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髮
鄭雲龍是被幾聲拳拳到肉的悶響驚醒的。他本能地掙動,卻發現四肢被粗韌的繩子束縛著,嘴也被塞住,被撐開的上下頜十分酸脹。
似乎是發現他醒了,一隻手粗暴地扯住他的頭髮,強迫他抬起頭來:「睜開眼看看,你男朋友就在對面呢。想留著古書還是想看他灰飛煙滅,自己選!」
銳利的鞭響劃破空氣,血腥味混雜著馬鞭草的氣息鑽進鼻腔。鄭雲龍迷濛的視線里依稀看到不遠處受刑的人正是阿雲嘎。
他像是已經昏迷,旁邊行刑的兩個吸血鬼鞭鞭擊中要害,他依舊一動不動,像一個沒有生氣的木偶。
「別打了!」那一鞭鞭像是抽在鄭雲龍心上,他本能地吶喊著。
扯著他頭髮的吸血鬼一揮手,鞭聲果然停住了。
「小朋友,我們也不想打他呀,可你們倆總得有一個告訴我們古書的下落吧,嗯?」那吸血鬼狠狠推著他的頭。蹲到他面前。
「我、我說……」
鄭雲龍眼中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光芒,趕緊垂下眼帘。
「真乖。你男朋友要有你這麼懂事兒,也不至於受罪了不是?說吧,它在哪兒?」
「在……」
鄭雲龍翕動著嘴唇像是在思考,心中疾速默念著咒語,手掌在幾人看不見的地方蓄力。
吸血鬼們露出渴望的神情,緊緊盯著他。
「我要是說出來,你們就放了我們?」鄭雲龍的聲音有些不穩,心裡急得冒火。
該死,雷電呢?為什麼出不來?
「當然。不過前提是,你沒有耍我們。」
「當然不會……」
見他遲遲不說書在哪,吸血鬼「嘖」了一聲,抬手示意阿雲嘎身邊的同伴馬上可以繼續用刑。
「等等!」
鄭雲龍叫住他們:「我說……」
他滿嘴苦澀的血腥味,話音模糊。
「小子,勸你別耍花招。」吸血鬼警惕地湊近他。
「古書……在、咳咳!」鄭雲龍還在咳,後背痛苦地弓起來。
吸血鬼皺著眉揪住他的衣領,剛想罵人。
鄭雲龍突然用盡全力往前一撞。
「媽的!」
吸血鬼瞬移避開這一擊,怒罵著一腳把他踹翻在地,回頭吩咐自己的同伴。
「給他上銀錐!」
「不要!」
看見吸血鬼們將十多公分長的尖利銀錐沒入阿雲嘎的掌心,鄭雲龍後悔了。
他用盡全力掙扎,哭喊著,可還是無濟於事。
深色的血液從男人掌心汩汩湧出來,被銀錐穿刺的傷口冒著煙,劇烈的疼痛讓他渾身痙攣著醒來,低吼著,身後的鋼柱在他的掙扎之下發出「咔咔」的響動。
鄭雲龍心痛得要命,視線里全是模糊血影,他恨不能替阿雲嘎擋下所有痛苦。
可繩索鉗制著他,讓他寸步難行。
「不準備說是嗎?那就看看他還能撐多久,繼續!」
心痛和無力幾乎要把鄭雲龍折磨瘋。他努力把手腕往粗糙的地面蹭去,試圖解開那些繩索,卻收效甚微,反而蹭了一地的鮮血。
血。
血的味道被吸血鬼極其靈敏的嗅覺捕捉,那樣甜美,喚醒他們的本能。
一個剛轉變不久的吸血鬼終於還是沒忍住,他鬆開阿雲嘎,閃電似的向鄭雲龍撲來。
雨小了些,點點滴滴地落進已經浸飽了的泥土裡。
「Lone被吸血鬼帶走了。」卡爾喘著氣,帶著一陣水腥味坐進車裡。
吸血鬼?!縮在座位上的金哲永瞪大眼。
他們今天提了好幾次這個詞了,世界上不會真有吸血鬼吧!
「他們的氣息很詭異,我一個人沒把握。」
金哲永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能追蹤吸血鬼的蹤跡,看樣子卡爾也不是普通人。他還沒來得及問這件事,就見內森一揮手,把他們三人都叫下了車。
「槍是用來對付吸血鬼的,一旦遇到危險就扣扳機,但是子彈不多,記得省著點——怎麼了?」內森從後備箱里拿出武器,正給兩個人類演示如何拉保險,突然察覺到身邊獃滯的目光,停了下來。
金哲永的劉海被雨水打成一縷縷的,看起來有些好笑,也不知是激動還是害怕,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那種東西真的存、存在嗎?你是專門捕殺他們的獵人嗎?」
內森這才想起還有個傢伙一直被蒙在鼓裡,他懶得解釋,眼裡藍光一閃,沖金哲永露出白森森的獠牙。
「嗷?!!!!」
這真是太刺激了。金哲永白眼一翻,險些暈倒。
卡爾頗嫌棄地看了金哲永一眼,握住費達濕漉漉的單薄肩頭。
「這事兒不是鬧著玩的,你和金哲永趕緊拿上槍離開。」
費達急切地抓著他的手:「你放心,我不會拖你們後腿的。」
卡爾:「我不能看著你冒險!」
費達看了眼嚇傻了的金哲永:「那你就放心把我交給他?」
卡爾沉默。
「讓我和你們一起去吧。」
費達懇切地看著卡爾:「四人一起還能相互扶持,要是我和金哲永兩人在回去的路上遇到危險,恐怕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
***
昏暗、充滿血腥氣的室內,吸血鬼們渾身焦黑地倒在地上,驚恐地看著強大的雷電從鄭雲龍周身慢慢消退下去。
電光閃爍,他眼裡許久未見的暴戾慢慢變成掩飾不住的疲憊。
室內恢復黑暗的一瞬,鄭雲龍膝蓋一軟跪了下來,無力地喘氣,一滴鼻血落進滿是灰塵的堅硬地面。
門開了又關,一陣腳步聲逐漸向他靠近。
「好久不見。」
熟悉、微冷的聲音響起。鄭雲龍強撐著抬頭,托馬斯的臉映入眼帘。
「那本書在哪?」老友重逢,這是托馬斯說的第二句話。
「不知道。」鄭雲龍強忍住喘息,吐掉一口帶著灰塵和血絲的唾沫。
「想清楚再回答,否則……」托馬斯扯了扯嘴角,從口袋裡掏出什麼東西,倒扣著攤開手掌。
銀色的金屬細鏈從他指端垂下,底部墜著的鉑金戒指搖晃著。
戒指邊緣沾著斑斑血跡。
那是鄭母的婚戒。
鄭雲龍的心猛震一下,瘋了似去搶托馬斯手裡的戒指:「你對我媽做了什麼?」
托馬斯面無表情,一腳踹上他胸口。
鄭雲龍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後背和前心一陣撕裂般的痛。他粗喘著,看見托馬斯一腳踏上自己肩頭,居高臨下地睨著自己。
托馬斯提高音量:「那本書在哪?」
「哈、哈……你休想知道。」
托馬斯眼中露出森冷的笑意,一把拽住鄭雲龍的衣領把人扯起來。
鄭雲龍的心跳瞬間漏跳一拍。
古書一直被他用空間咒語藏在胸口的衣服之下。但現在,因為受傷和疲憊,他不確定這層脆弱的咒語是否能瞞得過眼前強大的吸血鬼。
果然。下一秒,托馬斯的目光就移到鄭雲龍胸口,血紅的眼中放出危險的光芒。
稀疏雨點敲擊樹葉的聲音掩蓋了內森一行人的腳步聲。前方是一座古老的莊園,裡面的吸血鬼氣息濃郁,似乎沒有刻意掩飾。
內森立刻瞬移到莊園附近探查情況,回來時臉色凝重。
「有多少?」卡爾無意識地握緊費達的手。
「地下室有兩個;地上的數量太多,很嘈雜。」內森說著,身形突然微震了一下,眼裡的冰藍隱隱浮現。
阿雲嘎受折磨時痛苦的喊聲和鄭雲龍身上的血腥味正在不斷挑動他的本能。
意識到這點的卡爾立刻把費達扯到自己身後,眼裡放出冷光:「控制好自己。」
內森不語,只是用冰藍的眼睛盯著他,呼吸粗重。
氣氛像是一張被拉滿的弓,隨時都有崩斷的可能。
就在卡爾眼裡也隱隱泛起綠光的時候,內森忽然嗤笑一聲。
他眨了眨眼,瞳孔的顏色已恢復成往日的灰藍。
「小狼崽還敢威脅人,骨頭長硬了?」
卡爾眉頭渾身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他鬆開費達,轉身往莊園的方向走去。
費達卻攔住他:「等等,讓我和金哲永先進去。」
「我們?」好容易從內森差點失控的畫面中緩過神來的金哲永,張大嘴巴指指自己,「我們都是人類,你忘了?」
「人類才不容易引起他們的懷疑。要是你們打頭陣,肯定一下就會引起警覺。」費達冷靜分析。
短短几句話暗含了無數可能發生的危險。金哲永白了臉,咬牙不語。
「要是知道你跟過來是為了送死,我剛才就該把你打暈。」卡爾終於反應過來,眼裡冒火,狠狠捶了一下身側的樹榦,葉子上的積雨簌簌落下。
費達看著卡爾的眼睛笑了,踮起腳尖,安撫地摩挲幾下他的後頸:「你不會讓我有事的,對嗎?」
卡爾一怔。
「可是我害怕。」金哲永委屈地小聲嘀咕,但是沒人理他。因為下一秒,卡爾就把費達扯進懷裡,緊緊摟著。
金哲永心疼地抱住自己。
「一直往前走就能看見大門,我和內森從後面進去,接應你們。」卡爾輕拂著費達被雨打濕的後背,耳語道,而後鬆開他,頭也不回地和內森消失在雨中。
費達看著卡爾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中,打開從車上帶下來的手電筒,暖色的光束穿破黑暗和雨幕,照亮腳下的路。
他沉默地往前走,金哲永一愣,趕緊跟上。
地下室里。
鄭雲龍情急之下伸手抓住托馬斯的手腕,後者借力將他鉗制住,抬腳一踹,他的身體直直撞上阿雲嘎身後的牆壁。
牆邊的鋼柱跟著嗡嗡震動起來。
鄭雲龍的脊背隨著呼吸發出陣陣劇痛。托馬斯手一甩,一條繩索飛出來,蛇似的把他纏了個結結實實。
出乎鄭雲龍意料的是,托馬斯剛才應該是察覺到古書在自己身上才對,但他卻沒立刻來搶,而是轉過身開始打電話。
鄭雲龍忍著劇痛努力思考,難道托馬斯知道妄動古書會有什麼後果,這才打電話向背後的人請示?
「咳咳!」一陣咳嗽打斷鄭雲龍的思緒。他心一顫,條件反射地抬起頭來。
鋼柱邊,那雙冰藍的眼睛終於睜開。
「你醒了?」鄭雲龍此刻什麼都顧不上。他看著眼前的男人,恨不能現在就掙脫繩索摟住他。
「為什麼要來?」阿雲嘎的聲音虛弱又沙啞,像是半滅的風箱。
鄭雲龍心都快痛碎了,他盯著阿雲嘎眼角乾涸的血漬和污垢,像要用目光把它們拭去。
「你走丟了,我來帶你回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