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6 章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我看著臭狼的面色,微微泛紅的臉與年輕時的瓷白相比多了點邪氣兒,米白色的面孔,不似雪山那般蒼白。溫和,堅韌,坦誠,這是族親眼裡的臭狼,是我眼裡的臭狼。
溯兒出生后,我免不得服他三分軟,即使是那個為了嬰兒用品的擺放位置而起爭執的午後,此刻想起來也只覺得好笑。在這些相處的歲月里,彼此未曾有過多不是?有吧…
「岐兒?你傻啦,怎麼不看我了…」
臭狼拍了拍我的臉,我的目光恰好落在他眼睫上,緊逼著問他:
「臭狼,你陪我把老狐狸殺了好不好?我討厭他,我們殺了他好不好?你不要擔心他的崽子,它們都是被糟踐得來的,都巴不得殺了他,等回去…」
話音未落,臭狼便拒絕了,貼近了臉問我:
「殺了他岐山會更好嗎?不會的岐兒,如你所見,也只是那些***崽子厭惡他。這麼多年過去,岐山血脈稀薄,剩餘幾門也早歸他麾下。咱們的崽子都還沒有自護的本事,你要他們一輩子過得不安生嗎?那次沒殺了他,我也後悔,可是那一戰叫你受傷了,我不會讓你冒險。」
我搖頭,又一次被噎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了。
「狐岐,我知道了,你是懷疑我和他有什麼?」
臭狼驚道,我的頭搖得更快了,只見他無聲落淚,我來不及解釋。我算是知道了這人有多厲害,但我要比他更厲害!
「你不去?好,這可是你親口說的。」
當晚我們休息得不太好,最主要的是大腿根酸,怎麼躺都覺得擠,臭狼腰疼累了,直在沙發上歇住了。
我們在東城過了五天算是十分享受的日子,不用干太多活。白天做做飯打掃打掃房子,晚上陪玉兒說說話,溯兒跟著好吃好喝,有時候他會帶我們去外頭吃飯觀光,周末我同臭狼挑了兩身給溯兒的冬衣,有一身裙子,布料很厚實,夾層都是羊羔毛,特別暖和。我同臭狼相互挑了襖子。玉兒在一旁開玩笑要給我們辦什麼周年慶祝,其實是哄著我們回去做夜宵給他吃,打滷麵煎了幾顆荷包蛋,他們一家三口坐一起吃得香噴噴。
「哎,就住下吧,溯兒過兩年也讀書,多方便,我還能蹭吃蹭喝的。」萬重山說道,玉兒直哼了聲:
「就怕有人捨不得巽風澤。」
我在一旁苦笑,只能伸手順順玉兒的背。的確該回家了,玉兒有自己的日子想過,他總是睡在我懷裡也不太好,萬重山表面不提,內里火大,小年輕要過自己的,我不敢多逗留,所以到了傍晚玉兒就載我們回家了。
事情也不就此結束,如書般的結局,主人公永遠幸福地生活了下去。醫院給的葯我不敢斷,吃得上頭,從頭暈腦熱到把神志不清,趁臭狼上山砍柴火我便收拾了行李走了,免得拖累他,也實在難受,這麼多年,我一直過著他給我的日子,一顆輕飄飄的心沉了三十多年,總算有借口從他心裡逃逸。
溯兒太小,新長了顆牙吃不下東西,一路哭哭啼啼,抱也不是背也不是,嚷嚷著要寶兒,我真是欲哭無淚,荒郊野嶺,我哪裡給你找寶兒?這般拖磨,如若不是繞路,臭狼早就追上來了。
我並沒有往岐山方向去,而是一路往西走,勉強趕了將近百里的路。夜裡就在樹洞里歇腳,帶了毛氅不怕冷。第二天天亮,又趕了十里路,西麓山下有一座小鎮,名為換華。小鎮歌樓酒樓眾多,風月場是主要營收。我帶著崽兒想投個清凈店家,尋了許久終於找到一家客棧,旁邊兒挨著的是雜戶住民,安靜許多。
進店時,我多少有點兒捉襟見肘。我幾乎把自己的現金都帶在身上了,說多不多說少確實也少,在巽風澤錢都是值錢的,出了澤折算成錢又不值錢了,我發現我只帶夠了給溯兒吃用的錢…
怎麼辦呢,投宿和露宿,我怎麼選?
見胸膛里兜著的小女兒雙頰被凍得通紅,我咬了咬牙,一口氣付了半個月的房費。出來的時候把兩桶奶粉米糊捎上了,只要有熱水溯兒就不怕餓著。
收拾好屋頭,抱著女兒到樓下沖奶喝。兩位老店家人很好,宿期長餐費折半算,晚飯就是米粥和他們自己家栽種的茄子、吊瓜,葷菜是炒牛肉。小小的茶廳只有六張方桌,來住店的除了我只有一對小夫妻。夜裡附近有燈會,他們吃完了早早看熱鬧了。兩位老人年紀大了,到了夜裡守夜的只有那位婆婆。我趁她打盹,忙把碗筷拿去洗了,年輕小二隻有忙的時候來,這時候他不在,住客就把這兒當家一樣,自己燒水自己做飯都行。
其實我燒水只是為了給自己擦擦身子,不想那婆婆走過來問我:
「這麼冷的天,沒電熱扇孩子會著涼的。」
「不是,我想洗把臉,趕了快兩天的路了。」
話落,婆婆又幫我把溯兒抱過去了,我好提水上樓。孩子在別人手裡,說實話我不放心,害怕外頭來了什麼人,忙又下去了。
圍觀四周無人,我便放心了。
「婆婆…那個,我得抱她回去休息了。」我道,那老婆婆卻不肯把溯兒抱過來了,我也不敢急,等她逗夠了再說,可沒想到她竟看破了我的身份。
「瞧這小囡囡可真像你,大冷天的,別怪阿婆多嘴,瞧著你身形敏捷像個野仙,要不怎麼能瞧得出來我那老頭子?他可是二十多年前就走了,留著個魂兒不肯投胎,你和阿婆說,到底怎麼了把孩子帶出來?孩子這麼小,做娘的會急死啊…」
我一時有些害怕,觀察了一會兒她,確實也沒有什麼惡意,店中門面擺放的辟邪之器對我也沒作用,我便坦白了。
「她沒有娘,這孩子是我自己的,家裡有個契兄弟,我對他沒有什麼心,不想過了才出來的。」
「看樣子,你是從南面兒來的。」婆婆不知為何嘆了口氣,我只默道:
「是。」
「你看你這小身板兒,氣色卻很好,你那契兄弟一定待你好,你怎麼還跑出來了。」婆婆又牽過我的手看了看,又道:
「繭子不少,皮膚倒是細,那位一定疼你,你啊,氣兒消了早些回家吧,他一定念著你,盼著你回去,天寒地凍的,找人多不容易啊,別苦了娃娃。我聽她喚著狼,難不成你們是狼精?」
不知道是不是離得太遠,肩上的蠱蟲十分躁動,我只能咬牙忍著疼,以免情緒波動致惹皮膚破潰。見我默默不語,阿婆也不問東問西了,將溯兒抱給了我,又去櫃檯拿了兩小包綠豆糕給我,笑道:
「去歇著吧,明兒早起給我抱抱這娃娃,我一個老婆子怪悶的。」我點了點頭,讓溯兒朝她打招呼,溯兒笑呵呵地,對這周圍很新奇。
無法否認,我是有些精神病在身上的。藥效過了后清醒著靠在床頭望窗,一輪圓月彷彿也在看我,金澄澄地映著院子里的樹影,幾叢三角梅的影子就這樣在地上蔓延開來,像極了臭狼親手送進我身子里的蠱蟲。不啃肉,不喝血,只是在身子里遊走,自相殘殺,鬧得我疼到睡不著覺。溯兒還在從我身上爬到床尾,爬累了,然後指著房門喚道:
「狼,來!來!狼爹!來!」
孩童稚嫩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喚著,不一會兒見到房門那邊什麼都沒有便哇哇大哭,脾氣一起來兩隻小腿亂踢,怎麼抱都抱不住,我一時也被自己氣哭了,情急之下,忙用小刀割破了手指給她吃血,效果不如狼王血,卻也穩住了,溯兒開始在床上打滾玩兒,而且要我陪她一起轉圈圈,我也沒心思難過了,這樣陪她玩兒倒好許多。
約莫午夜了,時針指著十二點,溯兒終於玩累了,穿著一身圓滾滾的小熊爬服睡著了。這個衣服挺好的,還有帽子剛好能包上她。當時玉兒買回來這些羽絨爬服偏大,又厚重,只能當做包被,沒想著好好穿,現在溯兒穿著差不多,防風的面料也能保溫。
想起來真是很叫人難受,我人在這裡,心卻惦記著那邊的玉兒父女。我只但願臭狼有些理智,別把這事兒說與玉兒知道,兩全不能其美,我已經做好不和玉兒聯繫的準備了,對他來說,我也沒什麼用了,一直都是這樣的,事業上沒法兒支持,也不懂什麼債券和本利,家庭更是,只能帶到寶兒上學,沒法兒住在他那裡給他打理家務。記得臭狼說,唉,還好啊溯兒不是男娃,否則不知道玉兒又會怎麼難過。我當時還不信,可是看到玉兒現在對溯兒的疼愛我就信了,他說爹爹,我沒有哥哥姐***我,我也不想疼溯兒,就是想管著她,憑什麼呢,她搶我爹爹。
我越想越覺得好笑,怎麼,是不是兄弟姐妹間的競爭是沒有年齡限制的?我家這個玉兒,吃起飛醋堪比三歲小孩。我沒這麼大的醋勁兒,應是臭狼的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