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海納
賀成帶著些許醉意,從震耳的鐘鳴之中醒來,天璽城的大地在顫抖,鐘聲從地底傳出,賀成恢復了意識,昨天與師父吃酒吃到半夜才回來,似乎時候有些晚了,他正要起身推門,卻聽出外面院落中,似乎有些不同往日的吵鬧。
太元司被圍在一群衣著華麗的天驕當中,從太元司蘇醒的消息傳出去,到現在,這已經是今日清晨里,第三批來拜訪的人了,意圖相當明了,多多結交,日後互相幫扶。在這群目光互帶打量的人當中,竟然有那個六層靈召,他被家裡逼出來,厚著臉同旁人一起笑著,切合時宜地報上自己的家族,一口一句恭維的話,說太元司實在是靈召一路上古往今來第一天才。
這讓太元司都有些懷疑,是否前天夜裡,叫嚷著讓阿莫西林動手阻止他破境的,是另一個人。
就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賀成推開了門,天驕們聞聲回頭望去,很快,院中喧嘩開始逐漸變小,最後沒人說話了,然後是那個六層靈召,顫抖抱拳:「今日家裡還有些事未安排妥當,我就先回去了,太元兄弟來日若是有緣,我們再聚!」
他抽身就跑,隨即一個個天驕像是見了鬼一樣,紛紛告辭,賀成不以為意,他明白,這種心理上的威懾,持續不了多久,等過段時日,這些天驕們回到家族,繼續接受那無上的追捧,自然很快就會像之前一般。
院外原本還有些等待的家族子弟,聽跑出來的人說那個瘋子醒了,也是直接離開,方才還門庭若市的太元家,頃刻間就安靜了下來,賀成走到院中,正伸著懶腰,慶幸又是一個無夢的夜晚,自那夜死氣重塑為自己的一脈之後,似乎命運已經改變了,他已經兩日沒有做過那個夢了。
「賀成小友醒了啊。」院門口有人走進來,是蘇子秦。
太元歸從屋中走出來:「蘇先生怎麼來了,先生不應該已經在前往那葬禮的路上了嗎?」
蘇子秦搖頭,表情略帶歉意:「我是來看看兩位小友的,前日出了趟天璽城,去追尋賊人的蹤跡,今日回來才聽說在羅家發生的事情,心中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便來看看。」
太元歸搖頭:「先生怎能如此說,事出突然,誰也不能預料到,先生能夠來看看兩個小孩,已經是給我太元家莫大的面子了。」
蘇子秦笑笑,走到太元司面前打量:「不錯,太元公子能夠在這個年紀達到靈召八層的境界,未來的成就,不可限量,恐怕將來,這顆星球都不夠太元公子縱橫。」
雖說相似的話語已經聽了許多遍了,但是聽到蘇子秦說出來,又是另一種心境,太元司高興至極,連連抱拳行禮:「多謝前輩謬讚!」
蘇子秦沒有多說,拍了拍太元司的肩膀,轉身走到賀成面前:「賀成公子也是讓人吃驚啊,聽說了賀公子當時的行為,我都有些不敢相信,這哪裡是那日被我幾句問詢,就嚇得夠嗆的小友。」蘇子秦眉眼皆在笑,賀成心中卻驟然一緊,這幾日奔忙,竟然將這件事忘了。
前後有巨大差異,太元家的人不會在意,但是這蘇子秦肯定會多心。而且賀成從蘇子秦的目光中,看出一絲詭異的審視感。
賀成苦笑道:「那也是無奈之舉啊,我一個一層鍊氣師也沒有別的法子,能與旁人比的,可不就是這條命了嘛,畢竟小司是為我出頭,我不能讓他出事啊。」
蘇子秦眼中帶著一絲懷疑,他現在自然不會同當日一樣,輕易就相信眼前青年的話,只是在上下打量之間,蘇子秦驚奇地嗯了一聲:「我觀賀公子氣息雖斂,但是神光外露,這周身上下滿含生機,可是要破境了?」
賀成又是一驚,急忙內視,一時間被嚇住了,這第一層氣,竟然真的滿了!
「恭喜恭喜,太元家的兩位小友接連破境,真是可喜可賀。」蘇子秦笑著說道,太元也湊了過來:「這麼多年了,我還以為哥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到達鍊氣二層呢。」
蘇子秦問道:「哦?不知賀公子這一層氣修了多少年啊?」
太元司張嘴,又畏懼地閉上,生怕說出不能說的,讓賀成丟臉。
賀成收斂心緒,決定一會兒找白天師問個明白,他又擺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說來慚愧,已經十多年了。」
從賀成剛遇上鶴千冮開始,他就只對太元家說無意間有了氣府,成為了鍊氣師,但是一直都說自己只有一層氣,沒想到後來真的成了只有一層氣的鍊氣師。
「十多年呀,」蘇子秦緩緩搖頭,那股加諸賀成身上的,詭異的審視感,終於消失,蘇子秦又道:「不過不論多久,能夠破境,那就是好事。」
賀成苦笑,事情太過離譜,從氣府被重塑開始,到現在頂多也就兩天兩夜,居然一層氣就滿了!不正常,絕對不正常,賀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道死氣有問題。
又寒暄了幾句,蘇子秦告辭,說是要先去葬禮的地方看看去,便離開了。
太元司還在嘀咕:「這蘇先生對我們太元家可真好。」
賀成聞言,眼睛一亮,他意識到方才聽到自己一層氣已經持續十年後,那股審視感才消散,莫非當時這蘇子秦還懷疑田家的事情與自己有關?不應該啊,白天師不是將白小白的名字寫在了離城的名單上了嗎?這蘇子秦還來懷疑什麼?
賀成搖搖頭,不去想蘇子秦,他轉身回到自己屋中,閉好門窗,拿出那日白天師給他的符,撕開,等了片刻,不見有人出現,難不成是假的?賀成皺眉,看了看符,又懷疑,還是說撕得不夠多?他又撕了兩下,身後傳來笑聲。
白天師安安穩穩坐在椅子上,看著賀成將一張符撕成碎片。賀成聽到笑聲回頭,心驚於白天師的手段,走到另一張椅子上坐下:「前輩倒還笑得出來。」
白天師壓住笑意:「怎麼,難不成有人想要殺摯友你?」
賀成搖頭:「不是的,不過兩日時間,我這第一層氣就滿了,怎麼回事?前輩說的重塑九脈的法子難道有問題?」
白天師眯眼,不答反問:「尋常鍊氣師若是能兩日一層氣,還不得直接樂死,怎麼摯友還不高興了,你覺得不妥?」
「自然不妥,」賀成有些擔憂:「若是讓旁人察覺,我這個修道的廢物變成天才,那要生出多少麻煩來,前天夜裡已經算是引人注目了,若不是因為我只有一層氣,能讓他們心安,這兩日沒準已經有人找上門來了,誰想殺我還不知道呢,又在這時候招惹災禍的話,實在是不妥。」
白天師點頭:「說的也對,但是摯友你這這情況可跟我沒多大關係,摯友既然鍊氣,基本功也還算紮實,那應該聽過海納吧。」
「入玄又名海納,是說鍊氣師能夠吸收極大量的氣,但我聽師父說過,真正的海納是一陣狀態,能夠達到海納的鍊氣師,少之又少,幾近於無。」賀成點頭,他聽過,但是也不是真正的了解,只知曉能夠達到海納的鍊氣師,在其氣府之內,靈氣多如星辰,似有納海之量。
白天師閉眼,搖頭否定:「不對,至少不完全對,海納準確點說,並不是指鍊氣師能夠吸收極大量的氣,但是你師父說的對,海納是一種狀態,這個狀態並不是每個鍊氣師都有,卻又是每個鍊氣師都渴求,鍊氣師們將入玄命名為海納,倒可以說是一種美好的願望。」
賀成皺眉:「那海納究竟是什麼?」
白天師睜眼,又伸手指了指賀成。賀成不解,白天師又指了指他:「你不是問我,你兩天一層氣是怎麼回事嗎?」
賀成反應過來:「前輩是說我這個狀態,是海納?」
白天師點頭:「是的,你應該是重塑九脈之後,就有了海納的狀態,可遇而不可求啊,摯友你可真是幸運。尋常鍊氣師吸納靈氣,是依靠呼吸吐納,呼吸之間將靈氣抽離出來,儲存入氣府,入氣府那片后,便成為獨屬於自己的氣。」
「但是海納就不一樣了,」白天師站起身來:「海納並不依靠於你自己的吐納,準確點說,你自己的吐納,對整個氣府吸納靈氣的速度並無多大影響,因為,若果是海納,那就意味著你的氣府,它會自行吸納靈氣,並且速度極快。」
白天師說著,見賀成還是滿臉困惑,又舉起例子來:「就像是一隻母雞,別的母雞要靠主人投食,你這隻母雞可就不一般了,你這隻母雞會自己找吃的,而且找的都是好貨,所以,你的母雞下蛋就會比別人的多些。」
賀成聽得有些彆扭,又詢問道:「那不知有沒有辦法,能夠降低這個速度?」
「沒有辦法降低速度。」白天師想了想,又補充道:「但是你若想要讓破境的時間變長,不妨試試錘氣。」
賀成愣了愣,以為聽錯了:「錘氣?錘氣不是兩層以上才能進行錘氣嗎?」
白天師搖頭嘆氣:「摯友你可真是白當了十多年的鍊氣師,每兩層氣之間進行的錘氣,結果頂多讓你氣府內的氣凝實一倍,真正的錘氣,只要體內有兩道氣,都可以進行,我甚至聽說過,單層氣也能夠進行錘鍊,摯友你想想,若不是每道氣都錘鍊一番,如何算得上是鍊氣師?」白天師玩味般問道。
賀成聞言,心頭一震:「若不是每道氣都錘鍊一番,如何算得上是鍊氣師?」
白天師點頭,看著賀成又想到什麼:「對了,摯友那死氣化為一脈,與你的氣府相合,你氣府當中的氣應該有些特殊才對,那可不應該只是海納這麼簡單,這幾日你沒有發現過異常嗎?」
賀成搖頭,舉起手來,示意自己雙手上薄薄的氣:「這幾日除了御氣隔絕身體,沒有動過手,我也沒有察覺任何異常,前輩是不是記錯了,我記得要兩脈及以上的氣府,才會有特殊的能力。」
「謬論!」白天師拂袖搖頭:「尋常氣府是因為若是只靠單單一脈構成,是沒辦法在形成氣府的過程中附著更多的東西,你這氣府,因為當初九脈時候的第一層氣沒有散盡,它還是之前的那個氣府,再說了,若是高階一點的靈氣,納入氣府之中都能帶上一些能力,你以死氣為脈,肯定會附加上與死氣相關的能力才對。」
白天師眼珠子轉轉:「不如這樣,摯友你試試運氣打我一拳,我仔細……」
賀成點頭,沒有等白天師說完,抬手一拳砸過去,雖說只有一層氣,但是依舊帶著氣沖,只是這一拳打在白天師小腹上,賀成只感覺打在銅牆鐵壁之上。
賀成皺眉:「前輩,如何?」
白天師咧咧嘴:「摯友你要打怎麼不先說一聲。」
賀成唔了一聲:「是前輩沒準備好,沒來得及感受嗎?要不再來一拳?」
「不必不必,」白天師擺手,閉上眼,許久,他搖搖頭,表情很是不滿意:「只有一點衰敗的意思,還是浮於表面的,若是能夠成長下去還行,若是就這麼點能力,可真沒多少用。」
「誒,不對,」白天師的表情嚴肅起來,在剛才那個瞬間,他似乎產生了幻覺,他感受到了來自那裡的壓力,那個深淵,像是倒懸在他頭頂一般,令他窒息,一片黑色,深幽不可見底,白天師意識到自己想錯了,並非是這死氣附帶給賀成的能力太小,而是賀成只有一層氣,根本沒辦法將之發揮出來。
「怎麼樣了,前輩?」賀成不知道白天師現在的心境,只是疑惑於自己這嶄新的一脈,究竟會給自己帶來什麼。
白天師睜眼看著賀成,一字一頓說道:「死之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