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跡尋蹤
內森眼底一震:「你看到了?」
「是。」鄭雲龍虛弱地點頭,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啞得不像話,「他在球場附近的路上被一群吸血鬼偷襲。」
「然後呢?」內森焦急地追問。
「他被帶走了……」鄭雲龍無力地搖搖頭,胃裡好像裝著塊冰冷的鉛塊,不停往下扯他的五臟六腑。
「先走再說。」內森迅速做出決定,扶起鄭雲龍。
「去哪?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許久沒出聲的金哲永終於忍不住了,跟在兩人身後絮絮叨叨,「Lone你怎麼回事,除了和阿雲嘎在一起以外是不是還有事瞞著我,喂?」
他話多又密,鄭雲龍和內森都沒理他,徑自走到體育館後門,從室內向外看去。
這裡的環境和鄭雲龍剛才所見一模一樣,內森閉上眼睛,仔細嗅著空氣里的氣息。
「他們往哪兒去了?」鄭雲龍調整著呼吸,這會兒頭已經沒那麼痛了,腳底卻還是虛浮。
「什麼都沒有。」內森睜眼,看著積水中的一顆銀子彈出神。雨點打在銀色反光的表面,濺起細細的水珠,「但這怎麼可能呢,打鬥的痕迹都在,卻沒有一絲氣息殘留。」
除非是扎克里回來了,並且開始展現他真正的實力。
天邊的雷聲和藍色的電光照著兩人眼前晦暗的世界,金哲永突然打破沉默。
「氣息又是什麼東西?怎麼你們說的每個詞我都聽得懂,連在一起我就懵了呢?」
鄭雲龍這才發現金哲永一直跟在自己身後,忙催他回去。
金哲永卻不肯:「你們是要去找阿雲嘎?帶上我唄,人多力量大。」
「還有我們。」卡爾和費達不知什麼時候也出現在金哲永身後。
鄭雲龍揉了揉發疼的眉心,轉頭看向內森,卻發現他早就神不知鬼不覺地消失了。
「這不是普通的失蹤事件,你們不值得為不相干的人冒險。」
金哲永叉腰:「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麼叫不相干的人,你男朋友也是我們的同學好吧?」
鄭雲龍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卡爾抽了抽鼻子。
「我好像聞到一絲超自然生物的氣息,往東北方向去了。」
「真的?」鄭雲龍眼睛一亮,他沒想到卡爾竟然能嗅到內森嗅不到的氣味。
「但是很微弱,要跟著找上一段路才能確定。」卡爾說道,「怎麼樣,帶上我?」
鳴笛聲響起,一輛黑色的SUV停在他們面前。內森按下玻璃,不耐煩地打了個響指。
「要去就上車,廢話那麼多幹什麼?」
鄭雲龍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回頭一看,那三人竟然先他一步並排擠進後座。
「你們倆上來幹嘛?」鄭雲龍想把金哲永和費達轟下去,反被金哲永打斷。
「你要真拿我們當朋友就別趕我們了,真的。」金哲永認真地說,關上車門打量著車子。
「這車真不錯,怎麼弄來的?」
「偷的。」內森輕描淡寫地說,在金哲永驚訝的「哈?」聲中踩下油門。
「站住!」一聲熟悉的大喝在門內響起,終於醒過味兒追來的懷特看著自己逐漸遠去的主力隊員們,「你們去哪兒?!」
「金哲永拉肚子!我們送他去醫院。」
鄭雲龍的聲音隨風遠去,懷特站在原地,一臉問號。
車開在東北方向的公路上,雨瀑布似的從車窗前落下,連雨刮器都不起作用。
「還感覺出什麼了?」內森透過後視鏡問卡爾,不得不求助於人讓他有些焦躁。
卡爾閉著眼睛仔細捕捉空氣中的蛛絲馬跡:「時斷時續,我只能感覺到它的大致方向。」
內森悶悶地用拳頭砸了一下方向盤。
鄭雲龍忽然想到什麼,從脖子上解下那個破碎的吊墜:「這是阿雲嘎給我的,上面應該還有他的氣息。」
「這我知道!」金哲永終於逮著用武之地,「這是種巫術,能通過一個人常用的東西上殘存的氣息來尋找他的蹤跡。不過Lone你什麼時候學會——」
「閉嘴。」鄭雲龍不耐地喝止他,強迫自己屏氣凝神。
金哲永扁了扁嘴安靜下來。車子在沉默中開了一段路,鄭雲龍才用縹緲的聲音說:「鹿尾山。」
鹿尾山是他們往返紐市和芒果樹小鎮的必經之地,內森一打方向盤上了高速。
豆大的雨點不斷敲打在車窗和車頂的鐵皮上,水汽漫進車裡,叫人鼻尖一陣陣發涼。鄭雲龍望著虛空祈禱,口中漫開一絲鐵鏽味。
他還要帶阿雲嘎回家見家長呢,上帝保佑千萬不要有事。
不知過了多久,雨霧中鹿尾山模糊的影子終於出現。卡爾手機響了,他看一眼掛掉:「是懷特。」
今夜的花車游|行,身為冠軍的芒果樹隊一下子少了四個主力隊員,不用想都知道懷特會怎麼發飆。
「你你你就這麼關了?」金哲永縮了縮脖子,「他要是找我怎麼辦?」
說著,他的手機就沒命地響起來。
「簡單。」卡爾一把搶過金哲永的手機,在上面點了幾下,扔回他腿上。
金哲永有點驚訝:「不響了,你怎麼做到的?」
卡爾:「拉黑了。」
金哲永瞳孔地震,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幾聲「咔咔」巨響,車毫無預兆地顛簸起來。
擋風玻璃前的擺件被甩到車門上,「啪」一聲碎了;不知什麼東西把車頂砸塌下來一大塊,細碎的雨點透過車的縫隙漏進來,內森防備地露出獠牙;鄭雲龍緊抓住車門上的把手穩住身型,腦海里剛閃過一連串咒語,車子就傾斜著停下了。
費達和卡爾合力把剛才出溜到車座底的金哲永扯起來,內森降下窗玻璃往外一看,車輪陷進石縫裡。
他用力踩油門,車子卻毫無反應,耳邊只有大雨不斷敲打車窗的聲音。
內森和鄭雲龍交換了個眼神,從座位底下摸出兩把銀色手|槍,遞給他一把。
金哲永驚呼:「你怎麼會有槍!」
「噓!」卡爾捂住他的嘴,神色凝重,「他們來了。」
「唔唔唔!」金哲永可憐巴巴地看向鄭雲龍:他們是誰?
「回頭再跟你解釋。」鄭雲龍利落地拉了兩下槍栓,把槍插進褲腰,戴上衛衣的帽兜,開門下車,「保護好大家,我去看看。」
「不是,你們就讓他一個人去?」金哲永不可思議地看著被鄭雲龍甩回來的車門,說著就要追出去。
內森從後視鏡里掃了他一眼:「照顧好自己吧,他比你想象的強多了。」
金哲永的嘴唇無聲地翕動幾下,看著鄭雲龍模糊的背影,眼裡一陣迷茫和慌張。
山林間大雨滂沱,瀰漫著濃重的霧氣。幾隻寒鴉嘯叫著停在車邊的樹枝上,雨水從它們光滑黑亮的羽毛上滑落。漆黑的眼珠把車燈的暖光反射成陰森的冷色。
鄭雲龍走在泥濘的山路上,風裹挾著雨水雨水不斷灌進他眼睛里,釘鞋在光滑裸露的岩石上完全不起作用,他只好扶著身邊的樹木一步步往前蹭,強迫自己調動所有法力注入吊墜,努力尋找阿雲嘎的蹤跡。
空氣中的氣息慢慢在鄭雲龍腦海中凝聚成畫面。不遠處,阿雲嘎的身影沖他揮手,而後往某個方向走去。
鄭雲龍大口喘著氣跟上去,一個不注意,踏上懸崖上方的虛空。
「嘩啦啦」一疊連聲巨響之中,可怕的失重感和皮膚碰到岩石的劇痛齊齊向鄭雲龍襲來,他憑著求生的本能伸手抓向石壁上的枯枝,將將停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
鐵鏽味和雨水的腥味在嘴裡混合,鄭雲龍心跳過速,莫名有點想吐。
天空中雷聲隱隱,電光閃爍著讓鄭雲龍看不清眼前。
他覺得手底的樹枝觸感有些奇怪,不是乾枯堅硬的,而是半柴不柴的,帶著快要消失殆盡的彈性,讓人聯想起晒乾又泡發了的豆皮,凸起的經絡硌著手心。
一道驚雷伴隨著幾乎能震碎天地的巨響擊中山崖。曲折的銀光劈開天幕,照亮鄭雲龍的視線。
一截腐爛發烏的人類手臂被他抓在手裡。
鄭雲龍一陣頭皮發麻,本能地視線上移。
一張臉半掩在鬆散的泥土裡,正對著他。臉上本該是眼睛的位置現在只剩下兩個空空的大洞,薄薄的皮膚下一鼓一鼓的,白色的東西像有生命的膿液一樣從其下湧出,蠕動著細小的身體。
是蛆。
它們為了死屍上的一點營養而你爭我搶,生機勃勃。轉眼被鄭雲龍這個更加新鮮的食物吸引了注意力,爭先恐後地湧來。
鄭雲龍胃裡一陣翻騰。手一松,掉下萬丈山崖。
疾速下墜中,周圍的一切都模糊成了殘影,一點銀光卻偏偏清晰的映入眼帘。鄭雲龍看見,那是屍體脖子上的十字架項鏈。
那東西鄭雲龍還沒忘,是菲歐娜生前在party上帶的。鄭雲龍心一驚,一路滾落,最終墜到一片落滿枯枝的緩坡上。
電光照亮他濕透的、帶著斑斑血跡的身體。不遠處,幾個蝙蝠似的傢伙飛了過來,粗暴地將人扯起,轉眼消失。
雨很快衝掉了山石和枯枝上殘留的血跡。
幾分鐘后,卡爾追蹤著鄭雲龍的氣息來到崖邊。他凝神細認,抽絲剝繭般將四周氣息的軌跡在腦海中還原成畫面。
鄭雲龍不久前從這裡掉下去后沒多久,就被幾個陌生的吸血鬼帶走。那些傢伙速度快到難以還原,氣息里又夾雜著某種未知的強大力量。
卡爾罕見地膽怯了,小心翼翼地斂起自己的氣息,盡量不出聲地原路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