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克里現身
「你走丟了,我來帶你回家啊。」
阿雲嘎聞言虛弱地笑了,他看少年的眼神里沉滿了心痛和愛意,鄭重地吐出一個字:「好。」
「不過,你媽媽愛吃的小甜餅只能下次買了。」
「沒事,我告訴你她還愛吃什麼。」鄭雲龍也笑了,他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冷靜些。
一聲冷笑打斷他們。
鄭雲龍轉頭看去,托馬斯不知什麼時候掛斷電話,正向自己走來。
鄭雲龍呼吸一窒,全身的肌肉繃緊了。
忽然的,頭頂傳來一聲巨響。
「艾倫,怎麼回事?」
這動靜讓地下室中的鋼柱都震動起來,托馬斯撣撣落到外衣上的塵土,讓看守的那個吸血鬼去開門。
門外無人,一隻黑乎乎的圓形物體滾了進來。
「砰」!
圓球陡然炸開,白色的煙霧迅速在室內瀰漫。
「屏住呼吸!」
鄭雲龍心一緊,轉頭沖阿雲嘎喊道。
他話音未落,就被刺激性極強的煙霧弄得淚流滿面,佝僂在地上咳嗽不止。
阿雲嘎的狀況卻比他更糟,邊咳嗽邊無力的掙扎,臉上一陣陣顯現出灰敗的顏色,就像鄭雲龍曾經見過的、吸血鬼們瀕死時的樣子。
「你、你怎麼了?」鄭雲龍一驚,顧不上自己,咳嗽著問。
沉溺在痛苦中的阿雲嘎無暇回答他的問題,鄭雲龍卻很快明白了。
催淚瓦斯里有馬鞭草。
「操!」鄭雲龍急得罵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念咒為阿雲嘎祛除馬鞭草的影響,一個著急的腳步就在茫茫白氣中向他們靠近。
「Lone,是你嗎?」
是金哲永的聲音,他臉上罩著防毒面具,兩步跪到鄭雲龍身邊替他解開繩索。
繩索落地的一刻,鄭雲龍踉蹌著起身,把阿雲嘎從水管上解救下來,用顫抖的臂膀環住他。
咒語結成透明的屏障包裹住兩人。慢慢地,阿雲嘎在鄭雲龍懷裡安靜下來。但即便已經受不到傷害,阿雲嘎被摧毀的神志仍沒有恢復過來。他身上的傷口沒法癒合,血不停滴落,像從被打破的沙漏里流出來的沙子,一點點帶走他的生命力。
看著男人俊朗的臉慢慢失去生機,鄭雲龍心一橫,拾起一枚銀錐,劃破自己的手腕。
「嘶!」
伴隨著鮮明的痛感,血液立刻涌了出來。
鄭雲龍不假思索地把手腕湊到阿雲嘎唇邊,看著吸血鬼的獠牙在本能驅使下顯露出來,他心裡竟然漾起一陣溫暖和欣慰。
下一秒,阿雲嘎雙眸微睜,將獠牙扎進鄭雲龍的血管。
「嗚!」
痛。
渾身的血液像被一隻泵源源不斷地抽走,從手腕到四肢百骸蔓延起一陣劇痛。深切的恐懼不可抑制地從鄭雲龍心頭泛起,但一想到自己的血能讓阿雲嘎恢復生命力,他又好像什麼都不怕。
只要阿雲嘎能平安出去……
在意識被打散的邊緣,鄭雲龍手腕上的疼痛卻驟然消失。
他喘息著強睜開淚水朦朧的雙眼,才發現自己正被男人堅實的風臂膀摟著。
不知什麼時候,阿雲嘎已經收起了獠牙,眼中嗜血的冰藍變成了沉甸甸的心疼和溫柔。他抬起少年的手腕,舌頭一點點把破口處的血舔舐乾淨。
「你醒了……」傷口處因他的舔|弄而溫暖,鄭雲龍懸著的心重重落回胸腔,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
「下次不準再做傻事。」阿雲嘎臉上、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彌合,血色再次回到臉上。他咬破舌尖,血珠落在鄭雲龍手腕上,那片皮膚立刻恢復如常。
「只要你別再有危險。」鄭雲龍像是要確認什麼一樣摸了摸男人的臉,眼底一陣酸澀。
「沒時間了,你倆還不快走!」
金哲永的聲音忽然響起。他看著在逐漸消散的馬鞭草霧氣中闖入的吸血鬼,急得跺腳。
話音剛落他就愣住了,瞪大眼睛盯著不遠處緩緩站起來的身影:「托、托馬斯?!」
托馬斯的眼中儘是冰冷。他沒看自己昔日好友一眼,像被什麼東西魘住一樣,喃喃地念起什麼。
熒熒的綠光自他周身亮起。下一秒,一股強到詭異的力量直衝鄭雲龍而來。
「小心!」
鄭雲龍本能地把阿雲嘎和金哲永擋在身後,縱身迎上去。
但他低估了這股力量。
它壓倒性地抑制住鄭雲龍體內的巫術,讓他只能眼睜睜地承受攻擊。身後,阿雲嘎看著少年即將被綠光吞噬的身影,眼裡的痛惜和恐懼幾乎要溢出來。
那道綠光轉瞬沒入鄭雲龍的胸膛。
絕望之下,鄭雲龍閉上眼睛。他不怕死,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阿雲嘎和金哲永他們。
他很抱歉,不光沒把愛人救出去,還連累了朋友……
意料中的疼痛卻遲遲沒出現。
半秒后,鄭雲龍輕顫著睜開眼,發現那道綠光竟然在自己胸口停住。
更準確地說,它是被一股盾似的白色光芒擋住的。
奇異的溫暖感覺從白光亮起的地方漫出來,流淌到鄭雲龍的四肢百骸。
是古書幫他擋了一擊。鄭雲龍剛意識到這點,胸口的古書就莫名震動起來。緊接著,像是引起了某種共振,什麼東西從托馬斯手上升到空中。
「博物館的那半本書怎麼會在托馬斯手上?!」看清那東西的瞬間,鄭雲龍腦海里電光石火地閃過數個月前的記憶。
他沒來得及多想,自己胸前的半本古書也翻動著書頁飛出去。
兩本古書發出的光芒像是形成某種結界,把他籠罩其中。
地下室的場景在他眼前驟然變化,變成一片虛空。
鄭雲龍勉強穩住身體,驚訝地看著眼前不斷變化的千萬縷光線,和不遠處虛空中漂浮著的兩本古書。
那兩本古書像是彼此之間有著深切的仇恨,互相撕咬著想要把對方咬碎了吞進腹中。
很快,鄭雲龍的那本古書就落了下風。片片紙屑凌空落下,讓鄭雲龍的心也像被扯碎了一樣緊張起來。
「放開它!」
他不自覺地喊出來,兩步衝上前去,抬手念咒試圖把它們分開。
一道藍色的光芒像有實體一樣從鄭雲龍掌心飛出去,化作無數細線纏繞住兩本書。
讓鄭雲龍驚訝的是,咒語竟然沒有按照他的指令把兩本書分開,而是緊緊繞著它們往中間擠壓,像是要把它們合二為一。
鄭雲龍一驚,剛想要抽手,卻被這股力量反吸住,難以抽身。
古書合併的過程對鄭雲龍的力量消耗大得驚人,他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好像從掌心被這兩本書抽走了,頭暈目眩的感覺排山倒海般襲來。
「哈、哈……」
古書終於合二為一、落到掌心的時候,鄭雲龍再也撐不住。他無力地跪到地上,粗喘著,口中泛起一股鐵鏽味。
周圍的場景隨著他的跌落轉換,鄭雲龍又回到了幽暗的地下室。瀑布般磅礴的力量從書中傾瀉而出,他看見結界之外阿雲嘎奮力衝撞的身影,一轉頭,呼吸突然一窒。
一隻手掐住了鄭雲龍的脖子。
是托馬斯,他不知道為什麼竟然進入了結界,而且似乎變得不是他自己了。
一團黑氣從托馬斯嘴裡冒出來,似有生命一樣,扭動著籠罩住他的臉,越收越緊,最後毫無間隙地貼在他臉上,像新長出來的一張皮,五官卻和他原本的迥異,皮膚蒼老皺縮,雙眼的地方猶如被挖出的兩個黑洞。
「呵,野種,竟然在那女人的障眼法下苟活了這麼久。可惜她已經死了,再也沒有人能留住你的性命。」
那隻掐著鄭雲龍的手不斷收緊,嘶啞的聲音從黑氣里冒出來。真正的托馬斯在其下掙扎,像一個溺水的人。
扎克里?!
鄭雲龍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聯想到這個名字,但現在出現在此處,擁有如此強大巫術的人只有可能是他。
他不明白扎克里的話究竟是什麼意思,本能地掙紮起來,卻是徒勞無功。
肺里的空氣迅速流逝,鄭雲龍的四肢很快脫力。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在耳邊響起,似乎在努力喚回鄭雲龍的意識。
扎克里掐著他的力道忽地鬆了幾分,鄭雲龍像被放回水中的魚那樣大口喘氣。
他轉過視線,只見阿雲嘎不知何時衝破結界闖了進來,他渾身浴血,眼中冰藍的光芒銳利地閃爍,怒視著扎克里。
轉瞬間,他抬起血跡斑斑的銀槍瞄準扎克里掐住鄭雲龍的枯手。
然而子彈飛出槍口的時,扎克里周身騰地冒出一股黑氣,像有實體般打飛子彈,直衝阿雲嘎而去。
阿雲嘎神色一凝,側身躲過黑氣的攻擊。這麼一霎的功夫,扎克里身上的黑氣就驟然暴漲,將少年團團困住。
「把寶石交出來——」
「龍!」阿雲嘎不要命地往那片黑色氣里沖。
扎克里冷笑一聲,那些黑氣裹挾起地上的銀錐,從四面八方攏過來,打著旋兒朝阿雲嘎扎去。
阿雲嘎被逼得步步後退。但他依舊不管不顧地直面銀錐陣,只為靠近那個少年,結果可想而知,血很快再次染紅衣襟。
「真想不到,一千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扎克里把阿雲嘎逼到牆角,模糊的面目帶著譏諷的笑意,念動最後一道咒語。
銀錐加快速度朝阿雲嘎飛去。
「當」!
在將將扎進阿雲嘎身體時,它們被一股反向的力量猛地拉扯開,紛紛散落在地上。扎克里一驚,回頭看去。
鄭雲龍不知何時從黑氣里掙脫出來,面前張著一個不小的藍色法陣。充血的眼睛透過法陣,冷冷地看著扎克里。
扎克里聲音里透露出一絲驚訝和不甘:「哼,那女人的書還真是護短。」
鄭雲龍搞不懂他在說什麼,也沒時間去搞懂。他手一抬,把法陣打向扎克里的方向。
黑氣和魔法陣在半空相撞,僵持著。
鄭雲龍從沒動用過這麼高深的法術,撐得很吃力,汗珠一粒粒從額角滾下來。
也許是借來的身體終究不穩,不過片刻,黑氣就開始一點點往後退。
托馬斯全身的皮膚被它撕扯著,有那麼一瞬間看起來像加了太多水的橡皮泥。
「小子,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止得了我?太天真了!」黑氣猙獰地嘶吼,托馬斯在其下無聲地慘叫。直到黑氣消失,他的軀體轟然倒地。
法陣的光頓時黯淡下來,鄭雲龍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鮮血。
滿是塵埃的地上開出一朵猩紅的花,這氣息太過誘人,在場的吸血鬼們無一不暴動起來。
阿雲嘎眼裡的冰藍閃爍了幾下。他強忍著心頭的渴望,替鄭雲龍攔下同類們的攻擊。
不遠處,托馬斯的身體像被吸干揉皺的牛奶袋一樣乾癟下去,然後瞬間碎裂,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