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王權之戒(海倫娜)
海倫娜脫下了喪服,看向宮女們端來的銀盤,裡面放著一件潔白的長裙和一些適合她身份的飾品。
費爾茲的死讓她徹底告別了少女時代,她不能再穿那些稚氣的衣服,也不想換上眼前這身嶄新的長裙。
它太新了,承載不了她內心的沉重。
今天是費爾茲遺典以後她首次公開亮相。
作為白皖國的公主,她理應打扮漂亮,但這身衣服要是穿上,她多少會像個供人觀賞的尤物。
她不能讓自己在那群人面前呈現出待嫁女孩的模樣。她要讓自己的裝扮適合此時的身份,適合她將要參與的這場爭鬥。
「把我祖母那件靛藍色的舊裙拿來。」
嬤嬤愣了一下,但什麼也沒說,便差去宮女拿來了那件已經洗熨過的舊裙。
在宮女們的幫助下,海倫娜很快換好了衣服。
她站到銀鏡前,打量了自己一番。
身上這條裙子雖是半新不舊,卻用的是當年最好的布料與最精湛的刺繡工藝。它獨特的裁剪與她的身型莫名的服帖,讓她散發著一種舊玉器才能呈現的醇厚光澤。
新人舊裙。
她暗自一笑,這才是她要的。
作為白皖國尚未出閣的公主,她體內流淌著卡蘭王朝古老的血統。今天,她要去告訴那群人,她在宮中的立場。
「殿下,女官來了。」
隨著一聲通報,費爾茲生前的女官塔吉婭出現在了她的寢宮。她現在是她宮中的女官,全權為她打點她宮殿上下的內外事務。
在女官的引領和近衛隊的追隨下,海倫娜走進了國王的御殿內廳。
內廳的後院有條鋪滿藍磚的幽暗迴廊,能讓她直接進入狼廳。
來到那棟白色圓形的建筑前,皇家衛隊的士兵為她開了門,她留下了追隨者,孑然一身走了進去。
狼廳正門正對的王座兩旁已經站好了兩排人。他們全部盛裝出席,無不把這棟潔白的建築承托得更加莊嚴肅穆。
「殿下!」
「公主殿下!」
「早安,公主殿下!」
官員們紛紛向她行禮,她也一一回了禮。
走向王座所在的方向,她看到母后已經坐在了王座的右後方,帕瑟則坐在了王座的左後方。
換作往日她若要入席,定會坐在母后後方的第一個位置。但今天,她並不急著入席,而是徑直站到了王座右下方的位置。
她停在那裡,看向站在對面的一排朝廷重臣。他們中有當朝的高級將領,也有前朝久經沙場的老將,還有跟王室沾親帶故的貴族。
霍步文作為首席將軍,在十二聖御騎士的簇擁下站在了朝臣之首,他的旁邊是其餘幾位帝國內德高望重的軍政大臣。
海倫娜的視線掃過那排大臣,沒有看見庫米的身影。她有些疑惑,隨即望向霍布文,想從他那裡尋求答案,但他的注意力不在她這邊,而在帕瑟身上。
自上次跟帕瑟在他的宮殿一別以後,海倫娜還沒有跟他單獨見過面。不見面的原因,一是哥哥的事讓她沒有時間;二是就算她想跟帕瑟單獨見面也變得困難重重。
此刻,帕瑟兩腿張開,整個身子陷在椅背中,托著腮。他面無表情,但海倫娜還是從他的神色中端詳出了一絲孩童在面對這種無聊場景時的煩躁。
這段時間來他沒有改變,還是她熟悉的那個調皮搗蛋的弟弟。
海倫娜的內心有些欣慰,她收回視線,看向母后的方向。那裡傳來了輕微的抽泣,母后打扮端莊,神色悲涼,正悄然拭淚。
當廳內該到的要員全部到齊后,母后舉起右手示意前朝法務官上前宣讀官文。
那官文是歷朝歷代定下來的規矩,裡面詳細的闡述了王位繼位權的各類事項。
待法務官將官文宣讀完畢后,他拿著國王的權杖站到了王座下方的一根半身立柱前。那根立柱上有個黃金托盤,他將權杖放了上去,便退到了一旁。
這時,一名高階祭司走了進來,帶來了皇冠,他也走到了立柱旁,將皇冠雙手放於黃金盤內。
沉默已久的母后終於起身,她像個毫無破綻的演員走向了那個黃金托盤。
站到托盤後方的石階上,她再次一度哽咽,費了很大勁兒才讓自己開口:「今天讓大家來是為了當著大家的面,把屬於卡蘭家族的東西如數放回這個盤子里。」
「我的長子費爾茲作為卡蘭王朝第十代君王,在位時的功績大家有目共睹,做母親我便不再這裡一一言表了。」
她的視線掃過那群重臣,繼續道:
「如今我長子費爾茲已逝,他生前尚未婚娶,也未留下繼位的子嗣。按照法典,王位理應由他先父之子繼承。而我小兒帕瑟,尚且年幼,無力將那王權之物收歸原主。」
「我夫君,你們的先朝帝王,倘若得知我們孤兒寡母如今在這朝廷內受此禮待,一定會無法在天國安眠。我懇請在座的各位,讓王權之物歸於卡蘭王朝的原主。至於它該由誰來接任,我願悉聽諸位的意見。」
母后說完這些話,再次哽咽起來。
這時,朝臣中有人道,「王權之物只差王權之戒了。白皖王生前將它交給了霍布文將軍,由他作為全軍統帥指揮軍隊,現如今白皖王費爾茲已逝,霍布文將軍是否應該把那戒指交出來,還給卡蘭家族?」
大廳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霍布文將軍身上。
海倫娜不安地望向他,想知道他下一步的打算。
但霍布文沒有海倫娜預想到的窘態,他表情從容,嘴角帶著一絲自信的笑容,接著不緊不慢上前一步,道,「費爾茲殿下生前的確將王權之戒交給了我,不過說到物歸原主,它現在就在它原主監護人的手上。」
「你胡說!」母后大聲呵斥了一聲,把海倫娜都嚇了一跳。
霍布文依舊不慌不忙,他對太後行了一禮,淡然道:
「太后,法務官宣讀官文時我聽得清清楚楚,如果費爾茲殿下生前沒有留下任何子嗣,那麼王位理應由他先父之子繼承,問題是,如果他尚有一個遺腹子,那王位順位權該給誰呢?」
「你說什麼?」太后的反問讓大廳內竊竊私語起來。
「我說,費爾茲殿下如果有個遺腹子,王位順位權該給誰?」
「霍布文將軍。」這時,一名老臣站了出來,「費爾茲殿下生前並未婚娶我們都知道,只是你說他有一個遺腹子又是怎麼回事?」
「帶她上來。」
這時,大廳的門開了,幾名士兵抬著一張躺椅走了進來,在那張華麗的躺椅上,半躺著一名年輕女子。
她全身潔白,長發用金線綁在身後。就算她半躺著,眾人也能看到她已經拱起的小腹。
海倫娜看向母后,她的臉色變了,兩隻手緊緊握成了拳頭。
那張躺椅被士兵放在了大廳中央,霍布文走了過去,攙扶起了那名女子,讓她站到了眾人跟前。
女子身上的白紗裙覆蓋著她的腳踝,讓她小腹的幅度更加明顯。
「將軍,我長子費爾茲已經不在了,請你不要在這裡詆毀他的名聲。」海倫娜聽見母后惡狠狠道。
「太后,我並未侮辱費爾茲殿下。這女人是薩滿家族的小女兒,跟隨費爾茲殿下已經整整兩年了,作為母親,你難道不知道?」
「將軍,我有疑問。」
霍布文轉向那個提問者,那人繼續道:
「將軍說這女子是費爾茲殿下的情人,但現在殿下已經不在了,你如何證明殿下跟這女子有過夫妻之實?又怎麼證明這女子腹中的孩子就是費爾茲殿下的?而且,就算這孩子是費爾茲殿下的,將軍又如何保證他會是個男孩?」
霍布文輕笑道,「我從最後一個問題開始回答吧。首先,我不敢保證這孩子是個男孩,這隻有等他出生后我們才知道。其次,這女子跟費爾茲殿下的關係,國王宮廷里的內務官最清楚。至於這孩子是不是費爾茲殿下的,我們不妨請國王的內務官來證實一下吧。」
「國王宮殿的宦官全部處死了,現在只剩御前官阿青,霍布文將軍是想讓那閹人上來嗎?」
「那就讓他先上來吧。」
這時,大廳門口又出現了一個身影,海倫娜厭惡的看向那人。他就是阿青。
當那宦官上前以後,大廳內又安靜了下來。
「阿青,你是國王宮殿的御前官,你清楚這事嗎?」
那宦官賊眉鼠眼的看了霍布文一眼,又看了太后一眼,額頭不禁冒出了汗。
「說話呀,你到底知不知道?」
突然,他跪了下去,向著王座的方向。
「費爾茲殿下,您生前阿青全心服侍你,對於殿下您的內務我的確一概不知呀!」
大廳瞬間炸開了鍋,人群又開始議論起來。
霍布文對著那傢伙冷笑一聲,他會這麼做全在他的預料之內。
「霍布文將軍,現在沒有人證,你怎麼說?」
霍布文抬了抬手讓大家安靜下來,接著,他轉向那名女子對她道:「你能堅持嗎?」
那年輕女子點了點頭,哪怕懷有身孕,她依舊有張少女的臉蛋。
她站到人群前端,對在場所有的人行了一個白皖國西南部族的禮儀——
奇幻很冷,但多年來我還是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