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8章 還輪不到你來抗
後院屋中。
魏青棠匆匆趕來時,正好看見昭兒在喝葯。
那一大碗濃黑的葯汁看著就讓人反胃,可少年端起來一飲而盡,眉頭也不眨一下。
「哇,哥哥好厲害!」
小蘿蔔頭趴在床邊鼓掌,等雲昭放下藥碗,還特地去聞了一下。
毫不意外地,被苦得鼻子眼睛皺成一團。
魏青棠啞然失笑,喚道:「昭兒、琅琅……」
「娘!」
「娘親!」
小蘿蔔頭飛奔過來,雲昭也掀了被子想下床。
魏青棠趕忙抱起琅琅快步走過去:「昭兒,躺著,你傷還沒好。」
雲昭抿著嘴唇,怔怔看了母親片刻,他低下頭:「對不起,娘,讓您擔心了。」
魏青棠心疼得要命,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懂事到有時候她希望他能鬧一鬧、學弟弟撒個嬌、耍耍賴皮,而不是這個年紀就像個小大人似的,把什麼都扛在身上。
面色柔和,摸摸頭:「昭兒,還記得洛陽那會兒,娘跟你說過的話嗎?」
雲昭一愣,魏青棠輕聲重複:「當時娘跟你說,你不是神,不可能事事完美,所以不要對自己太過嚴苛……」溫暖的手掌覆在頭頂上,女子眉眼柔和,說出的每句話也彷彿有暖流在淌,「在爹娘面前,你永遠只是個孩子,所以有些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抗。」
少年徹底怔住,冷峻的眉眼似冰封初融。
他獃獃地望著母親,下一刻,撞進她懷裡,整張小臉死死地埋進去。
「娘……」
語聲哽咽,連帶肩膀也微微顫抖。
魏青棠心下更是又憐又愧,這些年她的精力多用在琅琅身上,因為這孩子聰明頑劣,她總怕自己沒有盡到母親的責任,沒教好他,所以對於昭兒,有時或無意或被動地,就忽視了他。而這些年他確實也做得很好,堅強、懂事,好到她都險些忘了,這也是一個才五歲的孩子。
魏青棠用力環住他,心裡有許多話想說。
可母子連心,似乎不用說又都懂。
昭兒從她懷裡抬起頭,眼眶微紅,卻是輕輕沖她點了下頭。
魏青棠勾唇,正要說什麼。
這時一顆小蘿蔔頭插進來,看看娘親,又看看哥哥,最後發現新大陸似的指著哥哥道:「哎呀,哥哥你哭了~!」
雲昭小臉一僵,十分迅速地別開腦袋:「沒有!」
「真的真的!真的哭了!」小蘿蔔頭又跟屁蟲似的跟過去,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大大睜著,「有眼淚,就是哭了,哇,哥哥也會哭嗎?」他記事開始這個兄長就酷酷的,總是冷著張臉,就像冰塊一樣。
原來,冰塊也有眼淚呀?
雲昭被他纏得不行,又不能一巴掌把人拍飛,眉頭都擰成了一個疙瘩。
魏青棠見狀笑著開口:「琅琅,你今天的功夫練完了嗎?」
小蘿蔔頭如遭雷劈,艱難地扭過頭:「娘親……」
「沒有練完就不能吃飯,也不能睡覺,還記得爹爹給你定下的規矩嗎?」
每說一句,就見粉雕玉琢的糯米糰子臉哭喪一分,但最後,已經瓢潑大雨愁雲慘淡。
他用力吸吸鼻子,可憐兮兮道:「娘親,琅琅都好久沒見哥哥了,特別特別想他,要不然……今天可不可以……」
還不等魏青棠說出「不可以」,雲昭就淡淡甩下一句:「我不想你。」
雲琅:「???」
他扭頭望著兄長,一臉震驚彷彿在控訴你怎麼可以這樣的小表情。
魏青棠看得實在忍不住了,一手一隻拉進懷:「好了好了,今天就允許琅琅少練一個時辰,但是只有今天哦!」
琅琅霎時間歡呼:「太好了,娘親是世上最最最最好的娘親!」
雲昭撇嘴:「馬屁精。」
琅琅:「哼~馬屁精就馬屁精,總比愛哭鬼好!」
雲昭:「你說誰是愛哭鬼?」
琅琅做了個鬼臉,兄弟倆又掐了起來。
魏青棠看著他們心裡一片柔軟,這對雙生子,是上天賜給她的禮物。
夜裡,雲殊回來得很遲。
這幾天他早出晚歸,幾乎看不見人。
魏青棠已經睡下了,迷迷糊糊感覺到有人靠近,才睜開眼:「回來了?」
燭光搖曳間,只見男人褪下大氅,走過來俯身在她額間吻了下:「嗯,睡吧。」
感受到額間溫度,她彎唇笑了笑,翻過身打算繼續睡,突然又想起什麼:「昭兒醒了,你去看過沒有?」
雲殊一怔,顯然是沒有。
他看看外面天色,想說明日再去,可眼前女子支起身,笑意盈盈地看著他。
雲殊會意,面上閃過分無奈:「不怕吵醒他?」
魏青棠搖搖頭:「吵醒便吵醒,阿殊,你這兒子像你,不止容貌像,性子也像,所以有些話,還是直說得好。」這是她常年跟殺神打交道得出的經驗,像他們這種人,往好了說是性子沉穩不善言辭,往壞說就是悶葫蘆一個,什麼話也不說全憋在心裡,根本猜不到在想什麼。
所以對付這種人,最好就是開門見山,有什麼說什麼。
雲昭房外,夜涼如水。
向來無所畏懼的殺神腳步也有片刻遲疑。
青兒叫他過來,有話直說,可說什麼?
和孩子打交道,他向來不擅長,尤其昭兒不像琅琅,會自己找話說,所以他在屋外遲疑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推開。
屋內,昭兒早已醒了。
他神情警惕地坐在那兒,右手放在枕頭下,像是摸著什麼東西。
雲殊一眼就看穿了,淡淡道:「我若是你,就不會動。」
昭兒頓時蹙緊眉頭:「你說什麼?」他對這個爹向來沒好感,尤其眼下再說上這麼一句,更是激得敵意滿滿。
雲殊卻神色如常,清冷視線在枕頭下一晃:「一,我已發現你的兵刃。二,你贏不了我。對敵之策在於攻其不備,既無不備敵又強於己,當隱忍蟄伏,再尋機會。」他極少說這麼多話,可這一說下來,昭兒卻難得沉默了。
他知道他是對的,所以握著小刀的手指逐漸鬆開。
可想到就是眼前這人對不住娘,又遽爾握住:「誰說我贏不了你!」
雲殊目中閃過一抹訝色,接著卻微微點頭:「不錯,有鬥志。」
昭兒愣了:「你……」他滿以為他會諷刺他、會說他不自量力,可冷不丁冒出這句,倒將他的計劃全打亂了。
少年抿緊嘴唇,默了好一會兒才偏開臉:「你到底來幹什麼。」
雲殊看著他,想到魏青棠說過的話,啟唇欲言,可終究是說不出口。
昭兒不耐煩了:「大晚上的你到底要幹嘛,不說就走!」
雲殊沉默片刻,啟唇:「你做得不好。」
「???」
昭兒扭過頭,相當不可思議地看著他,片刻后,冷笑一聲,「大半夜過來,宸王就是為了訓斥我這個兒子做得不好?」原先因為他的肯定生出的那一絲絲竊喜瞬間煙消雲散,那一丁點好感又被扼殺回萌芽。
雲殊再次沉默一陣,卻道:「你本可以做得更好。」
「?!!」
昭兒一驚,抿緊唇,雲殊卻因開了個口子,反而順當地說下去:「孫子兵法強而避之,避無可避破釜沉舟,亦有五成勝算,你選擇應戰,無錯,但該先保全自己。」
語畢袍袖輕拂,出屋離去。
留下昭兒在床上怔怔坐著,咀嚼他的話,臉上漸漸有明悟之色。
第二天一早。
魏青棠把追風叫過來,這條白藏獒昨兒在昭兒院子里聽了一晚牆角,等它把父子倆的話同她說上一遍時,魏青棠一口茶水噴出來,差點沒嗆死:「他就這麼跟他兒子說得?」
追風嗷嗚一聲舔了舔爪子。
魏青棠扶額,這尊殺神,真是夠彆扭的,明明就是擔心兒子安全叫他先保護自己,還要找出這麼一大堆洋洋洒洒的理由,真是……
好氣又好笑。
她無奈地捏捏眉心,想著要不要跟兒子解釋一番的時候,一個雪衣衛進來,說外面有人要見她。
「是什麼人?」
「屬下不知,那人只說是王妃的故人,他坐在馬車上,那裡面似乎還躺著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