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他
「托馬斯!」
不遠處的金哲永看見這一幕,驚恐的喊聲中帶著哭腔。
他本能地踉蹌著往那堆齏粉跑去,卻又被陷入狂暴的吸血鬼們逼退。察覺到金哲永正處於危險之中,鄭雲龍想把人帶離,卻怎麼也無法突破包圍。
不知是不是扎克里回來的原因,那幫傢伙的力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增強。與之相對的,是鄭雲龍一行人愈發不支的體力。
卡爾不慎被砍了一劍,捂著右臂倒在了血泊里。
內森防備不及,被兩隻吸血鬼咬住了肩頭。
阿雲嘎後背上被釘進一排銀錐。
鄭雲龍抵死掙扎,卻雙拳難敵四手,在一個吸血鬼飛速的撞擊下,他被抵在粗糲的土牆上,只覺得屬於吸血鬼的冰涼獠牙已然觸上他的脖頸。
最後的時刻,鄭雲龍已經感覺不到痛了。他沒法思考,逐漸模糊的視線里出現了幾個不認識的身影。
吸血鬼的援兵來了。
一切都完了。
鄭雲龍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躺在一片虛空之中。但和之前不一樣,沒有五彩流光,只有一片黑暗。
記憶里最後的畫面是不斷湧來的吸血鬼,難道這地方是地獄?伸出手晃了晃,不見五指,他有些慌。
身後響起窸窸窣窣的動靜,他轉身,卻只能聽見聲音。
「把書給我。」
聲線沙啞到幾乎聽不清,語氣卻含著詭異的熾熱與瘋狂。鄭雲龍眼皮一跳,不久前的回憶攥緊了他的心臟。
「扎克里?!」
那人應聲出現,大半張臉被罩在帽兜投下的陰影之中,鄭雲龍只能看到他下半張臉上密布的皺紋。
「把書給我!」扎克里的聲音比剛才更加冷厲,袍擺像破碎的黑蛾翅膀那樣翻飛著。
幾道黑氣自帽兜和袖口內飛出,直擊鄭雲龍胸口。那黑氣的力量之強大讓鄭雲龍難以招架,巨大的壓迫力使得他心臟狂跳、近乎窒息。
不知過了多久,一股溫暖強大的力量突然包裹住他,將他帶離黑暗和陰森。
清新的空氣驟然漫進幾乎被抽乾的肺部,鄭雲龍渾身是汗、大口喘著氣,猛地睜開了眼睛。
「哈、哈——」
白晃晃的天花板刺得他眼睛生疼,一張憔悴的臉闖入眼帘,是阿雲嘎。
他一瞬不瞬地盯著剛醒來的鄭雲龍,蒼白的兩頰比平時清瘦不少,下巴上冒出鬍渣,看上去憔悴得要命。
鄭雲龍心跳漏了一拍。他不敢置信地伸手,拂過男人消瘦的臉龐:「我們……還活著?」
「是。」阿雲嘎握住他撫在自己臉上的手,安慰地蹭了蹭:「你父親的援兵在最後關頭救了我們。」
「我父親……」鄭雲龍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幾年沒回家的父親竟然?
不明白自己的父親怎麼會和吸血鬼扯上關係,他一陣恍惚,在陣陣翻湧的思緒下變得有點語無倫次,「博物館的那半本古書怎麼會在托馬斯手裡?扎克里怎麼會出現在那裡?我爸又為什麼……」
「他的力量在變強。」阿雲嘎的聲音驟然低了下去,在鄭雲龍心頭激起一陣緊張的情緒。
「那他,是復活了嗎?」鄭雲龍做了個吞咽的動作,有些艱澀地問。
「很有可能。」
阿雲嘎的話讓鄭雲龍打了個寒顫。他又想起剛才的夢,無助地閉上眼:「那我們該怎麼辦?我剛才夢見……」
「你夢到什麼了?」阿雲嘎眸光一沉。
「沒事。」不知為什麼,鄭雲龍話到唇邊又改了口。他的心很亂,隱約覺得自己還忘了什麼重要的事,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亂糟糟的心緒像一張落網,讓他無處可逃。
這時,手上傳來一陣輕柔的觸感。
是阿雲嘎,他牽著鄭雲龍的手,用沒有半點血色的唇一根根親吻他的手指。
這吻不帶半點旖旎的情思,卻帶給鄭雲龍前所未有的安慰。
鄭雲龍的心輕顫著軟化下來,他嘆了口氣,抬起左手順著阿雲嘎的眼眶和高挺的鼻樑描摹:「對不起……」他的手指蹭過阿雲嘎下巴的青色,聲線不穩地問:「你有多久沒睡覺了?」
阿雲嘎安慰地笑笑:「我不需要睡覺。」
騙人,內森說你吃素的體力比別的吸血鬼差多了。鄭雲龍心疼地腹誹著,手順著往下牽住阿雲嘎的手,一下一下摩挲他消瘦突出的腕骨。
在檸檬草香氣的包圍下,鄭雲龍的心跳漸漸平穩下來。他分開阿雲嘎的五指,用力和他交握了一下,終於從一片紛亂中拾起頭緒。
「我媽呢?」
「她……在隔壁病房。」
「她沒事?我要去看她。」
鄭雲龍鬆了口氣,掙扎著起身。
阿雲嘎卻伸手拉住他。
鄭雲龍被拉回床上,不祥的預感後知後覺地湧上心頭,他尋求安慰似的看向阿雲嘎,男人眼中深沉的歉意卻讓他越發不安。
「她……她是不是傷得很嚴重?」
阿雲嘎沒說話。片刻后,他才輕輕地搖頭,深邃的黑眸中一片沉鬱。
"那她……殘疾了?「鄭雲龍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到幾乎連不成完整的一句話。
阿雲嘎還是搖頭,這次他垂眸沒看少年。
「那她到底怎麼了?你說啊!」
強烈的不安和恐懼快要把鄭雲龍折磨瘋,他心痛到快要喘不過氣,在極端的壓力下無理取鬧似的打他的肩頭和胸口。
阿雲嘎卻縱容了這種行為,他像過去無數次那樣摟住少年。
阿雲嘎沒有溫度的手指替鄭雲龍撥開額前的碎發,滑過臉頰往下,一下下輕拍他劇烈起伏的胸口。
一時間,空氣里只有兩人的呼吸和微弱的白噪音。
「你們夠了沒有?」冷冷的女聲在不遠處響起。鄭雲龍渾身一顫,推開身上的人。
阿雲嘎扶著他直起身子,只見May抱著胳膊站在病房門口,黑色的捲髮蓬亂、神情嚴肅,臉色發青。
「你怎麼……」鄭雲龍知道May肯定誤會了,卻百口莫辯。
「看樣子你一點都不在乎媽媽。」May看看鄭雲龍里又看看阿雲嘎,轉身就走。
「May……」
鄭雲龍急了,推開阿雲嘎站起來,踉蹌地跟出去。
「龍。」阿雲嘎叫住他。
「怎麼了?」
「沒事,你先去找她吧。」阿雲嘎面含隱憂地目送著他消失在拐角處。一個穿著舊風衣的亞洲男人出現在面前。
「你居然還沒走。」男人冷冷地開口。他是鄭雲龍的父親,也是吸血鬼的天敵。而這一點,阿雲嘎也是那日在地下室里才知道的。
「那天的事,多謝。」阿雲嘎沒回答他的話,往後退了兩步,給鄭父讓出條道。
鄭父步步緊逼:「我不是去救你的。」
「我知道。」
「你的算盤打得不錯。為了引誘出那幫吸血鬼的背後主使,隻身入虎穴,反正我那個傻兒子會去救你。你一點也不在乎他會不會為你遇到危險,是不是?」掙父看著阿雲嘎,眼裡充斥著近乎仇恨的情緒。
「當時機不可失,我來不及考慮太多。但是請您相信我,我絕對不會拿他的性命開玩笑。」
「你以為我會相信自己的天敵?我剛從警察局回來,那女孩的屍體是你朋友埋的吧,就因為怕我們發現鎮上出現了吸血鬼?」
阿雲嘎沒有否認。
「你們本性難移,我不會傻到認為你對龍會和對那個無辜的女孩有什麼不同,」鄭父說著,反手把門關嚴,「你什麼時候發現我兒子是巫師的?」
「一兩個月前。」
「這一兩個月你利用了他多少次?我警告你,離他遠點。」
「抱歉,我做不到。」
鄭父皺眉:「你以為我是在和你談條件?」
「您也知道,龍現在很危險,要是沒有我們的保護,他……」
「吸血鬼獵人和巫師會幫助他。」
「恕我直言,你們做不到。」阿雲嘎直言不諱。
「你是在質疑我的能力還是智商?你憑什麼認為我會把兒子交給一個害人無數的吸血鬼?」鄭父臉上頓時添了幾分怒意,冷笑一聲。
「我沒傷害過別人,更不會傷害他。」阿雲嘎說,他眸光深沉,語氣越發懇切,「我愛他。」
「你會害死他!」
鄭父眼裡冒出火光,揮拳沖阿雲嘎砸下去。
「砰」的一聲巨響,病房的窗帘被打鬥時掀起的風吹起了陣陣漣漪。
微風和陽光漏進重症監護病房,鄭雲龍看著床上脖子上打著厚厚石膏、雙目緊閉的母親,頹然跌坐到了床邊的椅子上。
幾秒前護士說的「植物人」三個字魔咒般在他腦海中縈繞,揮之不去。
母親沒像莊園中吸血鬼們說的那樣死去,卻讓他更加難過。他緊咬著嘴唇,好讓自己不發出哽咽,顯得過分軟弱。
病房裡很安靜。
護士進來給鄭母換了個吊瓶,連藥水的滴答聲都聽得見。May本想冷冷地諷刺鄭雲龍幾句,可看見他的模樣,到嘴邊的話都化作了幾不可聞的嘆息。
一個護士急匆匆地推門進來,喘著氣大喊。
「是外科302病房的家屬嗎?你的家屬在病房打起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