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鬣狗

父親未歸，楊穆在擔憂中度過三日。

這三日，王黑子每日都要來楊家門前張望，他家媳婦也偶爾喊楊穆兄妹去家裡吃飯。

楊穆道謝婉拒。他年齡不大，但這麼多年父親長期不在家，早已習慣獨自一人生火做飯照顧妹妹。

端著剛剛熬好的葯湯，楊穆輕輕吹氣散熱。

「靈兒，該喝葯了」，楊穆扶起躺在床上的妹妹。

「哥，爹爹還沒有回來嗎？」楊靈兒咽下藥湯，虛弱的問。

「嗯」，楊穆點頭。

「這幾日我向同村的叔叔伯伯打聽過，他們有人看見父親跟著陳家人在落日川內搜尋，想來再過幾日應該就會回來了」。

楊靈兒抬起頭，九歲的小女孩面色蒼白。

「以往爹爹進川採藥最多一天一夜就會回來，這次已經三天了，我想爹爹。」

楊穆心疼的摸著妹妹的額頭安慰。

「靈兒不要擔心，明日如果父親還沒有回來，我就跟夫子請一天假去落日川外圍打聽一下。現在你要好好休息」。

楊靈兒輕嗯一聲躺下，楊穆收拾藥罐走出房間。

楊靈兒緩緩睡著。

...

距不落城千里遠的地界，一男一女在路上在馳道上漫步而行。

男子身著白袍，女子云紋青衫，水芙羅裙，背著一把長劍。偶爾經過的路人，全都頻頻對著女子的臉龐回頭張望。

螓首蛾眉，美目眇兮，這女子確實生得一幅絕美容顏。

因為被頻繁張望，搭訕，青衫女子早就皺眉不耐煩。看著女子好像要拔劍看人的模樣，男子輕笑。

「師妹，我們養氣宗素來以修心為主，此番帶你下山，師父特意交代我提醒你恪心靜氣，在紅塵中歷練，爭取三年破鏡。這才剛過幾日，你就沉不住氣了」。

「師兄」，女子賭氣，「你這次是去接任不落城城主一職，不是來遊山玩水的。上任期限都超過半個月了，我們也走了半個月了，你真是一點都不急吶！」

「再說，我又不像你一樣是破丹境界的大真人，可比不了你「有我無他」的心境」。

白袍年輕男子哈哈一笑。

「我早就跟浩然宗劉師叔傳過信委屈他老人家多當一個月城主，此次我要在不落城待滿十年期，不差這十天半月，趁著這半個月多熟悉熟悉不落城周圍的風土人情也不錯。」

青衫女子氣惱，正欲跟師兄掰扯幾句。馳道上一架鸞玉馬車停下，一名翩翩公子執摺扇走下。

眼瞅著公子哥拍拍衣衫朝自己走來，青衫女子蛾眉大蹙。

「師兄，那你慢慢玩吧，我才不奉陪了」。

背後長劍呼嘯而起，青衫女子躍起飛踏升空。

翩翩公子哥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師兄拱了拱手，微笑表示歉意，身形驟然消散。

翩翩公子哥抹了抹額頭，迅速轉身上了馬車，喊著車夫快走。

好傢夥，本想攜美艷遇一番，差點調戲了神仙。真要搭訕豈不是要被一劍砍死，公子哥后怕不已。

不落城中，城主府傳出新城主即將到任的消息。城內的大小家族勢力紛紛猜測著新城主的年齡修為。更有不少世家已經派人在城門口等候了半月之久，都想第一個和新城主混個臉熟。卻不知那位來赴任的新城主沒有先入城，帶著師妹直奔落日川去了。

...

父親進川第四日清晨，楊穆委託王家嬸子照顧妹妹楊靈兒一天，早早跟夫子告了假，十一歲的少年獨自進入落日川。

楊穆不是第一次進入落日川，但以往只跟父親楊佑前進入過外圍區域。

幾百年裡經過不落城凡人和修士的不斷蠶食，落日川外圍十多里區域被清理成為安全區域，瘴氣稀薄。即使是凡人，戴上藥液浸泡的面罩也能隔絕瘴氣入體。

楊穆對落日川的外圍還算比較熟悉，他此番也只是希望在外圍打聽一下父親的蹤跡，並沒有深入的計劃。

數十年裡，進入落日川採藥的凡人都是附近村落的村民，大多相識。楊穆心想打聽到父親的蹤跡應該不難。

「楊佑前啊，我三日前就看到他和人一起深入落日川不止十里了。楊家小娃，那個地方偶爾會出現一品妖獸，可不是你一個小孩子能進去的啊，我們凡人碰到一品妖獸逃命都難。你一個十一歲的小娃可不敢能冒險吶」！有好心的採藥人勸阻楊穆。

楊穆道謝過後心中更急，對父親的安慰擔憂更甚。父親不在的時候，他在家中像大人一樣照顧妹妹，但落日川不是家中。楊穆心中委屈，坐在地上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不遠處，三名戴著粗布面罩的中年漢子對視一眼，向著楊穆走來。

「小孩，你家大人呢」？一個面罩下留著長鬍子的漢子開口。

楊穆站起身來，膽怯的看這面前不認識的三人，並不答話。

「嘿嘿，小孩別怕，我們不是壞人」。

長鬍子繼續說道。

「你應該是楊佑前的兒子吧，到落日川來找他？我知道他在哪」。

楊穆聽到長鬍子說知道父親在哪，拉住長鬍子的衣袖，很是急切。

「伯伯，你見過我父親？能帶我去找他嗎」？

「見過，見過」，長鬍子呵呵笑道，「他不是和不落城陳家一塊進的落日川嘛，我不僅見過他，我還知道他現在在哪」。

楊穆臉上滿是希冀，不斷懇求長鬍子帶他去找父親。

一名寸發漢子見狀，拉過長鬍子，面露難色。

「大哥，不合適吧，這只是個孩子」。

「閉嘴」，長鬍子背對楊穆，對著寸發漢子小聲怒斥。

「我們這幾日用遍了各種方法，生雞熟肉都不能引那畜生離開。要知道那畜生狗窩中的可是有好幾棵貨真價實的二品靈草，價值數十枚靈石。老三，有錢不賺是王八蛋」。

「老三，我同意老大的做法，幾十枚靈石夠你我兄弟三人搬入不落城享受快活了，區區一條人命，比得了你我兄弟三人的榮華富貴嗎」？三名漢子中最後一人開口。

「可是...」，寸發老三仍在猶豫。

「好了老三，別婆婆媽媽的，這孩子的爹進了落日川更深處，肯定也活不成了。沒了爹他早晚都是個死，死的有價值些成全咱兄弟三人有什麼不好？你想想綉春樓那群娘們白花花的大腿，難道就不想多親幾口嗎？」，長鬍子勸導。

看著大哥眼中的狂熱，老三低下頭不敢對視。

「這...好吧，大哥我聽你的」，老三退縮。

長鬍子滿意的拍了拍老三的肩膀。

「好兄弟，等下還要仰仗你家祖傳的秘葯，靈藥到手，大哥不會虧待你的」。

楊穆並沒有聽見三人的話語。三人商量完，長鬍子拉著楊穆的手，笑呵呵的對楊穆說：.

「孩子，叔叔們商量好了帶你去找你爹」。

楊穆大喜，「謝謝三位叔叔」。

「呵呵，不用謝」。長鬍子笑的燦爛。

不遠處，一男一女靜靜看著幾人。

「這些人才是真的畜生」。背劍女子正欲上前教訓一番，卻身旁男子微笑制止。

「師妹不急，少做多看，跟上去再說」。

女子輕哼。

這一男一女二人並沒有帶著面罩，若是旁人看到，當能知曉他們必是不需要戴面罩遮毒的修士。但這二人只是大方地站在不遠的地方，三名漢子和楊穆卻都沒有注意到。

長鬍子一路拉著楊穆，甚至好心的讓老三背著楊穆的背簍。楊穆滿臉都是快要見到父親的開心，一點都未察覺長鬍子的狠心思。

一路深入，落日川的瘴氣越來越厚，能見度也越來越低。

楊穆本就是孩童，體質稍弱，漸漸開始咳嗽，走的越來越慢。長鬍子見狀，索性背起楊穆，繼續深入到一片叢林。

「三位叔叔，快要到了我父親在的地方嗎」？已經走了兩個時辰，楊穆有些害怕。

「快了快了，前面就是」，長鬍子有些不耐煩。

三人都是常年進入落日川的老手，顯然不是第一次走這條路，早已習慣落日川的能見度。

再次深入不久，隱約聽見前方傳來幾聲嗚咽，三人心中一喜。對視一眼，「到了」。

長鬍子放下楊穆，對著寸發老三使眼色。

老三心知肚明，從懷中取出一包藥粉，打開撒在楊穆身上。

見楊穆疑惑，長鬍子解釋，「這是驅獸粉，身上撒了這個，妖獸就不喜歡靠近」。

「楊穆，你父親就在前面，三位叔叔還有事情要做，就不送你過去了，你自己過去吧」。長鬍子眯起雙眼手指前方濃霧。

楊穆小臉上儘是開心，再次謝過三位叔叔。不顧腿上的酸痛，大喊著父親跑向濃霧深處。

長鬍子三人目視楊穆離開。

一聲低吼傳來，好像有妖獸追著楊穆離去。

「果然成了！」三人滿臉興奮。

「我們也過去，都安靜點，別出聲」，長鬍子低聲說道，「採到二品靈草立刻撤退，那小孩跑不了多遠就會被鬣獸追上，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

「行動」，長鬍子首先跑了出去。

暗中跟隨過來的年輕男子輕咦一聲。

「師兄，怎麼了」？

「這二品鬣狗巢穴中竟然有幾株洗髓果，很是少見」。

青衫芙裙女子聞言詫異，放開靈識查探。前方一處洞穴中果然有三棵頂端長者紅果的靈草。

「洗髓果雖然是二品靈草，但對修士洗經伐脈有不小的效果，這裡竟然會有三棵」？

白袍男子點頭。

「正常來說，洗髓果不會出現在這種壞境。但看那剛剛追著少年離開的鬣狗顯然快要生產了，二品妖獸已經具備稍許靈智。想來應該是為後代準備挪移至此的」。

「師兄，那三名畜生要採到洗髓果了」。

「沒那麼簡單」，師兄笑著搖頭，「追出去的鬣狗是只母的，且快要生產，這說明附近肯定不止一隻鬣狗在此，等著看戲吧，我們先去救下那少年」。

「嗯」。

...

楊穆在迷障中摸索著跑了一會，仍然沒有見到父親，甚至沒有聽到父親的聲音。

大聲呼喊父親沒有回應，反而不斷有怪物的吼聲傳來，楊穆害怕極了。

他想起帶他進來的三位叔叔，轉身往回跑。

迷霧中，兩點鮮紅的光芒朝著楊穆撲來，撞飛了他的面罩。

楊穆倒地，身上疼痛不已。映入他雙目中的是一條猩紅的舌頭，刺鼻的惡臭從怪物口中傳來。楊穆大哭。

眼前撲倒他的怪物與土狗十分相似，但體型卻大了不少，全身灰白。它嗅了嗅楊穆的身子，齜牙咧嘴，吼聲更甚，就像受到欺騙般憤怒。

鬣狗張開大嘴，朝著楊穆喉嚨咬去，就欲結果這個欺騙它的人類。

卻見一束白光閃過，貫穿了它的腦袋，帶著它的身子摔在地上，鮮血灑在楊穆臉上。小小少年好像已經被嚇破心膽，哭聲停止，怔怔無神。

青衫女子走出，看著沾滿妖獸血的少年皺了皺眉頭。

遠處，鬣狗的頭顱被刺穿一個大洞，抽搐不已，腹部不停蠕動。一會過後，這隻二品妖獸鬣狗停止了掙扎。

輕微的嗚嗚聲從死去的鬣狗身側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