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托瑞多不知道心裡打了什麼算盤，笑道：「尊貴的騎士大人，你不敢的話——」

攻弋把眉頭皺地更深：「我來。」

托瑞多一愣，瞭然一笑，停下腳步：「既然你說的是『我來』，那就證明你知道我的想法了，我可不一定會救你。」

00：｛宿……宿主，是不是有危——｝

攻弋：｛沒事。｝

好不容易出現然後每次關心的話都會被「沒事」打斷的00：嗚……

可能是圍牆能帶來安全感，人類領地外圍建了一大片圍牆，最外圍被稱為外城，外城有小販擺攤交易，一般是食物與裝備交易，人類總歸只有那麼幾項是必備的，食物、藥物、裝備。

外城再往裡就是貧宅區，裡面住著的大多數是老弱病殘一類，用他們構建了一道不怎麼牢靠的安全網。

貧宅區再往裡還有一道圍牆，圍牆這邊和圍牆那邊完全不同，像是從水溝爬上了柏油路，這邊叫做商戶區，裡面是各式各樣的衣服、裝備、食物之類，還有具體的流通貨幣。

再過一道圍牆就是富人區，住著的都是與對抗血族有關係的勇士親屬，或是那些被擁戴的謀客。

富人區被騎士團的成員團團包圍，像是一堵密不透風的牆——就好像這邊才是人類領地，那邊已經被人類完全放棄了似的。

穿過富人區便是騎士團的住所，它們將主城團團包圍，進入主城必須要通過騎士團的檢查——就是這道檢查。

好不容易安靜了一會的托瑞多看向攻弋，腳步停在富人區的房子前：「哲洛蒙，被抓時請記得不要反抗，如果我沒有被抓，一定會去救你。」

攻弋點頭。

托瑞多似是不放心：「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被抓，不能讓布魯諾步我的後塵，請出賣我加入教廷，想辦法活下去，無論你做了什麼，布魯諾……不，托瑞多親王都不會怪罪你，但你要活著回去……」

攻弋打斷他的情緒失控，手掌放在胸口：「是的，我會的。」

所以最少要兩個人，一個人被抓，一個人混入，被抓的那個人不會被立刻處死，攻弋反而成了那個被保護的人。

攻弋有著不輸於托瑞多的魔法，計劃順利他們就能打出去，計劃不順，攻弋也能拚死一搏，這個人可以是布魯諾，但托瑞多不會讓他是布魯諾……也許這也是布魯諾之前不見他的原因。

必須強於托瑞多魔法的一半，是因為他只剩一半，也是因為他需要一個能與他並肩的人。

攻弋從外出起第一次走在托瑞多前面，被城門前的騎士攔下。

00：｛宿主！不能碰聖水！｝

攻弋拿到聖水的遲疑被瞬間衝散……果然，如果有人特別不淡定，他這個相對淡定的人會更加淡定。

托瑞多看著攻弋將聖水滴入眼睛，白色煙霧升騰，如他所料般嘈雜和慌亂。

那個人沒有叫喊，只是捂著眼睛跪地，魔法消失，身體再次曝露在陽光下，指甲和眼睛重回本色，被騎士們團團包圍。

托瑞多沒能看多久就被慌亂的人群衝進主城，尖叫和恐懼聲不斷響起，有人高喊救命，有人倉皇逃跑，只因為看到了一個沒有被聖水直接凈化掉的、現在已經不知反抗了的，血族。

托瑞多順著人流被沖往教廷——在這群每日都要進入主城祈願的人眼裡，教廷無疑是最安全的地方，甚至不需要他主動去找，只需要跟著人群。

教廷被光明之力包裹，托瑞多曾經用的是攻弋的隔絕魔法，本身沒有任何損耗，也沒有被聖水打到虛弱，現在被直接衝進教堂，那些微薄的光明之力竟沒發現他是個血族。

也對，現在還能維持大型光明之力的陣法的人恐怕寥寥無幾。

兩個主教出來維持秩序，托瑞多見到了人類的聖女，原本會被教廷所珍藏起來的光明聖女，現在被當成一種活祭品，由著惶恐的人群執起她的手肆意祈求，沒有任何人上前隔離。

托瑞多一時間愣住了，在他心裡，教廷一直是會用光明魔法的難搞角色，從未想過它會變得這般……華而不實。

被人類供養在領地最深處的教廷已經習慣了予取予求，習慣了他人的敬畏和擁護，習慣了騎士團的全面保護，習慣了被當成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但是現在的他們，好像能力上並不大配。

托瑞多頂著自己的臉光明正大的打聽從前的大主教，被主教不耐煩拿走了身上的部分糧食，指了指後面的房間。

只是這樣？就是這樣？

托瑞多不可置信的看著面前的牌位，他記恨了半輩子的、原本在辛默爾領地上開教廷的、光明正大回到主城、甚至成為了聖女之師的大主教，只用了人類的三天糧食，就被賣給了一個甚至沒有登記的陌生人。

牌位已經很舊了，舊到像是幾百年前死去的人。

上面有些灰塵，可見沒有人經常擦拭。

明明是人類的功臣，化作了一捧塵土，卻沒有人為他擦拭牌位。

托瑞多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教廷里走出來的，只覺得恨了這麼長時間的自己有點可笑——血族的壽命無窮盡，可人類的壽命是有限的，他擁有再多的光明之力，壽命都是有限的。

他用了無窮盡的時間，去恨了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死去了的人。

托瑞多氏族在血族中是有名的理想主義，他們優雅、強大，身具著他人無法企及的藝術氣息，同時也討厭著權利所帶來的束縛。

——不該討厭嗎？能把一個強大的教廷輕易摧毀的東西，不該被人討厭嗎？

托瑞多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會，被倉皇的人群撞了一下才聽到尖叫，突然想起來他為了報仇讓布魯諾的大騎士用聖水明目。

他已經不敢確定現在的人類是否如以往那樣「聰明」了，只有他們聰明，才不會直接斬殺哲洛蒙。

托瑞多急忙跑向門口，哲洛蒙不在，四周沒有他的影子，騎士已經重回秩序，正在抓著倉皇亂跑進主城的人類，面無表情又秩序井然——就是這樣的騎士團，讓他誤以為教廷仍是強大的。

教廷腐爛，可騎士團卻不爛，托瑞多花了三天時間，就發現人類的領導者已經悄悄變更。

騎士團原本只為教廷服務，現在已經翻身做主，魔法師原是主教候選，現在卻出了魔法師公會，擁有能與教廷正面對抗的實力，而教廷的主教、聖女以及光明之力，全部成為了棄子。

好殘酷的人類。

蒸蒸日上無盡光榮時。

默默無聞深陷沼澤時。

托瑞多原本對自己找到哲洛蒙很自信，他覺得自己可以用主教來威脅聖女，或者用聖女來威脅主教，可是現在這種手段並不適用——他不熟悉教廷之外的團體。

血族和教廷少說也對抗了幾千年，可以說血族最了解的就是教廷，因為從前只有教廷敢和他們講條件。

托瑞多反應過來時，感覺自己全身都是冷汗——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換了對手，如果血族依然用從前對抗光明之力的手段，恐怕會吃一個大虧。

細細想來，似乎從前幾次的談判就出現了一些影子。

第十二次談判中，人類要求砍掉領地外一公里的森林。

第十三次談判中，人類佔領了那一片地方，又向外砍掉了一公里的森林。

第十四次談判中，人類要求血族貴族不得入城。

第十五次談判中，人類要求允許人類建立防止血族入侵的防禦工事。

上一次談判，人類要求領地完全自主。

接連五次談判達成了一個目的——他們能在自己的領土內自我變革，好打血族一個措手不及，搶奪大量領土，甚至有可能重創血皇。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托瑞多眯上眼睛，儼然忘記了自己之前的難過。

血族可以有內鬥或競爭，但在擁護血皇這件事上，絕沒有半點猶豫。

又是三天，托瑞多弄明白了教廷存在的原因——魔法師公會正在利用教廷的光明之力批量製造能重創血族和狼人的聖水，所以教廷腐爛，卻仍被騎士團好好保護起來。

他們恐怕也知道自己成為了「肥料」，才壞了根、爛了尾。

托瑞多隻一周就頂不住了，隨意找了個地方交了些糧食暫且住下，他做事小心，不能在這裡暴露身份就不會襲擊人類，但又必須在白天出門打探，只敢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吸個血袋。

不管如何，他知道現在很難得到他想要的訊息，更何況哲洛蒙不知去向，最好的辦法就是他先回去，再重新想辦法入城。

可是再入主城就要再一個人跟著，而且他不是只要救哲洛蒙就好，他還想打探出人類的計劃，更想找出有用的情報，他必須想辦法留在主城。

血族從不會不承認敵方的強大，但也不會盲目認為敵方換了計策就等於強大，他需要更多的訊息。

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他身為托瑞多氏族就必須調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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