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 9 章

岳彎彎醒來時,天蒙蒙亮,帳外下著細密的大雪,朔風的聲音好像在嗚咽悲鳴,蒼鹿雪南山腳下,這片靜謐的紅帳,猶如風雨不驚。

她的額頭好像正抵著誰的骨頭,岳彎彎大吃一驚,一抬頭,正好撞上元聿的俊臉,方才只是受驚,這時簡直面無人色。她怎麼會、她居然,在這個男人的懷裡,睡了過去?還睡得如此香甜?

岳彎彎震愕地支起腦袋,凌亂的思緒漸漸回籠,她恍惚想起昨晚上發生的事。

此時依舊沒有完全消散的異樣和細微的腫痛感,讓她一想起,就恨這男人恨得咬牙切齒的。

她輕輕哼了一聲,趁他沒醒,躡手躡腳地爬下了行軍床,找回自己的衣衫,穿戴完畢,朝外邊走去。

昨夜裡什麼感覺她還記得,一早起來竟渾身清爽,料想也知道誰幫她處理了一下。

這個莫名其妙的貴人,他明明是個有錢有勢的人,行走西陲風煙之地,身旁卻連一名婢女都沒有,真是奇怪。

岳彎彎越想越懊惱,索性捶著自己腦袋,埋頭疾走出帳而去。

元聿閉合的眼眸慢慢地睜開了一線,隱隱約約地能夠瞧見,少女奔逃而去的倩影。此女子口是心非,當他面一套,睡著了又是一套。呵。

……

被清掃出來的岳家,已算乾淨整潔,煥然全新。不過相比起陳家的那片有些規模的宅子,她家的石牆顯得單薄,不那麼厚實。風雪凄緊,外邊冷極了。

岳彎彎用煤炭引燃爐子,將門窗全部緊閉,在屋中烤了半個時辰的火,攜來的一身寒意終於離體而去,身上暖融了起來。

她鋪好床和被褥,正預備睡去,突然傳來了敲門聲。

岳彎彎微微驚愕。她從五年前離開岳家村,到了陳家以後,這片老屋就賣給了別人,應該罕少有人知道她在這兒。

「誰?」岳彎彎有幾分警惕,支起了耳朵。

「是我,彎彎,你開門。」

屋外傳來陳恩賜的聲音。他的聲音有些發抖,想必也是凍壞了。

岳彎彎緊繃的秀眉鬆弛了幾分,她鬆口氣起身為陳恩賜拉開了門。

好不容易聚攏熱氣的屋,隨著陳恩賜一身風雪不速闖入,再度盈滿了冰天雪地的寒意,他倒是一點都不客氣地,搶先一步,坐到了岳彎彎適才烤火用的胡凳上,外邊的一身狐裘絨毛上黏著的粒粒霰珠,和他頭頂的晶瑩雪花,很開便化作了水露。

陳恩賜濕潤的眉朝岳彎彎抬起,「我猜你在這兒,就順著記憶一路找了過來,沒想到你果真在這兒。」

母親活著的時候,陳家和他們家還是有些走動的,陳恩賜小時候來過她家,況岳家村就這麼大的地方,其實一點都不難找。

岳彎彎乜著他,「你來做甚麼?」不等陳恩賜答話,她又皺起了眉頭,「我知道,你爹娘已經派了媒人到胡家去下聘了,這個時候,你應該好好地待在你家裡,做你的新郎官兒才是。你又跑到岳家村來做甚麼?」

說著說著,連岳彎彎也覺著陳恩賜有幾分不懷好意,臉上露出了防備。

陳恩賜烤著火,沉默了片刻,凝視著她,低聲婉言:「彎彎,其實你不知,胡家家業甚大,貴為南明首富,而我,卻只是陳家之子。玉嬋嘴上雖不嫌棄我,但實則她的一舉一動,處處都比我高貴壓著我,令我感到,她無論說什麼話,做什麼事,我都不敢、也不能違背。其實一個男子討得這樣一個媳婦兒,未必就一定是幸福的事兒。」

岳彎彎道:「那是你自己選的。」

陳恩賜點頭,道:「是我選的,可是彎彎,圖一時之情意是好,永遠都如此,我真沒法保證,我一定能忍受。」

岳彎彎皺眉瞥他:「所以?」

陳恩賜望著她,忽起身,朝她走了過來,伸臂就握住了她的一雙素手,面露激動:「我考慮了很久,彎彎,我還是想納你為妾。」

他猶如許諾一般,把這話說得極為慎重,並且表情看起來,也相當深情款款。

但岳彎彎卻彷彿咽了一口隔年的豬油,膩得幾欲嘔吐。「我昨天說得還不夠明白嗎?我不想當你的妾!」

陳恩賜大約早就料到她會如此回答,並沒有感到有絲毫震驚,他垂眸,為難地思索了片刻,道:「彎彎,你就如此想,當我的正妻嗎?可是你知道的,我母親……」

「住嘴。」岳彎彎打斷了他的話,「別再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了,你自己信嗎?就算沒有你母親,你就會娶我嗎?陳恩賜,你打從心底里看不起我,覺得我無父無母,家中並無產業,我配不上你。可是你不要想得太美了,我也不是非你就不可了,事到如今,誰又稀罕當你的正妻了?你現在趕緊給我走,我就當你這些混賬話從來沒說過,以後大家便是陌生人,我不會回你陳家,你也別來我這兒走動,我瞧著你們一家子自以為是的面孔便噁心。」

陳恩賜呆住了,他靜立不動,岳彎彎也愈發懊惱,見他仍是不走,便上前去一把扯住了他的袖子,將他往外頭拽。

然而陳恩賜畢竟是個大男人,如何能輕易地就拽得動?起初他尚在恍惚之中,還能被拖著走兩步,待人回過神來,岳彎彎施出的力道立刻便猶如泥牛入海,她驚了驚,回頭,卻突然地被陳恩賜發力,兩隻臂膀大力掐住了她的肩,惡狠地將她一把推到了門上。

岳彎彎後背撞得生痛,眼冒金星,「陳恩賜你做甚麼?你敢——」

「岳彎彎,我肯來求你,是給足了你面子,你別給臉不要臉。就憑你的出身,當我的妾侍又怎麼了?難不成你還能找個比我好點的當個正妻?我告訴你,你少痴心妄想了。母親說得沒錯,你就是個愛慕虛榮的女人,仗著幾分顏色罷了,對我裝什麼正經!」

岳彎彎一呆。她看著此刻面目變得狡獪猙獰的陳恩賜,聽到他嘴裡說出的惡毒的話,突然福至心靈,「我還以為你和舅母有所不同的,沒想到你一直就是如此看我,陳恩賜,這才是你的心裡話吧。咱們本來親戚一場的,我以前還認你當表哥的……你給我滾!」

陳恩賜怎麼可能聽話。他這時激動之下,已經紅了雙眼,惱羞成怒地盯著岳彎彎,胸膛起伏得急促而劇烈。

「你讓我滾我就滾?岳彎彎,你真把自己當什麼貨色了?我今天就要了你的身子,我看你沒了清白之身,你跟不跟著我!」

陳恩賜虎吼一聲,血盆大口就落下來,欲咬她的唇瓣。

岳彎彎猝不及防,差點被他親到,幸好偏了頭,讓他一口堵在了耳朵上。但饒是如此,岳彎彎仍感到像是鼻涕蟲一把沾到了身上,還好也不是不經人事的小姑娘了,岳彎彎很快鎮定了下來,等他的大嘴又尋過來親她嘴唇的時候,岳彎彎眼疾手快地取了髮髻里的璽花青木笄,用力朝陳恩賜的肩膀扎了進去!

木簪入肉,陳恩賜怪叫一聲,臂力鬆懈,岳彎彎趁機屈膝撞開了他,將他推出了大門。

陳恩賜一個倒栽蔥,滾到了門檻外,摔得四腳朝天,肩膀處被岳彎彎奮力扎傷的地方,汩汩地冒血。

「賤人!」他拔出簪子,捂住肩膀傷處對她痛罵道。

岳彎彎氣惱至極,但想想,為了陳恩賜這種人實在犯不著。於是她平復了呼吸,冷冷地看著他,「我告訴你,我早不是你嘴裡的什麼清白之身了,我有男人,他自然比你好千倍萬倍,你沒照過鏡子嗎?就你這德性,居然還想讓我給你當小?滾吧,以後不要再來了!不然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

陳恩賜已經被他重創,比口舌之利,他也自知遠遠贏不了岳彎彎,心中也打定了主意,要先回去治傷。但聽岳彎彎說她失了清白,他大感震驚,但繼而他又想到,這小賤人平素里在家裡正正經經的,連手都不給他碰,原來背地裡騷浪至此,還未成婚便先失貞潔!陳恩賜既震驚,又感噁心,對岳彎彎愈發嫌棄,他嘴裡不乾不淨地罵罵咧咧了幾聲,捂住肩膀,起身逃走了。

人很快消失在了籬笆圍欄后,遠去了。

等人終於徹底地脫離了自己的視線,岳彎彎才平復心情,長長地舒了口氣。也正是因冷靜下來,才感到手背上傳來一陣灼痛,是方才被陳恩賜掐的,她的虎口都掐青紫了,又被他按到門上,手背讓凹凸不平的門框磨破了。

屋裡沒有金瘡葯了。

外頭的風雪也越來越大,進不了城了。

岳彎彎嘆了口氣,回去拿帕子蘸了水敷一敷,應該便無礙了。反正幹活的手,哪又不受傷的?

她轉身往屋裡走,很快小五從樹榦上躍了下來,跳進了院子,「岳娘子。」

她詫異地回頭,只見小五就跟在後頭。

「你什麼時候來的?」

「就方才,江先生讓我跟著小娘子,怕有人賊心不滅,果然便見到了陳恩賜。」

岳彎彎「哦」了一聲,抬臂托著受傷的右手,道:「你來晚了一點點,沒看到我痛斥狂徒的時候,簡直大快人心。」

小五隻留意到她受傷的右手,定了定神,「岳娘子,你手受了傷,有葯嗎?」

「沒,只是小傷。」

小五沉吟了下,道:「主公定會不忍。」

「他?」

岳彎彎的玉頸激靈了一下,心裡想,他這種不解風情不懂溫柔的臭男人,會不忍才怪呢。

小五點頭:「小娘子就請先跟我回去上些傷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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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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