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荊州刺史官亦盜
荊州,古之政治、軍事重鎮,是晉沿襲漢魏置十三刺史部之一。漢朝為了加強中央集權,將京師周邊七郡置為司隸校尉部,其餘分為豫州、兗州、青州、徐州、冀州、幽州、并州、涼州、益州、荊州、揚州和交州。漢時刺史之責,是巡察境內地方官員以及有勢力的豪門大族,以監督他們的布政和遵紀守法。到了西晉時期,刺史權力很大,特別是那些加了「將軍」頭銜的刺史,大都兼任都督,軍政大權統攬在手。
三國時,荊州為魏、蜀、吳之交界,轄兩湖全部、兩广部份,是兵家必爭之地。荊州人傑地靈,為長江流域水陸交通樞紐,真可謂是「九州通衢」,是東西南北重要城鎮及商埠之間往來的必經之地。正由於兵家必爭,荊州歷經戰亂,百姓苦不堪言。幸而三國時關羽受諸葛亮之託,鎮守荊州多年。關羽雖是戰神,不時北伐魏地,但治理州縣也是一把好手。他疏河勵耕,撫貧護商,給了荊州一個安寧的環境,當時荊州全境幾乎無偷無盜,人們「夜不閉戶,路不拾遺」,漸漸地,荊州成了十三刺史部中最大的肥缺,外放當官的,無不覬覦著這把難爭難謀的交椅。
關羽死後,荊州漸漸的不安寧起來。盜賊又叮上了這塊大肥肉,開始在周邊地區搶劫過往客商,有的甚至殺人越貨,佔山為王,成了幾任荊州刺史的心頭大患。武帝自然是考慮到石崇的武功和威望,派他鎮守荊州,是個最佳的選擇。所以第二天上朝,正式任命石崇為南中郎將、荊州刺史並領南蠻校尉,加封為鷹揚將軍。如此,石崇便將順理成章地兼任荊州都督,軍政大權統攬在手,將成為一方霸主,石崇欣然領命。
當然,在他心中自有另一番考慮。他知道,長期以來尋求庇護的靠山——晉武帝可能經過砸珊瑚事件后,會漸漸疏遠他了。常言說「伴君如伴虎」,倒不如藉此機會,遠離朝廷到荊州避上一段時間,等日後穩住了朝廷的大靠山,再返回洛城,尋找自己更寬更堅實的立足之地。況且,金谷園還要將近一年才能全部完工,派賁禮留下監工足矣。
於是,石崇命帥仁、曹義、尤智和周信到修武精選兩百名武功高強的弟子,作為自己在荊州任上的貼身侍衛。石崇還專門到安陽鄉侯府和大司馬府逐一安撫了綠珠、繆蘭、紫鳶和那無甚貼心話可說的結髮妻子賈氏一番。
豈知紫鳶是個好動好玩的角兒,聽說石崇是去荊州上任,她便鬧著跟去:「將軍,荊州此去千里,你一個人是多麼孤單寂寞,何不帶著我,閑時還可為將軍逗逗樂子,解解悶。」
此次去荊州,石崇料想呆的時間不會很長,本來打算單身赴任的,聽紫鳶這麼一說,覺得很有道理,有個自己尚能滿意的女人陪著,也有一番別樣的情趣。綠珠是斷然不敢帶在身邊的,王愷的死,足以證明了綠珠「美」的殺傷力,她,只能「金屋藏嬌」。繆蘭過於傷感,大概還一直沉浸在喪父喪母的悲痛之中,偶爾與之親熱還有點味道。紫鳶美而妖,鬼點子多,人也大膽,更會撩撥人,帶紫鳶去荊州,看來是最好選擇了。
荊州治所襄陽,位於漢水南岸。荊州多年來處於魏吳抗爭的第一線,剛由晉國從東吳手中收複數年,民眾生活和社會經濟正在恢復之中,石崇效法關雲長治理荊州之術,疏河勵耕,撫貧護商,還出動重兵狠狠打擊各路強盜草寇,一時間,官聲大震。再加上石崇的清廉美名早傳於各地,各級官員對石崇是崇敬七分,畏懼三分,因而送禮行賄者鳳毛麟角。石刺史倒也不急,他還是勤勤懇懇地專心做著為民之事。
那日,醴陵縣令派專騎來報,豫州伏牛山臭名昭著稱霸一方的大強盜「伏牛三怪」南下湘江淥水一帶,為非作歹,為害三湘。
這「伏牛三怪」石崇是早有所聞,只不過他們的活動範圍不在石崇的管轄之內,他的手也不必伸得太長。如今「伏牛三怪」竟然跑到荊州境內作亂,豈非是「老虎頭上動土」了?於是石崇便找來略知「伏牛三怪」內情的人了解了不少情況。
伏牛山,屬秦嶺山脈東段,豫州之西,位於荊州與豫州交界之處。「伏牛三怪」是當地人談「怪」色變的三個怪人:怪頭岑滔,怪腿江凌和怪手亓奮陽。他們三人結拜為異姓兄弟,到伏牛山落草多年。大哥怪頭岑滔是個大頭寶,絕頂的聰明,武藝也頗為高強,手執一雙銅錘,是伏牛三怪的靈魂人物;二哥江陵腿長,是個「草上飛」,兵器是一對鏈鏢,鐵鏈長約八尺,鏢重八斤,擲出時如箭,收放自如,甚是了得;三哥亓奮陽的雙手最為靈巧,舞動一對青鋒劍如滾地球一般,讓對手無隙可乘,三五招內便能一劍穿喉,取性命於眨眼之間。伏牛山一帶已成了「恐怖地帶」,南來北往的客商,護鏢的隊伍,極少再走伏牛山一帶的官道,寧可彎個幾百里路,也要繞開這條血腥的強盜區。由於幾乎無貨可搶,伏牛三怪不得不尋求新的出路,於是才轉移到湘淥一帶,試探行情。他們才到月余,便已作案二十餘起,殺人近百,鬧得湘淥一帶人心惶惶,日不過崗,夜不出門。
石崇接報,並不著急,他細細分析了伏牛三怪的特點,派人分別到湘江淥水和伏牛山偵探匪情,並認真做了幾套剿滅伏牛三怪的計劃。石崇得知,留守伏牛山的是管家岳青,這岳青也有一身功夫,但三怪曾囑咐,不許岳青出寨劫殺客商,只能虛張聲勢,保住老匪巢。而伏牛三怪則傾巢而出:怪頭、怪腿和怪手分別扼守衡山、萬洋山和武功山,形成犄角之勢,相互呼應,相互支持,將來往於荊、揚、豫、交各州郡路經此地的客商官商,全數搶劫之。石崇並不出兵湘淥,而是派帥仁率精兵五十,用薪柴砍成小段,浸透脂油,包裝成袋載滿十餘車,徑直往伏牛山運去。石崇對曹義、尤智、周信如此這般交代了一番,讓他們各自領兵而去。
且說帥仁押送著十幾車薪柴,很快便取道新野進入伏牛山。岳青獲報,當然是不敢領兵搶劫,只是虛張聲勢嚇唬一番。不曾想帥仁車隊奪路而逃,慌亂中從一駕車上掉下一袋,袋中物品散落地上。岳青不看則已,定睛一看,驚喜得嘴巴都合不攏了。你道為何?原來那袋中掉出的竟是金光燦燦的金條!
此時的岳青哪還顧得許多?只聽他一聲令下,率領百餘嘍羅,潮水般擁向帥仁的車隊,帥仁見狀,連忙撤兵,瞬間不見了蹤影。可是,當岳青指揮嘍羅拉著車退回山上時,帥仁又突然出現,追趕過來。無奈,岳青只好分兵阻擊。如此反覆多次,當岳青進入一個狹窄的山谷時,突然從山上滾下無數燃燒的草球,頓時那十幾車薪柴爆燃起來,帥仁趁機堵住岳青,可憐這百多名強盜,燒死的燒死,被殺的被殺,無一倖免。很快,帥仁佔領了伏牛三怪的老巢,卻有意放走兩三個嘍羅。經過帥仁細細搜索,不得了,這裡竟藏匿著大量金銀珠寶。帥仁清點后直接裝車運往洛陽,交與金谷園工程。
再說岑滔接到從伏牛山逃脫的嘍羅報信,知道已被端了老窩,甚是氣惱,連忙通知老二江陵和老三亓奮陽,火速返回伏牛山。這三支強盜隊伍剛分別撤出衡山、萬陽山和武功山,便被曹義、尤智和周信截住。這三場戰鬥卻是三場奇戰,你道為何?原來截住岑滔的曹義也自稱岑滔,穿著與岑滔幾乎一樣,也是揮舞著一雙銅錘。兩個真假岑滔便在衡山腳下殺得不可交,廝殺半日,那些嘍羅們已被曹義的兵士誅殺殆盡,只剩那武藝與曹義相當的岑滔還在拚命抵抗,看著已是光桿司令,他再也不敢戀戰,虛晃幾錘,便向北逃去。
萬陽山下,也是真假江陵拼殺得昏天黑地。四條鏈鏢如四條呼呼作響的毒蛇,相互絞纏又相互飛梭,誰也占不了便宜。豈知那尤智更勝一籌,就在四條鏈鏢又絞纏在一起的時候,尤智突然脫手,從背上飛速抽出自己原來使用的雙戟,冷不防飛向江陵咽喉。江陵腿快,轉身便逃,一溜煙已跑出三十幾步。可是他又失算了,尤智的飛戟只飛出了一支,還有一支正等著他呢。只見銀光又是一閃,另一支飛戟不偏不倚,正好插入江陵的后心窩。可憐這個飛毛腿大盜,就此了結了他浸透血腥味的一生。
武功山下,這仗卻難打:真假亓奮陽的武功有一定的差異。這是石崇失算了,他本以為老三亓奮陽的武功會稍差一些,周信可以輕而易舉地拿下。誰知亓奮陽的青鋒雙劍最是了得,三怪中武功最高是他。這下可苦了周信,他舞的青鋒劍雖也很像一回事情,可與亓奮陽的相比,那就有點小兒科了。兩人戰不到十回合,周信便連連出現破綻,他剛想棄掉青鋒劍,操回自己得心應手的兵器——一雙短柄斧,可是雙斧剛抽出,已被那舞動得如兩團滾地雪球般的青鋒劍團截住,剎那間左手已被削去了兩指,痛得周信「哇哇」直叫。修武弟子們見狀忙圍了過來。亓奮陽也不敢戀戰,率嘍羅們快速撤退。
正當岑滔和亓奮陽會合於湘江邊等待江陵時,卻從山邊殺出一彪人馬,為首者蒙著嘴,大聲叫道:「伏牛三怪哪裡逃!」
岑滔和亓奮陽驚出一身冷汗,無奈只好一齊上陣,圍住蒙面者廝殺。亓奮陽不知好歹,舞動起兩團青鋒劍雪球般便要將蒙面人的坐騎削斷前腿。那匹豹斑銀鬃馬似有靈性一般,長嘶一聲,雙蹄騰空而起,縱身三尺余高,弄得亓奮陽不知所措時,那雙前蹄已狠狠踏了下來,亓奮陽剛一個滾地龍欲躲閃開去,卻被那桿紅纓雪龍槍刺了個正著,一命嗚呼。
這下岑滔已感到末日來臨了,因為身後的曹義追兵已經趕到,與蒙面者形成了前後夾攻之勢。無奈,他高聲叫道:「何方神聖,竟滅我伏牛三怪於湘淥!」
只聽那蒙面者笑道:「滅你伏牛三怪者,新伏牛三怪也!」
岑滔看著曹義手中雙錘,似已醒悟,只見他長嘆一聲,竟將手中銅錘猛地砸向自己腦袋,頓時腦漿迸裂,死於湘江之畔。
戰場很快打掃乾淨了,沒人知道這場速戰速決的戰鬥,只知道,伏牛三怪還活躍於湘江淥水一帶……
春節剛過,交州已是春意盎然。博白山上,樹枝上已悄悄長出了新芽。餘威與紅萼以竹筒幫為基礎組建的青竹鏢局已開張多時。他們生意不錯,由於武功高強,信譽很高,找他們護鏢的有官有民,從開張以來,從未失手。柳三炳當然是笑得合不攏嘴了,他正積極地張羅著餘威紅萼的婚禮呢。
大喜之日定在二月初八,這天是當地一個民俗節氣,叫做「龍抬頭」,也是民眾祭神乞雨求豐年的大好日子。柳三炳和黑塔他們置辦著嫁妝,還到紅蘿村接來了紅萼的媽媽。
豈知人算不如天算,交州刺史有一批皇綱要速速護送進京。而且點名非要餘威押送不可。報酬是豐厚的,不接不行。幾經商議,餘威和紅萼只好推遲婚期,先行押送皇綱。整整十車海底奇珍異寶裝車完畢,二月初五便與黑塔帶著十餘名竹筒幫兄弟啟程上路。
紅萼依依不捨,親自相送至郁林。紅萼再三叮囑,到了洛陽,一定要去看望綠珠。眼看餘威的車隊漸漸走遠,她情不自禁又追了過去:「餘威,一路上可要小心。聽說湘江淥水一帶盜匪猖獗,特別是那伏牛三怪,已南下衡山活動。為保險起見,不如繞道邵陵郡,取道雪峰山。」
「不礙,進了三湘之地,再見機行事吧。」
「夫君。」紅萼一聲「夫君」,自個兒已淚眼含含,弄得那餘威也意亂情迷,他幾乎有點不願離開紅萼了。
突然紅萼一推餘威:「夫君休要遲疑,快快趕路吧。」
餘威走了,紅萼心神不寧地再三拍馬回頭,心裡突然湧起一陣不安,她猶豫了,不知是心存失落還是擔憂,在郁林郡的長亭外躊躇了很久,很久。
自從紫鳶到了襄陽,便如解卻了羈絆束縛放飛藍天的小鷂鷹,她放肆地到處亂逛,大肆購物,放膽享受。她雖然沒有綠珠的絕世嬌美,但也算得上一位妖冶艷麗的大美人。石崇就這樣慣著她,放縱她。當然,在襄陽的吃喝玩樂中,最是吸引紫鳶的便是打麻將。當然,魏晉時不叫打麻將,稱之為「博」:即是兩人對坐,有12道之棋盤,把長方形的黑白各六個棋子放在棋盤上。比賽雙方輪流擲用玉製成的兩枚骰子,又叫「雙六」。根據點數大小,決定棋子前進的步數。棋子到達終點,將棋子豎起來,成為梟棋便可獲籌,獲六籌為勝。
那天,石崇不在襄陽,紫鳶與菊兒馨兒瞎逛了半個時辰的街,興趣索然,便尋到當地幾位大商家的夫人打麻將。夫人們自是知趣,讓紫鳶贏了不少籌碼,換得一百多兩銀子。紫鳶回來時還不忘記沿街買了不少吃的穿的玩的。入夜,才率領拎著大包小包的菊兒和馨兒回到刺史府。紫鳶玩興未盡,她還要到後花園撫琴,於是吩咐菊兒和馨兒將所購之物提拎到住所。
剛要進後花園,便聽說石崇已經回來了,紫鳶又折回頭四下里尋找,可連個人影都找不著。無奈,她獨自一人來到後花園,剛要坐到古琴前,卻聽到後花園的後門處有響動。紫鳶生性好動,來到襄陽不久,大街小巷無一不鑽了個滾瓜爛熟,就別說這刺史府了,當然什麼旮旯都會被她翻尋過七遍八遍。只見她貓起腳兒,沿著花叢三拐兩拐,便拐到後門不遠處的一棵小灌木旁,仔細地察看著後門一帶的動靜。
是石崇!看樣子他很氣惱,正在訓斥著誰人:「你們搞什麼搞!說了多少次,這些東西千萬別招惹到府里來。」
「大哥,帥仁還未歸來,我也是萬不得已的。」
聽聲音,這人是周信。
「不行,你得連夜拉走。派個前哨,去迎帥仁,然後再移交給他。」
「是。」周信轉身走了,石崇關上了後門。
「將軍,這……發生了什麼事?」
石崇被紫鳶嚇了一大跳:「你!怎麼像個幽靈般鑽了出來?」
「我剛回,想到後花園撫琴,聽到動靜,過來看看的。」
「沒事,你回去吧。」
「周信又是將金銀珠寶拉回洛陽吧?」
石崇一愣神:「你……見到過?」
「將軍,紫鳶不是蠢笨之人。」
「紫鳶,只怕你過於聰明了。」
紫鳶心裡「格噔」了一下,她似乎看到了石崇的臉色有點兒陰沉,連忙說道:「紫鳶不會亂說話的。」
「如此最好。紫鳶,你回屋歇息去吧。」
話說餘威押運著皇綱,一路往北行進,到了永州,他想起紅萼的叮囑,於是想繞道邵陵郡,從雪峰山腳北上洛陽。押運官卻不幹了:「余鏢頭,這批皇綱要得急,時間緊迫,還是走湘江為好。」
「有必要與伏牛三怪交手么?」
「專門請余鏢頭護鏢,便是看中余鏢頭武功非凡。難道說余鏢頭也懼怕伏牛三怪?」
真是請將不如激將,餘威哪裡受得這又褒又激的言語?他心一橫:「走!我們就走湘江。」
一行人緊趕慢趕,來到了衡山腳下。這裡果真是山勢險峻,古樹參天,雖是官道,卻無甚行人。餘威見如此之險途,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操起雙劍,小心前行。
俗話說,「講什麼就來什麼」。忽然一彪人馬擋在車隊面前。為首的手執一雙銅錘,高聲叫道:「伏牛三怪在此!識相的,留下車輛,免得你岑滔爺爺動粗。」
餘威冷冷一笑:「那就讓你餘威爺爺先動動粗了。」說罷拍馬向前,直取那自稱「岑滔」的匪首。
岑滔的確武功非凡,餘威與之大戰二十多個回合,終於看出他的破綻,他躲過砸來的雙錘,側著身子,突然雙劍往上一挑,用力朝兩邊分開,只見那雙錘飛脫了岑滔之手,掉在地上。岑滔大驚,拍馬便逃。餘威也不追趕,帶著車隊繼續前行。豈知這只是一場惡戰的開始,就在轉過險峻山道,來到一片開闊地時,早有三支人馬齊唰唰一字排開,攔住去路。剛才逃跑的「岑滔」也換了一付雙戟,凶神惡熬地杵在其中。
岑滔叫道:「餘威,適才你岑爺爺大意了,被你小子挑了雙錘,如今敢與我伏牛三怪廝殺三百回合否?」
餘威不敢大意,縱馬向前,與那三怪廝殺起來。其實所謂的三怪「亓奮陽」因斷了二指,雖已痊癒,但畢竟有些不方便。主要是靠大怪二怪與餘威惡鬥。
只見三人圍著餘威走馬燈似的戰了百餘回合,餘威趕了幾天的路程,也有些勞累,體力漸漸不支,只好縱馬跳出圈子之外,掩護著車隊緩緩後撤。
岑滔三人也不敢窮追猛打,他立在馬上叫道:「今日先放你一馬,有本事明日再戰。戰不贏我伏牛三怪,你餘威休想由此過境!」
喬裝打扮成岑滔的曹義早已派快馬通報石崇,說是遇上了絕頂高手,姓余名威,恐怕三人聯手也難以取勝。
石崇聞報,驚出了一身冷汗。他不敢怠慢,也來不及細想,叫兵丁牽來豹斑銀鬃馬,取來紅纓雪龍槍,他一躍上馬,便要趕去現場。
「將軍請聽紫鳶一言。」
石崇勒住馬頭,轉身道:「有吃你便吃,有玩你便玩,不該你管的事,不要多嘴。」
「將軍此去會面者,莫非是個熟人?如是熟人,豈不認出了你的豹斑銀鬃馬和紅纓雪龍槍?」
石崇一聽,忙滾鞍下馬:「紫鳶,我險些誤事!」
「而且……」
「此鳶儘管說來,我不怪你。」
「我料那人必定改走邵陵郡,將軍何不告知『三怪』,與你前後夾擊之?」
「紫鳶,你如此悉知內情,如此有謀有略,可當我的軍師了。」石崇躍上換來的馬,執上另一支槍。
「不過……」
「紫鳶還有何叮囑?」
紫鳶有些遲疑:「將軍多時未經征戰,養尊處優,已生不少贅肉,今日執槍公幹,還是小心謹行為好。」
石崇聞言,深深地紫鳶看了一眼。這一眼,不知對紫鳶是褒是貶,是凶是吉!
且說餘威退回三十多里,見無追寇,便與押運官商量,要改行邵陵。押運官剛從驚嚇中緩過氣來,連忙答應取道邵陽,但天色漸晚,要求次日再繼續前行。
第二天,餘威押運的車隊改變路線,向西走去。剛行三十餘里,竟然又是一彪人馬攔住了去路,為首者蒙著面,橫槍無言。餘威愣了一下,言道:「這是皇綱,請勿亂來。」
那人瓮著嗓子叫道:「我劫的便是你這皇綱!」餘威剛要拍馬上前,後面竟然出現了伏牛三怪,他們迅速將餘威與車隊分割,把十車皇綱劫走。餘威欲回馬阻攔,卻被蒙面人截住廝殺。無奈,餘威只好先應付蒙面人。不想這蒙面人武功著實高強,餘威暗忖,此人武功不在自己之下,於是抖擻精神,先拿下這蒙面人再作道理。
真是一場龍爭虎鬥!
兩人鬥了三百餘合,未分勝負。山那邊卻傳來更為激烈的打鬥聲。餘威和蒙面人也不禁在各自的心嘀咕起來:莫非伏牛三怪被什麼人截住了?
不錯,截住「伏牛三怪」的,正是紅萼。
紅萼已返回至雙角山,看著自己那空蕩蕩的老屋,心中湧起一陣莫名的傷感。她想著押運皇綱離她而去的餘威,心裡老是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猶豫再三,她毅然決然撥轉馬頭,往北追趕餘威。追至三岔路口,恰巧遇見劫持皇綱而來的伏牛三怪,紅萼心裡一驚:莫非餘威遭遇了不測?想到此,她怒從心起,也不打話,徑直拍馬上前,截住伏牛三怪打鬥起來。
還是蒙面人心虛,他已估計到伏牛三怪被截住了,於是想擺脫餘威,前去察看。這一分神,卻被餘威抓住時機,雙劍一前一後朝蒙面人刺來。蒙面人大驚,就勢滾下馬鞍,從馬肚兜下鑽出身子,企圖用槍挑下餘威,不料武功已漸不如前,鑽得慢了眨眼功夫。餘威的手更快,已一劍將蒙面人手中的長槍削成兩截!蒙面人應聲重重地摔在地上。
餘威跳下馬,用雙劍逼住蒙面人:「你是何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搶劫皇綱!」
蒙面人瞪著餘威:「要殺便殺,休得多言。」
「殺你?沒那麼容易。我要收服了伏牛三怪,將爾等一併押往襄陽,讓石崇石刺史治爾等重罪!」
「你信得過石崇么?」
「一代清官廉吏,當然信得過他。」
蒙面人仰天長嘆:「唉,石崇呀石崇,報應啊!」
「何出此言?」餘威疑惑中用劍挑開蒙面人的面巾,他呆住了!
「餘威,今日我石崇落在你的手中,你殺了我吧。」
「石將軍,石刺史,石大人,你何故又官又盜!」
「我……」
「石崇!你為人至此,人性喪失殆盡;為官至此,官德蕩然無存!如今你還有什麼話可講?」
「余賢弟……」
「休與我稱兄道弟!」
「我歷來是一名清官,一名窮官。一月薪奉,只有區區二百兩銀子,每日只能穿著舊官衣,吃著素菜,為百姓勞碌奔波,日夜操勞。」
「即便窮,也要窮得有骨氣呀!」
「賢弟有所不知,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綠珠。」
「為匪之道,豈能光冕堂皇!」
「真的。你想想,綠珠是什麼人?她是天下最美的美人!我不為別的,只想將她打扮成天下最美的女人。但我沒有辦法,與綠珠分居兩地,我們只能糊口!還談什麼天下第一美人?常言說,『士為知己者死,女為閱己者容』,我願為她死,她願為我容,如此窮困,她又拿什麼為我容!逼不得已,石某隻好冒天下之大不韙,不時劫些錢財,送去洛陽安頓她的生活。」
餘威聽得這一番「真情道白」,一時不知說些什麼好,他心亂如麻:「你,你和綠珠就不能節儉一些,做一個天然無飾的純潔女,當一名清正廉明的父母官么?」
「事到如今,求你看在綠珠份上,賜我一死。日後拜託你好好照顧綠珠。我的心……苦哇!」
「唉……」
就是這一聲充滿同情的「唉」,讓餘威失卻警惕,手中劍鋒稍稍顫抖的瞬間,石崇一個迅雷不及掩耳的滾地龍,就勢執定手中斷成兩截的槍柄,直刺餘威咽喉。
可憐僅僅分神一眨眼功夫的餘威,竟被鋒利的槍柄扎穿氣管,直挺挺倒在地上。石崇剛想再補一槍將餘威扎死,那邊已衝來了滿腔怒火的紅萼:「盜賊休得傷人!」
石崇見是紅萼急馳而來,連忙將臉蒙住,匆匆跳上馬,一溜煙逃走了。
紅萼顧不得追趕,她跳下馬抱起血肉模糊的餘威,流著淚連聲呼喚。
餘威瞪著無神的雙眼,抬手指著什麼,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紅萼悲傷至極,她用隨身攜帶的金瘡葯為餘威敷了傷口,叫隨後趕來的竹山社同伴騰出一輛車子,讓黑塔送餘威回博白赤蘿村自己的家中療傷。紅萼則強壓悲痛,與押運官一起押著皇綱快速趕往襄陽。車隊剛進入岳陽地界,見迎面浩浩蕩蕩來了一支隊伍,為首者竟是荊州刺史石崇。
石崇見到紅萼,十分驚訝:「紅萼姑娘,你……怎麼押鏢?」
「石將軍,餘威遭遇伏牛三怪了。」
「餘威他人呢?」
「被一名蒙面人截住廝殺,傷了。」
「哎呀,我那武藝如此高強的余賢弟,怎麼能傷了?」
「傷的很重,生還希望非常渺茫。」
石崇大怒:「這些狗強盜,我要滅了那伏牛三怪,為我餘威兄弟出這口冤氣!」說罷拍馬要走。
「石將軍且慢。伏牛三怪已被紅萼誅殺了。」
石崇聞言,全身一顫,身子晃動了一下,他隨即鎮靜下來:「紅萼,你道怎的?」
「伏牛三怪已被我盡數誅殺了。」
石崇的心在滴血,悲戚戚地喃道:「我正要帶兵到衡山剿滅伏牛三怪,不想來遲了!我的餘威好兄弟呀……」
「日後若抓得那蒙面賊,看我不親手宰了他!」
石崇聞言,臉上不禁抽搐了一下。
「石將軍,餘威此次傷得太重,生死未卜,紅萼我放心不下。懇請石將軍派人代為護送這十車皇綱到洛陽。伏牛三怪既已盡數誅殺,只逃了一名不知是何人物的蒙面人。這剿匪的功勞紅萼要也無用,就贈與將軍,立個大功吧。」
「不可,紅萼女俠能剿滅伏牛三怪,乃我大晉之幸也。你的功勞不可不記,但我仍要去打掃戰聲,清點被誅之盜匪人數。還勞紅萼親自押皇綱到洛陽,也能看望綠珠。至於餘威大俠……我帶有上好的療傷葯,自會派人趕去為余大俠療傷,紅萼姑娘就放心吧。」
「不可。石將軍,紅萼趕來陪餘威護鏢,誅殺伏牛三怪只是順便為之,報了紅萼的功勞,對將軍是大大的不利呀。」
「這個……」
「我還是趕回赤蘿村,照料餘威。他傷在咽喉,即便撈回條性命,也不能言語了。唉,我們的命好苦!」
「如此,季倫只好代勞了。」
石崇讓押運官跟隨大隊押著皇綱繼續北上,自己帶著十餘名修武弟陪伴紅萼來到出事地點。送走紅萼,石崇已是一身癱軟了。眼前橫屍遍野,血腥遍地,何止是慘烈!
石崇淚眼汪汪地看著眼前這血腥的場面,石崇在曹義、尤智和周信的屍體面前,不由自主「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曹義兄弟,尤智兄弟,周信兄弟!我石崇對不住你們呀。想當年,我與你們修武五匹狼歃血為盟,說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如今,我們已陰陽兩隔。我,心裡好苦!我的好兄弟,你們放心走吧,家中老小,我石崇會盡心照顧。」
一旁,修武弟子們也潸然淚下。
稍傾,石崇鐵青著臉站了起來,他環視修武弟子們:「還是那句老話,我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伏牛三怪之事,天不知,地不知,只有我修武弟子自己知!誰個泄露,他會死得更慘,更慘!」
湘淥一仗,從官府上報朝廷以及百姓口中傳出的是另一種版本:荊州刺史石崇親自率兵清剿伏牛三怪並將盜匪全數誅殺,並一舉端掉了伏牛三怪的老窩。消息不脛而走,石崇在人們心目中又成了清正廉潔、為民辦事、維護一方平安的大英雄。
太康九年,在荊州「立了大功」的石崇奉旨返京,官拜衛尉、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