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湖上有一涼亭,正端坐著一個正在自己與自己對弈的年輕人,穿著與四周風景不太相稱的燕尾服,顯得有些突兀。
兩個少年恭敬行禮,心直口快的少年剛要張嘴就被另一名少年打斷,道:「少爺。」
那人正手持白子,似是身心都陷入棋盤中,聽到有人叫他才微微抬頭,目光錯過兩名少年直接對上攻弋,讓兩人都是一愣。
……布魯諾?攻弋皺了皺眉:{00,他是誰?}
00忽然體會到自己被宿主需要的愉悅,以為宿主認為他被鬼奪舍,仔仔細細檢查了身體和靈魂后才歡快答道:{宿主,他叫寒無閱,我確定他沒有被鬼魂奪舍~}
寒無閱……攻弋將這三個字放在舌尖滾了滾,沒有發出聲音。
寒無閱也是一愣,他確定家主已死,屍體正是他藏起來的,一是為了穩住寒家大局,二是他懷疑殺人者是寒家人,所以在他發現屍體的時候就藏了起來,給下手的人一個寒澤夕未死的錯覺。
這個忽然出現的寒澤夕……應該並非奪舍的小鬼,但更不可能是家主。
以寒澤夕的品行來說,即使化鬼,也絕不會有怨氣。
攻弋不知道自己現在佔用的身份在寒無閱眼裡是個老好人,只是輕輕行了禮,便正大光明地打量起寒無閱。
他和布魯諾的外貌有些相似,額間的金色水滴十分顯眼,眼睛更是和布魯諾如出一轍。
布魯諾是血族,血族都會眼周泛紅,當時在血族很難注意到,可現在再細細看去,些微的紅色並沒有血族那般重,更像是剛哭過般惹人憐愛。
不對,比起「哭」,其實更像是細細描畫出的眼線。
寒無閱同樣在打量攻弋,風衣也在這個環境里顯得格格不入,卻不能否認他的容貌,因為過於俊逸的外形導致沒有不倫不類的感覺,反倒像是兩個時代的碰撞。
兩個少年互相拉扯著靠近寒無閱,悄悄說了什麼,兩人便對著攻弋行了禮,轉身離開,只留下攻弋和寒無閱站在原地。
兩人互相打量對視,寒無閱忽然感覺委屈。
他當年為了壓下寒澤夕死亡的這件事,不僅費力將屍體藏匿起來,還時不時會到各地找些人,散發一些類似在其他地方見到寒澤夕的流言。
為了讓流言更加真實,他編了一個失憶的借口,每隔一段時間就換一個地點,鬧了一出失憶尋親的戲碼。
那時候他剛剛成為寒家家主,卻得不到家主的待遇,長老們張口閉口就是擁有傳承的寒澤夕,或者是生下天才人物寒澤夕的寒父,像是他只是個等寒澤夕回來之前的代理一般。
直到他被寒父留下的書信引到輕羽山,無意間發現了寒父尋到並收殮好的寒澤夕的屍體,才知道一切都是陰謀。
寒澤夕的死、寒父的死,甚至他成為家主之後大部分長老的態度,都是一些野心勃勃的寒家人,為了掌控天師和鬼魂所設下的陰謀。
他強迫自己冷靜,一點點培養自己的親信,一點點控制寒家,暗中聯繫了國家的特殊小組,以寒家為籌碼取得了幫助。
這麼長時間都是他自己一個人過來的,他守著偌大的寒家,卻不敢給與寒家人任何一點信任,他藏起了寒父的書信,藏起了寒澤夕的屍體,但現在這種日子,卻好像永遠望不到盡頭。
空氣寂靜,四周只有蟲鳴鳥叫,好像兩人在玩誰先開口誰就輸的遊戲。
沉默半晌后,寒無閱率先開口:「你說你失憶了?從何時起,又為何出現在量城?」
攻弋被寒無閱略古氣的語氣帶了一下,道:「十五年前,我曾於輕羽山受過傷,不巧失憶。」
寒無閱眉頭一皺,無他,聲音、神態、舉止、行為幾乎無一不同,若不是他親眼見到屍體,恐怕也會相信。
攻弋一頓,側身避開忽然出現在身前的符,看到眼前的黑影,下意識伸手接住了寒無閱的拳頭,下一瞬直接放開,轉而踩著特別的步子退後兩步。
寒無閱碰到攻弋的一瞬間就明白了,此時看到攻弋用出的步法更加確信,收了手笑了起來:「您沒有什麼想說的嗎?」
攻弋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哪怕他有了實體,甚至能藏得住鬼氣,但沒有溫度的皮膚是改不了的,寒無閱能發現他皮膚的涼意,就證明自己的幻術對他無效,便輕輕嘆了口氣。
寒無閱不慌不忙,等著攻弋主動說明。
攻弋:「十五年前我在輕羽山噬魂陣中死去,七年前被凌家一位老人收入侍魂玉,再次恢復神志是在一個女孩家中……純陰之體。」
寒無閱一愣:「後來呢?」
「我當時神志不清,只記得自己在輕羽山有執念,便去了輕羽山……幾日前完全恢復神志後方才下山。」
寒無閱已經認定攻弋沒有失憶才利用了他的布局,所以攻弋也沒否認。
兩人從傍晚聊到夜間,天色大黑之後寒無閱領他尋了他的屍體,利用魂引術查證攻弋到底是不是寒澤夕。
00在腦中瘋狂提醒攻弋:{不能查啊宿主不是寒澤夕被他查到了還怎麼得了!!!}
攻弋手中掐訣:{別吵。}
魂引術查到的結果,兩人是同一人。
00:……
有個這麼厲害的宿主,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
寒無閱不知道攻弋和系統腦內的交流,確認他就是寒澤夕之後鬆了口氣,兩人各有思量,但在調查寒澤夕死亡這件事上達成一致,決定尋找材料準備共生契約。
鬼與人的共生契約能讓鬼更像人,也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免被怨氣吞噬,方法是攻弋在寒澤夕的傳承中尋得的,需要準備的東西也繁雜無比。
寒家共生契約的有關記載,都是些驅使鬼的內容,與正常的共生契約完全不一樣,需要準備的東西也完全不同,幸而傳承中的契約所需的東西不是奇珍異寶,寒家就能找全。
天師從小就會在身上配有屬於自己的玉,和鬼修的養魂玉不同,那只是天師學著鬼修彰顯身份的物件。
不過玉是天師從小佩戴到大還沾有屬於天師本身的靈氣,會比指甲、頭髮這種斷了再長的東西與自己聯繫密切,所以從不會輕易示人,更不會販賣和滴血。
無論是他人的血還是自己的血。
寒無閱拿的代表物品便是自己從小佩戴長大的玉,寒澤夕那一塊也被他尋到,試了魂引術之後確認了玉屬於寒澤夕,兩人便開始準備契約。
契約不難,兩人一個鬼氣一個靈氣,分別注入到對方的玉中,順著玉上的硃砂線落在對方身上。
三支香幾乎立刻燃盡,攻弋抬手,鬼氣纏上三根香入了香爐,寒無閱同時揮手,靈氣恰好引燃剛入香爐的三支新香。
儀式持續時間內香不能斷,他們不打算讓人來侍儀見禮,只想偷偷舉行契約,所以儀式前有分配過這件事。
攻弋負責插香,寒無閱負責點香,但真正做起來時有一種奇怪的默契,讓兩人都是一愣。
他們聊天的時候曾交換過彼此得知的情報,動機大概就是某些人打上了傳承的主意,認為得到完整的傳承就有足夠的實力統一天師,亦或者覺得可以長生不老?
總之他們沒有考慮到靈氣枯竭和連寒鷹都沒能統一天師這種本應該早先就考慮到的事情。
也許他們並非不知道,而是本身就是野心勃勃又有點中二的人,覺得就算是寒鷹沒能做到,他們也能做得到。
或者,他們沒有那麼多心思和想法,只是單純的被切身的利益所驅使。
而當寒鷹的傳承在玉里的時候,他們得不到傳承也打不了主意,自然只能安分守己,做著自己該做的事,尊敬自己該尊敬的人。
但若是傳承在人身上呢?
人可比玉容易泄密,畢竟如果玉碎了,傳承也就斷了,可人在死亡這種大恐懼的面前,並不能如同玉一般保守秘密。
可惜的是寒澤夕的性格非常古板,說一不二,還真能做出把傳承只教給寒鷹選擇的人或帶進棺材的這種事。
所以有些人想,如果讓寒澤夕變成鬼魂,再也用不出天師的手段,大概就可以逼著他將傳承交出來,再者還有鬼修和控鬼術,總之鬼比人要容易搞。
畢竟殺人犯法,但殺鬼不會。
但今日之後,也不知道能用出天師手段的寒澤夕再次出現時,這些人會是什麼反應。
不過鬼身究竟為鬼,他即使用出了符術,最多也只是形似而已,雖然可以借用寒無閱的靈氣用以掩飾,能力高強的人還是能看破其中門道,很難隱藏的天衣無縫。
除非寒無閱也會使用寒家術,且願意主動配合。
這一點,攻弋雖然不知道寒澤夕的具體想法,卻可以自己做出決定。
於是在儀式過後,公開寒澤夕身份之前,攻弋將寒家術的功法傳給寒無閱,雖沒有玉中靈氣的加成,但寒無閱天資甚好,又有攻弋這個「外掛」在一旁點撥,現在小有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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