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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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王家妹妹來一同上學是祖母開的口,擔憂王家妹妹耽誤她學業的是親娘。

元春略一思索,便笑道:「娘不必但心,我看鸞妹妹雖然年紀小,卻比璉兒還懂事兒呢。上午我在祖母屋裡教她認字,她雖認得不快,耐性卻足,一點兒也沒分心,想來大舅母在家裡也教得好。等上了學,先生再一教,鸞妹妹就更懂事兒了。」

王宜和只嘆:「我的兒,我知道你年紀雖小,平素卻最是心寬,凡事也看得開。可到時候來的也不止鸞兒,還有你二舅家的鳳兒。」

「論理,這話本不該和你小孩子說。可是你二舅二舅母兩個是最會嬌慣孩子的,鳳兒自小男兒一般的養了三四歲,人都叫她『鳳哥兒』,也不知皮得什麼樣兒。你是做姐姐的,她們又是客,只有你讓著她們的。我怕你受委屈。」

元春笑著靠進王宜和懷裡:「這有什麼。再怎麼說,妹妹們都是大家子的閨女,縱然皮,規矩也都定然不差。我有兩位妹妹作伴上學,還更熱鬧,豈不比一個人好?」

王宜和也知事兒是婆母定了的,再無法可改。況且來和元春一同上學的是她娘家侄女們,婆家娘家交好,她和孩子們就能更好,她該高興才是。

摟著元春又說了會兒體己話,看天色晚了,王宜和方鬆開元春,起身道:「走罷,太太那兒快要傳飯了,咱們過去罷。」

元春不解道:「娘,今兒祖母不是說您不必再過去了?我自己去便了。」

王宜和心中一酸,笑道:「太太說不用去,是憐惜我做小輩的。只是待了一日的客,太太也必然累了。我是小輩,也不能仗著長輩疼就躲這個懶兒。」

「再說,娘也想多看看你。」王宜和撫著元春的臉,輕聲道。

元春便不再說話,由著她娘給她整了衣襟,母女兩個帶了丫頭婆子們往榮禧堂過去。

榮禧堂後面正房內,史夫人聽人報「二奶奶和大姑娘來了」,眉毛略抬抬,笑道:「老二媳婦倒是有孝心的。」

旁邊有一嬤嬤,乃是史夫人的陪房,夫家姓賴,是以人都稱賴嬤嬤,其夫現任著榮國府大總管,平素在府里也極有體面。

那賴嬤嬤現身上無職,只每日在史夫人院子里陪史夫人說話。

她聽了史夫人之言,想起太太平日的話和政二奶奶素日給的好處,便笑道:「二奶奶可不是孝順。如今大奶奶病了這二三年,太太身邊兒都是二奶奶服侍著,又要管著家事,珠哥兒和元姐兒也都聰慧孝順,真難為太太,當初怎麼挑了這麼位好兒媳婦來!」

史夫人聽得這話,眼裡笑意更深了些,嘴上卻笑罵道:「你這老貨,我誇兒媳婦,你倒誇起我來!」

賴嬤嬤忙起身笑道:「二奶奶再好,終是靠太太提點著才有了今兒。我直接誇太太,不是正正應該?」

史夫人再提著自己,想這不過是下頭人奉承她的話,心內終究還是免不了有幾分贊同。

婆婆選的兒媳婦,終究還是比不過自己選的兒媳婦貼心吶……

王宜和帶著元春進門時,正聽得裡頭說笑聲一片。雖看婆母也滿面是笑,王宜和卻絲毫不敢懈怠,她行了禮,見丫頭捧了茶來,忙親自茶盤上捧茶奉給婆母。

史夫人見王子騰雖起複升了官,王氏卻還如從前一般恭謹,心下滿意,笑問:「不是說讓你屋裡歇歇,不必過來了?」

王宜和又說了一回孝道等語,得了婆母滿意的笑,心下方才鬆了,心道幸而今日來了。

自打她和二爺成婚起,就處處被人和大嫂子比較。

大嫂子是祖婆婆親自挑出來的孫媳婦,出身詩書世家,祖父兄弟們都是讀書的,大嫂子也知書識禮,能詩會作,生得清雅脫俗。

她父親雖身有一等將軍的爵位,論起實職便只有正四品。自來武將要比文臣低半階,大嫂子之父生前是正三品,還是實權的吏部侍郎,出身便比她清貴不少。

大嫂子滿腹詩書,她在家時連筆都沒提過,還是成了婚才漸漸認起字。大嫂子生得清雅,她自認樣貌不差,卻總感覺在大嫂子跟前兒矮了一等。

人都說她性情爽利不拿大,可大嫂子夾在祖婆婆和婆婆裡頭掙扎,最後竟得了兩位長輩的喜歡。

就連在生養孩子上大嫂子也比她強。她得了一子一女,大嫂子雖流了兩胎,卻是連得兩個嫡子。東院里那麼多姬妾,半個也沒懷上過身孕。

因大嫂子第一胎小產,她的珠兒成了國公府長孫,瑚哥兒比珠兒整整小了一年還多。珠兒早一年會說話,早一年上學,最後在學堂里,瑚哥兒竟比珠兒還更得先生誇讚。

元春是個貼心閨女,卻是從小養在婆婆身邊兒。也不知對元春來說,是婆婆這祖母更親,還是她做娘的更親。

大嫂子的兩個孩子,好歹是一直養在身邊的。

她處處被壓了十年。

直到三年前大嫂子落了胎,一病再也沒能起身,她接過家裡對牌,那些原本趨奉大嫂子的下人全都轉了向,湊到她身邊兒來奉承。

那時她才知道什麼叫痛快。

只是她剛掌家,理事不周全,竟沒發覺有人說大嫂子的閑話,還剋扣大嫂子並瑚哥兒璉哥兒的東西,叫瑚哥兒鬧到公公跟前兒,二爺回來給了她好大沒臉。

幸而那時候大哥在戰場上立了功,婆婆又在公公跟前兒一力說了好話,沒叫把這事真怪罪在她身上。

自那之後,她提起十二分的小心,處處謹慎,一絲兒不敢鬆懈。

上回太醫來診過大嫂子,言語里的意思,是已經叫預備後事了。

現今大嫂子和她娘家日漸疏遠,反倒是府里和王家越來越近。雖然瑚哥兒才是正經長房嫡長子,但她的珠兒也不差。趁著這個機會,她總要多多籌謀才是。

服侍婆母用完飯漱了口,得了婆母的話,王宜和這才恭敬告退。

元春跟在她後面送她。王宜和拉住元春的手,母女並排走過抄手游廊。

走到後頭穿堂,王宜和停步,笑道:「雖然要入夏了,還是春日,早晚冷,你快回去罷。好生聽你祖母的話。」

元春點頭行禮,立在穿堂階上,看娘的背影消失在黃昏里,和嬤嬤丫頭們道:「走罷。」

王宜和的院子就在榮禧堂後邊,粉油影壁里一半大門,裡面小小一間院兒,三間正房左右廂耳俱全。三間正房和耳房是她和賈政平日起居待客之所,東廂房做賈政內書房,西廂房安置著賈政姨娘周氏。

看見正屋東屋裡都沒人影兒,王宜和便問:「二爺和哥兒還沒回來?」

下人們忙道:「今兒老爺見了王老爺高興,晚飯後留了大爺二爺和哥兒們在前院說話。」

王宜和點頭,也不再言語,進了正房摘下斗篷換了大衣裳,對立在一旁的周氏道:「你回去罷,我這裡不用你服侍了。」

獨個兒伴著燈燭吃過幾口米,撿了幾口菜,王宜和便命撤桌,拿著賬本在燈下細看。

陪房周瑞家的苦勸:「奶奶日日辛苦,晚上又只吃這麼點兒,身子怎麼受得住?奶奶若沒胃口,不如我叫他們弄些燕窩粥來奶奶吃?好歹保養好身子。哥兒姐兒還指望奶奶呢。」

看王宜和不說話,周瑞家的讓人都出去,她低了聲兒又勸:「奶奶,您是日日為了府上操心費神,那邊兒的病了在床上萬事不管,人蔘、肉桂、燕窩的費事,請醫熬藥,不知一年使費多少銀錢。奶奶卻連一碗燕窩都不用,不是都便宜了那邊兒?」

王宜和正翻到上個月東院的醫藥開支。聽得此言,她手指在「二百二十八兩」上一頓,抬頭淡淡道:「一個月二三百銀子,一年也就二三千兩,咱們國公之家,眼皮子別放得這麼淺。當日家裡四姑娘未出閣時,頭上一根釵就不止二三百銀子了。」

周瑞家的不敢說話。

王宜和停了一會兒,嘆道:「罷了,你也是為我好。去給我端碗燕窩罷。」

周瑞家的這才出了口氣,掀帘子抹抹額頭上的冷汗,趕著叫人去廚房拿燕窩。

王宜和眼睛還看著賬本兒,心裡卻不由想起四姑奶奶賈敏還在家時的排場氣派。

國公爺嫡女十里紅妝出閣,成婚第二年,林姑爺就以二十一的年紀高中探花,被聖上親點翰林院編修。

這才過去了七八年,林姑爺已歷任翰林院侍講、河南開封同知。今春因政績斐然,已被提了從四品山東濟南知府,眼見是前途無量。

想到自家二爺比林姑爺還大兩歲,今年正是三十而立,身上卻只有舉人功名,王宜和深深嘆了一聲。

只是……敏姑奶奶的日子也並不是就十全十美了。

成婚也八年了,敏姑奶奶和林姑爺還一無所出,甚至連喜信兒都沒有一個。

夜色深沉,東院一處廂房內,賈瑚在信封上寫下幾個字:

林姑父親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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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

文中林如海(本文中都稱林如海不稱林海了)、張問雁娘家父兄、王夫人(王宜和)娘家父親的官爵都是私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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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府長媳[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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