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道
岩魂梟是巋巍道境中比較常見的一種怪物，以驚人的防禦能力和剽悍的攻擊方式為修道者們所顧忌。但是這種怪物往往只存在於山腰往上的特定區域，只需要繞開，便不會受其影響。因而巋巍道境這麼多年以來，死在岩魂梟手裡的修道者，遠沒有死在別的山魈鬼怪手裡的多。但是道境開放這麼多年以來，除了前來尋寶的人，還有特意前來獵殺怪物們的團隊。
「獅鷲」是便是來自翼洲，專門獵殺怪物的團隊，此行的目的，便是這巋巍道境的岩魂梟，殺岩魂梟，取其骨血，交由丹師煉製，便能得到幫助橫煉體者提升身體強度的岩魂丹。一粒岩魂丹，根據品相的不同，能夠賣出七十枚道玉到一百枚道玉的價格，這已經是尋常人家忙活幾輩子才能掙到的錢了。但是對獅鷲團隊的二十多人來說，光是一隻岩魂梟，還遠遠不夠。
一隻岩魂梟，最多能夠提煉出兩枚岩魂丹所需骨血，而團隊中一個人半年修道所需，就已經遠超二十枚道玉，故而此次進入巋巍道境，至少需要獵殺兩隻岩魂梟，再多採摘些靈木寶葯，才能保證團隊半年之內修道所需，這一次獵殺行動，獅鷲的眾人覺得自己還是極為幸運的。
在他們獵殺了兩隻岩魂梟，準備撤走的時候，正巧巋巍山頂的卑雷木暴動了，雷暴傾斜而下，半山腰往上的怪物們傾巢而出，浩浩蕩蕩地往山下而去，要躲避那萬鈞雷霆。獅鷲團隊的團長覺得這是個不錯的機會，平時獵殺那岩魂梟，都要冒著被群攻的危險，如今這岩魂梟離巢而去，說不定能夠碰上一兩隻落單的。果不其然，耗費一夜從山腰找下來，還真遇上了一隻。
那隻岩魂梟矗立在一顆巨松之上，盯著一處突出的岩石。獅鷲的團長按捺住想要動手的成員：「誒，別動，別動，這隻岩魂梟看樣子是負傷了，想找塊岩石療傷，但是這塊岩石上有東西啊。」眾人看過去，那是一個黑色的半球，在晨光中巋然不動。
眼見那日光已經照過來了，岩魂梟憤怒而焦躁地飛舞起來，獅鷲團隊中有人抬手，生怕它要逃離，卻被團長攔下來了：「這塊岩石應該是這岩魂梟做過記號，留下過氣味的，在它看來這是它的地盤，它肯定想奪回來！」
死氣屏障之中，賀成正閉目冥想，氣府中的混沌與他細說佛紅泥的那句：「觀至不見高山，心中便無山。」混沌與賀成說：「這姑娘說得極對，反過來，你若是心中有山，所見便都是山，這次觀山不必拘泥於外形，更不必強行演化巋巍的山形，多多用心去看，或許相比於先形后意，你可以試試直取其意。」賀成答應下來，卻在這時候聽見一聲嘶鳴。
岩魂梟盯著這黑色屏障，敵意甚重，尤其是賀成從中探頭出來的時候，直接撲了下來，賀成見勢不對，又一步退回死氣構築的屏障中去，岩魂梟怪叫一聲，這才又撲騰到空中去。雷霆的襲擊，已經讓這隻岩魂梟處於極度狂躁的狀態，現在看到岩石上的人族，更激發出它的殺意，這幾日里又有同伴葬身在人族手中，它雖不長靈智，但依舊記得對人族的恨意。
獅鷲團隊的眾人面面相覷：「怎麼，怎麼是人類？」
團長獅樂智則看著那黑色的屏障，心中盤算，這寶貝，似乎比自己攜帶的庇護法陣要強得多啊，居然能夠安然無恙地在這樹林中度過一夜。要知道，即使是自己那三階庇護法陣，也是有破綻，需要眾人時刻防範。
「團長，那似乎是個二十來歲的青年啊。」有獅鷲的成員湊過來。
獅樂智點頭：「是個青年，而且你們看看這樣子，現在遇上麻煩了，也沒有長輩出面，想來，這是獨自出來歷練的青年，身上還帶著寶貝呢，嘿嘿嘿。」他絲毫不掩飾雙眼之中的貪婪。
有人湊過來：「團長，我們要現在動手救那個青年嗎？」
「救他？」獅樂智給了對方一個白眼，他搖頭：「大可不必，這岩魂梟進食的時候，防禦會降到最低，我們非但不能去救他，恰恰相反，我們還得幫一幫那隻岩魂梟。」他命令手下拿出遠距離攻擊的法陣，一會兒由修叩元術的修道者觸發，嘗試去激怒那隻岩魂梟，他要等岩魂梟殺死那小子后，自己再帶入去偷襲岩魂梟，順便收走那小子的寶貝。
死氣屏障中，佛紅泥睜眼，騰地坐起來，扭頭看了看周遭，仔細分辨著外面的動靜，她緩緩站起，聽著那岩魂梟的嘶鳴，有些許困惑：「公子這是，怎麼招惹上這岩魂梟的？」
賀成透過縫隙看出去，那怪鳥久久盤旋不肯離開，他搖搖頭：「你要是不醒過來，我連這東西叫什麼都不知道，更別說主動去招惹它了。」
佛紅泥眯眼：「不會吧，咱倆運氣這麼好？」
「紅泥姑娘這話，是什麼意思？」賀成回頭，他氣府里混沌的意思很明顯，最好別用死氣吞噬這隻梟，因果這東西，混沌雖說不怕，但是也不想多接觸，言下之意，能避就避。
佛紅泥伸手放在地上：「這岩魂梟常居于山腰以上，聽說這種飛禽是群居動物，但是它們有個習性，就是在群局地之外會為自己準備一個棲息地，這個棲息的地方往往用不上，但像如今，巋巍道境山頂雷暴席捲而下，它們就會逃離群居地，前往自己單獨的棲息地，公子既然沒招惹它，那恐這裡就是外面那隻岩魂梟以前準備的棲息地了。」
「難怪啊，這麼一夜都沒有別的怪物來這裡」賀成本以為是死氣震懾住其餘怪物了，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這一塊地是屬於山腰往上的岩魂梟。賀成毫不猶豫掏出石頭來：「這岩魂梟能用精神探查出來我們嗎？」
佛紅泥搖頭：「正常情況下，是不能探查出的，但如果是極度憤怒的岩魂梟，可能會以近乎自殺的方式，去報復攻擊侵入它們領地的人族，到那時候，這岩魂梟的攻擊範圍會變得極大，你我就算是隱蔽起來逃跑，恐怕也跑不出去。現在這樣子，這岩魂梟還不算極度憤怒，那麼，公子是決定要跑了？」她說話間，身上有奇異的光芒飄蕩起來，幾個閃爍間，竟然就在原地消失了。
賀成下意識伸手出去，手掌卻被一隻溫暖的手抓住，佛紅泥又顯露出來，她笑起來：「如何，公子要跑，我可不會拖後腿。」
賀成慌忙把手抽回去，面頰滾燙：「所以姑娘之前悄無聲息跟蹤我和狐狸幫，用的也是這招？」
佛紅泥面不改色，點點頭：「本來在羅家我也是用這招躲著的，在房樑上看公子投毒實在是有趣，才在公子面前顯露出來的。」外面的岩魂梟似乎更加憤怒了，賀成背起背包，伸手在石頭上連敲了三下，身形也隱蔽起來，他張口一吸，死氣浩蕩納入氣府，一夜沒有別的怪物來此，死氣之中不含因果。
躲避著遠處暗中的獅鷲團的眾人，眼睜睜看著那黑色的屏障消失，而顯露出的岩石上，卻沒有任何東西，眾人驚愕，唯獨那獅樂智迅速反應過來了：「肯定是障眼法，是能夠隱蔽身形氣息的寶貝，這小子可比我們想還要富！真是肥的流油的小綿羊，與其等他活著走下去便宜別人，還不如落我們手上！」
「那，那現在去殺獅鷲，找那小子嗎？」手下又問。
獅樂智有些不耐煩：「跟我多久了？這種時候殺什麼獅鷲，趕緊啟動那法陣，徹底激怒這岩魂梟，這岩魂梟一旦被徹底激怒，肯定會拚命，到時候不管那小子死不死，岩魂梟肯定活不長了，我們再坐收漁翁之利，這都不明白？」
手下連忙去準備，獅樂智則眯著眼遠望，盤算著，就算這岩魂梟怒極，將那小子轟得來渣都不剩，自己還能白得一隻岩魂梟的屍體，若是那小子還沒死，嘿嘿，自己再上去，還能多撈些寶貝，不管怎麼樣，都不會虧！
岩魂梟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它嘗試著落在了岩石上，卻沒有發現人族的蹤跡，又嘶鳴一聲，四面依舊沒有動靜，岩魂梟的情緒漸漸就要平復下來，可是突然間，一道赤色長虹，從遠處山崖直射而來。
岩魂梟被擊中，它怒吼一聲，拍打著雙翅飛起，它抬頭尖嘯一聲，已是怒極，周身有土黃色的元素開始波動起來，它瞄準岩石邊的森林衝下去，如同一枚土黃色的流星。佛紅泥大喊一聲不妙，這要是砸下來，靠近岩石的這邊山崖怕是都要被砸沒，她深吸一口氣：「公子把手給我，快點。」
她顯露出身形，伸出手，賀成老老實實地伸出手，放在佛紅泥手上，佛紅泥閉上眼睛：「公子信得過我？」
賀成點頭，雖說心神震驚於不遠處那岩魂梟轟擊而下的威力，但依舊答道：「自然信得過姑娘。」
佛紅泥沒理由又淡淡笑了一下，下一刻，兩人身形閃爍，之前覆蓋在佛紅泥身上的光芒，蔓延到了賀成身上，緊接著，不遠處岩魂梟撞到了地上，剎那間地動山搖，岩魂梟身上的道則裹挾著土黃色的元素，在撼動這片山崖的存在，山崖崩塌，林木盡數折去，原本隱蔽在林木間的許多怪物來不及慘叫就已經喪命，衝擊波遠遠掠過去，岩魂梟已經隨著山崖墜落下去了。
賀成與佛紅泥的身形這時候才在林木中出現，賀成看著佛紅泥，佛紅泥又是一笑：「公子還不放手？」
賀成這才從震驚之中緩過來，環顧四周，煙塵瀰漫，周圍的林木悉數攔腰折斷，他想起之前的那道赤色長虹：「先躲起來看看，應該有人會來。」
佛紅泥跟著他走到一旁的斷木堆中蹲下，低聲詢問：「公子不奇怪剛才的事情嗎？」
賀成看了看她：「我曾感受過類似的波動，有人告訴我那是空間類的符文，但是紅泥姑娘方才雙手都拉著我，不可能動用符文。」
「這可說不定啊，」佛紅泥打斷他：「那你我都是鍊氣師，御氣操控符文有什麼難的？」
賀成不語，他現在只感覺可怕，佛紅泥實力的可怕，方才那絕對不是符文的波動，混沌與他說，那是空間道則！並非藉由符文顯現出來的空間道則，而是直接的空間道則波動。
佛紅泥又湊過去：「公子在想什麼呢？」
「我在想，姑娘在這個年紀已經是九層氣的鍊氣師，想來姑娘的氣府，也不會是單一脈的存在，又有涉及到空間道則的先天之道，姑娘這要是成長下去，怕是真的舉世無敵啊。」賀成低語，煙塵漸漸散去，他們之前站立的數米之外便是新的懸崖。
佛紅泥不說話，只是饒有興趣地看著賀成。
遠處，煙塵散盡，一個身影從天上落下來，此處已經被岩魂梟轟擊過了，方圓數里之內的怪物，應該都被清掃一空，那個身影一頭金髮，背對著賀成與佛紅泥，賀成已經輕輕敲了三下石頭，佛紅泥也隱蔽了身形。那個人影站在山崖邊慨嘆：「真是可惜了，那小子的寶物沒能到手，不過能白得一具岩魂梟的屍體，倒也還行。」
山崖下有呼聲傳來，說是找到瀕死的岩魂梟了，那人影一躍而下，消失在賀成二人眼前。賀成與佛紅泥的身影這才顯露出來，只是兩人都不動，依舊看著前方，直到又過去小半個時辰，徹底沒聲音了，佛紅泥才拍了拍賀成的肩膀：「公子不是要給機會，要去勸化這些人嗎？趕快去啊。」
賀成面色鐵青，許久，自胸中吐出一口鬱氣：「紅泥姑娘說得對，該殺的時候，不應該有所猶豫。」
佛紅泥又問：「那公子下次遇上這個人，會給他機會嗎？」
賀成不答，佛紅泥已經知曉答案，點點頭：「所以覺得公子有趣嘛，即使眾人都告訴公子，說你這樣不對，公子覺得對，還是會去做。」
「並非是我覺得對，而是我知道現在這世道不對，所以我要去尋找正確的世道。」賀成站起身來，轉身就要離去。
佛紅泥跟上去：「那公子可要找條大道啊，有機會好讓我也走走公子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