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雪
脫下身上的大衣攤在地上，我躺下去，忍耐著一陣又一陣的疼痛，轉眼間已是滿身汗水。
…………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實在是體力耗盡，也許是體內殘餘的迷藥還揮著作用，此時的我已經沒有力氣生下孩子。淚水如決堤的洪水，沒有知覺地不斷流下。在這種絕望的感覺中，原來的疼痛似乎也不再那麼真切，只是我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麼好現象。
怎麼辦，寶寶，對不起，媽媽沒有用……
我抬頭看著破敗的窗子外面依舊紛紛揚揚的大雪，此時滿眼淚水的我看著從天空中飄落下的雪花，覺得就像是溺水的人在水下看著天空一樣，感覺生命一絲絲被抽離，而我卻無能無力。
是幻覺嗎，有一個很好看、很溫柔的人抱住我，輕輕地說：「不要怕，不要放棄，我會救你的。」然後就感覺身體漸漸變得溫暖起來。
不，這不是幻覺，趁著現在的一絲清醒，我緊緊地抓住那個抱著我的人的手臂，說：「孩子……孩子……快、快救救他……」
「放心，現在你要做的就是振作起來，能救你們的只有你們自己，你和你的孩子。」
這句話讓我突然清醒，對啊，寶寶，不要放棄，媽媽也不會放棄！
伴隨著意識的清醒，下腹傳來的陣陣疼痛也鋪天蓋地地襲來。不知是什麼時候，簡陋的破廟已經被人收拾過，我依舊躺在厚厚的大衣上，只是已經不覺得寒冷，周圍燃燒著火堆，好像還有不斷忙碌著的一個老婆婆和其他什麼人。
老婆婆見我醒了，就湊過來說：「這位夫人，現在你用力，老婆子已經用參湯給你補了元氣，能不能得救還要看你自己啊，快、用力……對……就是這樣……用力！」
「啊……嗯……」感覺身體好像要裂開。彷彿下一秒就要暈厥過去地痛。不知道身上已經有多少汗水。只知道。每一波地痛感襲來。都讓我冒出一層冷汗。
「已經看到孩子地頭了。繼續、用力啊！」老婆婆觀察著我地表情。幫我擦著額頭上地汗水。不斷地鼓勵著我。
「嗯……啊、啊……」又是一陣陣撕心裂肺地痛感。
……
整個過程折磨人地長。在最後地一聲尖叫后。我終於聽到了孩子地哭聲。像是代表著希望地高亢地哭聲。此時。我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躺下。欣喜地、感激地淚水一下子洶湧而出。現在我只想看看我地寶寶。我地任性地雪。老婆婆看出我地心思。把孩子擦乾淨後送到我地懷裡：「這位夫人。恭喜你啊。是個小公子呦。」
這就是我地孩子。我地寶寶啊。這個在我地肚子里待了好長好長一段日子地小寶貝。
「老婆婆，謝謝你……謝謝你。」
他可真小，也許是不足月的關係，小小的，就像是一隻小兔子。小臉兒皺得不像話，活像一個小老頭兒，眼睛還沒有睜開，躺在我的懷裡揮舞著他的小拳頭，不安分地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都處理好后，一個人走進來，就是剛剛抱住我的人，也是他讓這個婆婆救的我。我半支撐著身子，感激地看著他：「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們母子。」
「不，我說過的，能救你們的，就只有你們自己，是你們自己求生的頑強意志，才救了你們。」這個溫柔的人微笑著對我說，「如果你真的要謝，就謝謝我的奶媽吧。」
「殿……少爺啊，您可別這麼說啊，這位夫人剛剛謝過了，更何況，這救人一命可是勝造七級浮屠，我們還是沾了這位夫人和她小公子的光啊。我看這位夫人和這小公子都是有福之人啊。」老婆婆看著我，一臉慈眉善目地說道。
「是啊，剛剛才一聽到孩子的哭聲，雪就停了，多日沒見的太陽也出來了。」那人依舊溫柔地說。
這個人，真的，很美。明明是個男人，但諸如美麗、溫婉、優雅這樣的詞形容在他身上卻絲毫都不過分。臉上線條柔和，卻不是女子的那種陰柔，舉手投足間儘是儒雅。微微一笑，就讓人有如沐春風的感覺。二十四五歲的樣子，年輕卻也成熟。
這個人讓我沒來由地就覺得很舒服、很安心。
「對了，我叫雅雲，你可以叫我雅雲或者雲，這位是我的奶媽。還不知道這位夫人如何稱呼？」
「我叫洛硯，我……」怎麼辦，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麼說，雖然我無意瞞他，但……
「噢，洛夫人，我們此次到聖炎是送我的奶媽回鄉的。不知道在下是否有這個榮幸邀你同行？」
明明是我沒有地方去才對，好個玲瓏剔透的人。竟一眼看出我的欲言又止，及時、有禮地打斷了我的話，使氣氛避免陷於尷尬。同時又巧妙地向我出不至於讓我難堪的邀請。我喜歡這樣聰明也為別人著想的人。
「應該是我的榮幸才對。」
雪已經停了，走出破廟，我看到外面竟然是一個車隊！這個雅雲，看樣子也頗有來頭啊。
上了馬車，我再一次感嘆他的細心和周到。寬敞的馬車裡面鋪設了厚厚的卧鋪，暖爐、藥罐、嬰兒用的各種物品……該有的東西，竟然一樣都沒落下。這樣的天氣里，時間也不長，難為他竟想得如此周到。
這樣細心、溫柔的男人，還真是不多見啊。
馬車駛過這破廟前的石碑時，我不禁抖了一下——蘭若寺。這個，應該是巧合吧。
車隊緩緩地前行，漸漸靠近聖炎——這個國家的皇宮所在的城市。現在我在賭，賭皇宮裡的人認為我在聖炎城外，賭小林子沒有被抓。否則如果他們知道我是一個人離開的，就一定會在聖炎進行搜查，畢竟那個破廟就在城郊，如果是我一個人，就一定會回到聖炎。
真是糟糕，原來的計劃被打亂了，原先準備好的那個點子沒用上。不過，被不知來歷的刺客劫持出宮，好像比我原來的點子要好。不過，下面的步驟要繼續下去才行。
「停下，我們要檢查。」
「這位大哥，我家主人是來聖炎的生意人。後面的都是些貨物，您看……」
奇怪，為什麼這回又說是生意人了？
「去去去，今兒可是上頭有令，每一個進城的人都要仔細檢查！」怎麼，連進城都要嚴密地檢查嗎？難道他們知道我一個人跑了？
不過車隊似乎也並不怕檢查，倒是苦了我，一直提心弔膽的。漸漸地，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抓緊了被褥，不知道會不會被現，會不會被帶回去。
「裡面的是什麼人？」
「這位官爺，裡面是我們少夫人，夫人生下孩子不久，受不得風寒的。」是老婆婆的聲音。
「廢話少說，讓開！」
突然，馬車的棉門帘子被扯開，我依舊保持著躺卧的姿勢。那人大概是沒現什麼可疑的地方，就走了，我暗自鬆了一口氣。
看來，他們搜查的還是一個「孕婦」，而非「產婦」。誰也沒料到，因為種種原因，孩子會提前出生。
車隊順利地進了城，停在一家客棧前面，一切都安排妥當后，我被扶進了房。孩子依舊睡著，大概也是累了。這個時候，雅雲進來，走到我跟前，說：「你應該不會生氣吧，剛剛我讓奶媽這麼說。」
「不，我應該謝謝你的。」
「我知道，你隱瞞你的身份，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我也不會強求。如果哪一天你願意說了，我會很樂意傾聽的。只是，一個人，還是會很辛苦的吧。當初，她也是這樣，一個人，她走的時候，我甚至不知道她已經有了那個人的孩子。」雅雲倚靠在窗邊，好像在看著外面，又好像在看著更遠的地方。聽著他略帶傷感的語氣，我不禁覺得有些難過。
「後來當我在一個農婦的家裡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已經永遠離開了……那個農婦告訴我，她在難產的時候，說，一定，一定要保住孩子……最後，當我回到我們我們兒時的家時，她卻再也、再也回不來了……呼……很抱歉，突然跟你說這些。」
他斷斷續續地說著，我在一旁靜靜地聽，我不知道那個「她」是誰，只是那個「她」一定對他很重要吧。
「對此，我感到很遺憾。」
「所以，當我在破廟裡看見你的時候，就很想把你救回來。好像覺得，如果我能救你，她也會覺得開心一樣。而且，你不知道，一個人的離去，將會給活著的人帶來多大的痛苦……」他依舊是用這種春風化雨般的語調說著，只是我覺得，他的聲音，像在哭。
而此時的我突然覺得一切安慰的話都變得好蒼白，好無力。
「哇……哇……」就在這個時候，孩子醒了。我趕緊抱起孩子，輕輕地在他背上安撫著。
「這個孩子，有名字了嗎？」雅雲走過來，微笑著看著我懷裡的孩子，彷彿剛剛的傷感只是我的幻覺。
「雪，他叫洛雪。」
「洛雪，落雪，是個很好的名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