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下山
「……伊西斯和她所扶持的王后在政治鬥爭中失敗，最後被亨特公爵逼宮。與此同時，亨特的幕僚扎克里在民眾當中製造謠言，把曾經救死扶傷的伊西斯塑造成了和吸血鬼私通的邪惡女巫，最終讓她死於火刑……」
枯燥乏味的歷史課繼續進行，鄭雲龍破天荒地沒有睡下去，手撐著下巴盯著阿雲嘎的背影看。
上個課也坐得筆直，怎麼看都是不太聰明的樣子，可惜這副皮囊了。
「你好。」阿雲嘎突然轉身喊了鄭雲龍一聲。
鄭雲龍不知為何有種偷窺被抓包的窘迫，一時沒有回應。
見他沒反應，阿雲嘎又伸手輕輕戳了戳他暴露在屏幕之外的手背。
「喂——」鄭雲龍猛地被一點冰涼觸及，嚇了一跳，抬眼又對上了那雙深邃含情的眼眸。
鄭雲龍挑了挑眉，那意思是問他有事嗎？
難得的，對方像是看懂了，開始自說自話。
「我打出來的字全都變成大寫了。」
「所以呢？」鄭雲龍嘴角抽搐了一下，萬萬沒想到是因為這種原因。
「怎麼調回去？」阿雲嘎真誠發問，並且把聲音壓得很低，大概是怕打擾到別人。
鄭雲龍不知道他是不是認真的，要不是阿雲嘎說這話時微微皺起眉頭，看起來非常苦惱嚴肅，鄭雲龍簡直要以為他是專門來耍自己的。
「……把CapsLock鍵按滅。」
阿雲嘎聞言立刻轉身照做，隨後又轉回來。
特意說了聲「謝謝」。
他態度之懇切，鄭雲龍一時都想不出話來吐槽。
「對不起。」鄭雲龍的眼皮合上還不到三秒，前面的人又轉了過來，「課件被我不小心關了，在哪裡打開？」
「……」鄭雲龍按了按太陽穴，咬牙切齒地道，「拿來我幫你找。」
「謝謝。」
又過了半分鐘。
「你知道怎麼把課件里的文字複製到筆記文檔里嗎？」
「我的文檔怎麼會吞字？」
……
每次鄭雲龍幫前頭的哥們兒解決完一個問題，剛閉上眼睛，最多不過一兩分鐘，就會被再次吵醒。
如此往複。
他從沒覺得上課如此痛苦過，最後一次阿雲嘎轉過來的時候，鄭雲龍實在受不了了。
「你特么的是不是在玩兒我？」
鄭雲龍頭一回在歷史課上把眼睛瞪得這麼大。
「沒有。」阿雲嘎滿臉不解，「我為什麼要玩你？」
「那你……」鄭雲龍氣結，「你們家剛通網？有什麼問題不能谷歌？」
「好。」阿雲嘎從善如流，「不過谷歌是什麼？」
鄭雲龍徹底說不出話了。
「Lone。」瓊斯夫人突然喊了他的名字，「在我的課上聊天還愉快嗎？」
鄭雲龍站起來：「抱歉，我下次不敢了。」
說真的，他是在認真回答，奈何他長得就一副弔兒郎當的樣子，這話說出來，只會讓老師更加不爽。
同學們「吃吃」偷笑起來。
「這麼能聊，那肯定是對上課的內容了如指掌了？」瓊斯夫人從講台上走下來，站在他面前，「回答一下我剛才的問題吧。」
「我選C。」鄭雲龍不假思索地說。
班上爆發出一陣鬨笑，菲歐娜轉過頭，看著他笑得眯起了眼睛；金哲永恨鐵不成鋼地抱住了腦袋。
瓊斯夫人的臉頓時拉了下來，冷笑一聲：「選C？你可能不知道我剛才出的是道問答題。」
鄭雲龍「嘖」了一聲，說不出話了。
「鄭雲龍！」瓊斯夫人連拔高了音量，連名帶姓地喊他，「我看在你成績還可以的份上，就沒有計較你上課極其不端正的態度，但是你不可以囂張到無視課堂規則，影響別的同學。」
鄭雲龍雙眸低垂，一臉無辜的樣子。瓊斯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最後嘆了口氣，揮手讓他坐下。
刺眼的射進窗內，移動到鄭雲龍桌上。這季節每到這個時間，陽光總會讓這個位置上的人睜不開眼，鄭雲龍難受地擠了擠眼睛。
好在沒過幾秒，那道討人厭的強光就消失了。
他心下奇怪，抬眼一看，阿雲嘎正用後背為自己遮陰。
……這是對自己的報答？鄭雲龍嘴角抽了抽，他從未見過這麼有禮貌又如此欠打的人。
「剛才講到哪兒了？」她轉回身去看黑板邊的屏幕，努力串起被鄭雲龍氣斷了的記憶。
「屠殺女巫。」費達小聲提醒。
「死娘炮就喜歡出風頭。」後排的卡爾毫不客氣地吐槽。
「對，屠殺女巫。」瓊斯夫人回過頭讚許地看了費達一眼，「在公元945年的7月1號，伊西斯被架上了火刑架……」
「是6月30號。」阿雲嘎的聲音在教室里響起。
老師的話和班上細碎的打字聲同時停住。
「我記錯了？」瓊斯立刻低頭翻書。
不等她說完，費達就舉起了手：「書上第26頁寫的是6月30號。」
瓊斯沉默了片刻，笑著拍了拍手掌：「這日期課本上沒有重點標註，我都記錯了，阿雲嘎之前成績應該挺好吧。」
「這傢伙怎麼回事？」金哲永一邊跟著鼓了兩下掌，一邊小聲沖前頭的托馬斯嘀咕，「我還以為他是個傻子呢，連電腦都不會用，沒想到這麼牛逼？」
托馬斯用課本擋住了他的嘴。
鄭雲龍有同樣的疑惑，不由得多打量了阿雲嘎幾眼：這傢伙要是在裝傻的話，他圖什麼呢？
下課鈴一響，費達又被卡爾那幫人圍起來了。
「費達成績很好。」金哲永小聲對初來乍到的阿雲嘎解釋，「就是為人有些孤僻，而且家裡情況不太好，聽說靠著獎學金才勉強維持學業，加上他又是個穆|斯|林……」
「卡爾就不一樣了，他父親是咱們的鎮長，家裡很有錢，但是他爸沒什麼時間管他……」
阿雲嘎瞭然地點了點頭，見卡爾正威脅地對費達做著下流的手勢，從側面端詳了幾眼他高壯的身材和那雙淺灰色的眸子，似乎在思考什麼。
「管好你自己的事，少為別人抱不平。」托馬斯見金哲永越說越氣憤，冷冷地提醒道，「別引火上身。」
金哲永哼了聲，委委屈屈地縮進椅子里。阿雲嘎也收回了放在卡爾和費達身上的目光。
「……我再給你講講吸血鬼的事？」金哲永一拍腦袋，又想起了這茬。
鄭雲龍覺得能聽金哲永嘮叨並保持三分鐘以上禮貌微笑的都是人才，而阿雲嘎就是這樣一個人才。他靠在椅背上，半抬著眼皮盯著斜前方那人的側臉看。
也沒有很帥嘛，鼻子確實比自己好看了點，但是整體氣質還是欠缺。鄭雲龍臭屁地想著，絲毫沒注意到一個裊裊婷婷的身影朝自己走了過來。
「哈嘍。」菲歐娜敲了兩下鄭雲龍的桌子，露出一個閃亮的微笑，「周六有空嗎？我想和你一起去我表姐的生日派對……」
「抱歉，我周末沒空。」鄭雲龍睜開眼睛，對她露出一個略帶歉意的微笑，「改天吧。」
「你要忙什麼，不能推了嗎？」菲歐娜抱起胳膊，寸步不讓，順便挪了挪身子擋住莉莉八卦的目光。
Fuck，她從沒遇見過談了倆月戀愛還沒上壘的情況，想想就覺得很挫敗。
這傢伙肯定有什麼問題，菲歐娜在心裡把鄭雲龍罵了一萬遍，可是真看見那張臉的時候，又忍不住原諒他。
實在是長得太好看了。
「我答應了May，幫她分擔家務。」鄭雲龍懶散地用一隻胳膊支起了腦袋。這倒是實話，他妹妹三天兩頭不在家，常把自己那份家務推給他。
「她？」菲歐娜氣笑了，「她怎麼敢使喚你？」
鄭雲龍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那就算了。」菲歐娜轉身走了。
鄭雲龍知道自己此時該上前安慰她，到真到要行動的那一刻卻又不知該怎麼做，只好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我能不能採訪你一下。」正在跟阿雲嘎叨叨不絕地科普吸血鬼的金哲永扭頭看向鄭雲龍，「你為啥總是拒絕人家啊？」
「我沒有拒絕，只是每次都不湊巧。」鄭雲龍大發慈悲地回答了這個問題，風格是一貫的言簡意賅。
「……那你當初為什麼答應人家？」
「我想拒絕來著，不是你讓我談著看看？而且她長得確實挺好看的。」鄭雲龍說完，順手從抽屜里提溜出一本課本，打開蓋在臉上，向後一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錯覺，斜前方好像有一道目光照在自己身上。
他警覺地拿開書往前看去，卻什麼都沒發現。只看見被金哲永抓住了阿雲嘎的胳膊，繼續絮絮叨叨。
阿雲嘎小聲問金哲永：「那女生和他是什麼關係？」
「他倆？」金哲永看了眼正在睡覺的鄭雲龍，露出難明的神色。「菲歐娜是Lone的女朋友，他倆當初會在一起也是陰差陽錯。Lone好幾次想和她分手，都被我勸住了，萬一是真愛呢，你說對吧？到今天為止他倆也談了三個月了……」
金哲永絮絮叨叨，把鄭雲龍和菲歐娜的事一五一十交代了出來。阿雲嘎從始至終都保持這嘴角那抹微笑，看著一道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把少年露在書頁外的精緻下頜線照得格外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