘，卻遠不及那落在賀成肩頭的道則恢弘，那文字滿是創生與延續的意味，層次之高，讓賀成神思恍惚。
巨眸之下，有東西被投影出來，至高意志似乎對其十分忌憚，不敢有多接觸，那投影一出，直接往賀成身上落去：「這邊是你的宿命，承載它！」
「你大爺！」賀成從牙縫中擠出來三個字，只感覺身上一松，是那個奇怪的文字消失了，賀成欣喜，可還沒抬起頭來，又被一股更加磅礴的威壓壓了下去，一顆圓球在他背上滴溜溜地轉動著，威壓從那上面而來。
賀成怒火中燒：「你要承載自己承載，別找我！」他咆哮著，一個模糊的身影從他身後出現，賀成看不見，但那巨眸看得見，巨眸驚呼：「果真有緣！」
只聽得噼里啪啦的爆響，賀成竟然硬抗著那元求得威壓站了起來，圓球滴溜溜轉動著，最後從背部挪到了天靈之上，賀成盯著那巨眸：「閣下還要戲弄到什麼時候？生死不過你一個眼神的事情，非要這般折磨我？」
巨眸扭動起來，連那出現在賀成耳畔的聲音也改變了，越發宏偉，像是穿透了時間：「吾名真視，已奉命鎮壓此道無窮紀元，吾曾在時間長河中遇見無數生靈，先後侍奉他們為主，與之同行醫生，但此道歷盡世間因果洗滌，卻不曾變動，更不可動搖，如今你能承載，便是你的緣分！」
「緣？」賀成正要罵，開口卻是一口精血吐出來，那精血不受他控制地升騰起來，融入了天靈處的那枚圓球，消失不見，賀成只感覺天旋地轉，氣府震蕩，混沌與瑟曦也終於在這一刻看到了賀成所見的一切，混沌感知著賀成的意識，想要出手阻攔。他即使再想演化，再想開竅，也不願意以賀成的犧牲為代價。
混沌化為白氣，衝上去，要隔絕那圓球與賀成的聯繫，但巨眸怒喝，又是數個文字打壓下來，混沌被強行逼退，如今的他，並不能演化出什麼東西，壓根沒有對付的手段，賀成神識恍惚，感覺已經無法反抗了，他意識察覺到混沌處境，傳給混沌一個念頭：「算了，莫要冒險。」
混沌卻像是被觸怒了，更多的是心頭的後悔，若是當時賀成要破除幻境，何至於此，他道：「算什麼，你可是我走過這麼這長時光中，唯一一個的夥伴！」
可巨眸中不斷有文字浮現，砸落下來，將混沌與賀成團團圍住，小瑟曦已經回到了識海，強化大陣浮現出來，卻對現在的情況起不到任何作用。
「莫要反抗，承載道則！」
「莫要反抗。承載道則！」
......
四面皆是恢弘悠遠的聲音，在勸導，在引誘，在逼迫，終於，賀成不再有動靜，那顆圓球消失不見了。
在賀成的身軀上，一道道紋路浮現，在賀成的識海中，更滿是斑駁詭秘的圖案，那些圖案隨著賀成緩慢的吐納，漸漸淡入肌體與識海，最終不可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