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告別
第三十章告別
高景琰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走進這家咖啡廳了,只不過這一次他的心情卻和之前完全不同。記得上一次來這家咖啡廳還是和夏葵相親的時候。他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夏葵,也沒想到會和夏葵相親,更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愛上夏葵。
為了解決彼此的燃眉之急應付父母,高景琰和夏葵互相配合演了一齣戲,卻未曾想有人已深陷其中。
服務員送上一杯帶有「狼圖騰」拉花的咖啡,她笑看著高景琰,問道:「先生,另一杯咖啡還是要『hellokitty』嗎?」
高景琰從沉思中回神,他抬起頭看向服務員。
等服務員將剛剛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高景琰才答:「今天不要『hellokitty',換一種吧。」
記得之前和夏葵相親時,他自作主張地點了一杯『hellokitty』拉花的咖啡,還被夏葵嘲笑了一番。
服務員將咖啡送上,笑著說道:「先生,希望您這次相親成功。」
高景琰聽了不禁又是一陣苦笑。他在這家咖啡店相親都相成常客了。不過,高景琰心想,希望夏葵是他在這家咖啡店最後一位相親對象。
正出神想事,耳邊突然響起一陣熟悉的高跟鞋聲。能把步子邁得這麼鏗鏘有力的,除了風風火火的夏葵還能有誰呢?
高景琰心裡一陣欣喜,他抬起頭,看見夏葵戴著墨鏡穿著一套很是颯爽的西裝套裙走過來。高景琰沖她舉手示意,夏葵見了,取下墨鏡,妝容精緻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夏葵落了坐,看見面前的咖啡,不禁問道:「怎麼不是『hellokitty'?」
高景琰答:「你不是說『hellokitty』很幼稚嗎?所以我就給你換了一種拉花,要不,我再給你換一杯?」
夏葵搖搖頭,說道:「不用了。」
高景琰見平時說話像小炮仗似的夏葵此時卻安安靜靜,不僅說話客氣神色也不似往常一般飛揚,他心中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從來都是高景琰約夏葵,夏葵主動約他,今天還是第一次。
「夏葵,你約我有什麼事嗎?」高景琰輕聲問道。
夏葵抬起頭看著他,神情躊躇,過了好半天,她才說:「高景琰,我沒有辦法再和你繼續演戲了,我想……我喜歡上了一個人。」
這句話如同一聲驚雷響在高景琰的心上,直驚得他瞪大了雙眼,腦子一瞬間空白。
「什……什麼時候的事……」這麼簡單的一句話,高景琰都說得磕磕巴巴。
夏葵不再看向高景琰,而是看著窗外的街景,繼續說道:「最近才發生的事。」
「他是誰?是……是什麼樣的人?」高景琰只感覺自己的嗓音的啞了。
夏葵答:「他是個脾氣特別好的人,不管我怎麼無理取鬧他都會包容我。他也是個樂觀幽默的人,和他在一起我總是會被逗得哈哈大笑。他更是一個善良明事理的人,經常在我犯錯誤的時候,引導我指正我。」
高景琰心裡難過的厲害,他握緊了咖啡杯,盯著已經被攪作一團的咖啡拉花,輕聲道:「那……你是準備和他在一起了嗎?」
過了很久,久到高景琰以為夏葵不再回答這個問題時,他聽見她說:「不,我現在還沒有辦法和他在一起。」
高景琰聞言,立馬抬起頭看向夏葵。夏葵也將視線從街景上收回,與高景琰對視。
「為什麼?」高景琰問。
夏葵緊盯著高景琰的雙眼,她神色十分認真,語氣更是嚴肅,「因為他還不夠成熟,還不能夠獨當一面。我和他在一起雖然快樂,卻沒有安全感。因為我們的開始本身就是一場戲。」
高景琰聽了,似乎明白了什麼。
夏葵繼續說道:「高景琰,我需要的是一個勢均力敵的愛人。」
高景琰皺緊的眉逐漸鬆開,喜悅彷彿海浪一般一陣一陣席捲心頭。這回,他更覺得喉嚨被誰掐住,聲音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那個人……是我?」
夏葵點了點頭。
高景琰新心中一陣狂喜,他想要大笑出聲,可又陡然想起了夏葵剛剛說的話。
「我需要的是一個勢均力敵的愛人。」
「夏葵,我……我也在努力。你看,我不光在修MBA課程,最近也逐漸開始接手家裡的生意了。你給我時間,我一定會強大起來的!夏葵,你相信我!」高景琰急切道。
夏葵看著一臉誠懇的高景琰,心中既歡喜又難過,她搖了搖頭,說道:「高景琰,我準備出國了。」
「什麼?」高景琰一驚,立馬問道:「為什麼?」
夏葵苦笑:「我父母的年紀大了,他們又只有我一個女兒,整個家族企業的擔子最後還是會落到我的身上。在管理公司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還有諸多不足,所以決定出國學習。」
高景琰心裡一下子又難過起來,心中如同長了雜草一般亂糟糟的。
「高景琰……我們給彼此一年的時間,好嗎?」夏葵看著失魂落魄的高景琰,忍不住握住他的手,令他抬起頭看過來,「這一年的時間,我們一起努力成長。一年後……一年後如果你的心意沒有變的話……」
「我不會變的。」高景琰用力地回握住夏葵的手,他認真地看著夏葵,像是在許下諾言一般,用鄭重無比的語氣道:「我不會變的。我尊重你的決定,夏葵。我知道,這就是你給我的考驗,對不對?你放心,我肯定能夠通過你的考驗。」
高景琰說到最後,臉上又露出了往常一般燦爛的笑容。夏葵被這笑容感染,嘴角也牽出了一個溫柔的弧度,窗外明媚的陽光投射在兩人身上,她笑著說:「那麼,你可得加油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磨合之後,方正公司和福安保險的合作越來越順暢。基於這次滿意的合作,雙方經過再次協商之後決定把合同由原來的一個季度延至半年。
送走了福安保險的汪總,安一諾的心情非常愉悅,正準備享受片刻安靜的時候,她看見簡墨拿著幾張A4紙出現在門口。
「安總,有兩件事情需要跟您彙報一下。」簡墨邊說邊走了進來。
這幾天,賈開濟時不時地聯繫安一諾,對方在電話中毫不吝嗇地表現出對簡墨的欣賞,這讓安一諾有些意外,畢竟,賈開濟是個很挑剔的人,眼神兒也是出了名的毒辣。沒想到,他竟然會對簡墨如此感興趣。
「謝謝你!」安一諾沒有等簡墨繼續說,就搶先說了一句。
簡墨有些驚訝,他不解地望著安一諾:「謝謝?為什麼要謝我?」
安一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上次我們去和賈總吃飯,結果我喝多了,多虧你的照顧。」
簡墨想起那天晚上的場景,賈開濟讓兩個女服務員把安一諾照顧好之後就和自己在隔壁房間喝茶聊天,兩個人幾乎溝通了一個晚上,從一開始的相互排斥到最後的彼此欣賞,最後才為兩家公司的合作奠定了初步信任的基礎。
「你應該謝賈總才對,那是他的酒店,一切都是他安排的。」簡墨勉強笑了笑。
「他很欣賞你,看來你們那天聊得比較愉快……」說著,安一諾停了下來審視般打量著簡墨,笑著說,「原來沒有覺得,沒想到你還有外交家的潛質啊。」
簡墨淡然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合作的事情談得怎麼樣了?」安一諾見簡墨沒有回應,就跳轉了話題。
「我已經去過秋實公司了,他們目前還在人員籌備階段。不過,零售業務已經開始開展了,如果決定庫存共享的話,我們可以暫時幫他們提供車資源。」
聽到這裡,安一諾忍不住笑了起來,問:「你跟賈總也是這樣說的嗎?」
簡墨笑著說:「我跟賈總說的是,可以讓他們的銷售人員先熟悉一下銷售流程,我們公司可以為他們提供產品。」
在安一諾的印象里簡墨一直是一個不苟言笑的人,她今天第一次發現面前的這個人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褪去了嚴肅的性格和淡漠的表情,變成了一個一本正經的幽默之人。
或許,這種深邃的冷幽默是一般人發現不了的。
「秋實公司還沒有開始批售嗎?」安一諾問。
「這個月開始應該就會有了。」簡墨說,「不過我看過他們的銷售流程,整套下來的話還是比較規範,賈總的管理比較嚴格,我覺得目前下達的批售任務根本不夠他們消化。所以,在對方樂意接受的前提下,我們可以暫時先『幫忙』。」
兩個人互明心意地笑了起來。
「現在諧程網約車公司那邊有新的消息嗎?」簡墨收住笑意,隨口問了一句。
「對方對劉自豪的表現還很滿意,現在劉自豪自告奮勇要定期給他們所有的客戶開展『愛車講堂』,對方對這個也比較感興趣。我和劉自豪商量過了,針對未購車的用戶可以穿插一些新能源的知識點,讓他們對新能源有進一步的了解……」安一諾一聲嘆息之後說,「目前新能源的車子才上市不久,就算他們公司現在願意要新能源車子,咱們想要大量的拿到新能源的訂單估計也有點兒困難。」
安一諾說完,仔細地觀察著簡墨臉上的表情變化。
「那挺好的,證明劉自豪很用心、很努力!」簡墨並沒有接著安一諾的話往後說。
「針對諧程網約車公司的業務,你有沒有自己的想法?」安一諾試探性地問。
簡墨怔了一下,隨即搖搖頭:「我對大客戶的工作一竅不通,是個門外漢。」
聽到這番話,安一諾的心情更複雜了,她明顯感覺簡墨似乎在刻意隱藏著什麼,但是,她又不確定到底是什麼。
這時,簡墨把手上的其中兩張A4紙推送到安一諾的面前,解釋說:「前兩張是對大區經理郭鴻才和大區大客戶經理曹亮的調查資料,裡面有他們的聯繫方式、家庭住址、性格、喜好等,你可以先參考一下。」
看到這個資料,安一諾有些驚訝。她也正在考慮要去收集資料疏通郭鴻才和曹亮的關係,沒想到簡墨就已經把事情做在前面了。她粗略地瀏覽著資料,發現簡墨的調查很仔細,甚至連對方喜歡吃的菜品和喜歡點唱的歌曲都寫了出來。
「你怎麼知道我急需這些東西的……」安一諾盯著簡墨問了一句。
簡墨笑了一下,回答說:「我是你助理,察言觀色應該是伺候領導的基本能力。」
安一諾神色複雜地看了簡墨一眼,相處一年多以來,她的這個助理進步實在太快了,現在有些事情甚至能夠搶在她安排之前就做好。她現在甚至有點懷疑,他到底真的只是學習能力很強,還是刻意隱藏了些什麼。
簡墨把手裡剩下的兩張紙再次推過去:「這張是我和賈總擬定的協議,你也先看一下,覺得哪裡有不妥的,我回去再修改。」
「這個已經交給你了,你自己做主就好了。」安一諾直接推給簡墨。
簡墨沉默了片刻,還是覺得不妥,他將文件再次推了過去解釋說:「你們畢竟是同學,我只是站在公司的立場上去考慮事情,條條框框都是規則。只是,協議都是人定的,只要有利於結果,有些規則性的東西還是可以人性化的。」
簡墨平時的表達方式一直都是比較直白的,很少像現在這樣委婉地說出意見模糊的話。
「你什麼意思?」安一諾從文件中抬起頭來,神色凝重地看向簡墨。
簡墨下意識地摸了一下鼻尖,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既然大家選擇合作,就得有個公平公正的原則。從目前來看,明顯是我們公司佔據優勢,畢竟是他們用我們的庫存資源幫我們走量。我想說的是,你看一下雙方的協議內容,如果想單獨給賈開濟一些優惠或者在政策上有所傾斜的話,我可以按照您的意思再修改一下合作協議。」
安一諾發現,簡墨說這些的時候眼神有些閃爍。
「我和賈總雖然是同學,但是,公司也有公司的合作原則。合作講究的是互利共贏,雖然咱們一時佔了上風,但我相信賈開濟也不是個傻子,你覺得他能一直淡定地吃糠咽菜看著我們大酒大肉嗎?」
「您還是先看看協議吧,我按照您的想法修改就是了。」簡墨說完直接跳轉了話題,「另外,還有范先生的事情也要給您彙報一下……」
「怎麼?」安一諾問了一句,「他又來鬧事兒了?」
「沒有,現在還好。」簡墨說,「對方一開始十分排斥,任憑我們的服務有多好全程都是高冷范兒。最後,我和魏東經過調查,故意選在他老婆過生日的那天悄悄去了他家,提了點禮品、蛋糕和一束鮮花就搞定了。」
安一諾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們真行,果然不管多大年紀的女人對鮮花都沒有免疫力。」
安一諾打量著面前的簡墨,似乎只要有對方在,她就可以放心大膽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思路前進,工作上的其他瑣事和麻煩這個男人都會不聲不響地給她善後。
但是,很多時候她又覺得看不透這個男人,一種踏實和不安互相交織的複雜情緒在安一諾心中蔓延。
這時,敲門聲響起,行政專員王小靜出現在門口,蹙著眉頭無奈地說:「安總,有人找你……我都說過了您在忙,可是他非要來……」
「一諾,是我。」安一諾還沒有來得及回話,就看李昊陽從王小靜的身後閃現出來。
「是你?」安一諾有一瞬的意外,但很快她就恢復正常神色,對門口的王小靜揮了揮手說:「沒事,你先去忙吧。」
簡墨看了安一諾一眼,也識趣地起了身:「安總,那您先聊,我也出去忙了。」
安一諾點點頭,然後看向李昊陽問:「李總找我有事兒?」
簡墨經過李昊陽身邊的時候,兩人的眼神短暫交鋒,很快回歸平靜。
等簡墨離開后,安一諾再次發問:「李總突然大駕光臨,有什麼吩咐嗎?」
李昊陽沒有回答,他緩步走了進來,在安一諾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神色也不似之前的不屑和傲慢,比平時多了幾分柔和。
「一諾,好久不見,你還好嗎?」李昊陽平靜地看著安一諾,輕聲問候著。
相比之前的態度,這一次李昊陽簡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但安一諾也不太能猜透李昊陽此行的目的,戒備心也隨之提高。
「你都看到了,我挺好的。」安一諾笑著回應。
李昊陽點了點頭,一時不知道如何開口,他望著面前自信滿滿的安一諾,一陣複雜的情緒湧上心頭,最終化作臉上若有似無的一抹笑意。
李昊陽沒有說話,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言,氣氛瞬間尷尬滯悶起來。
「你是不是來質問我的?」最後還是安一諾率先開口,開門見山地問了一句。
李昊陽有些驚訝,他有些不解地看著安一諾,然後笑著搖頭。
「你應該是因為劉自豪的事情而來吧。如果是因為這個,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解釋一下,汽車行業人才的流失率本來就很大,尤其是中高層管理者的流失,大家肯定會比較介意。但是,我並沒有主動去挖龍騰公司的牆角……」
安一諾洞察人心的能力還是如此強悍,單刀直入地就點出了李昊陽心中的芥蒂。
「不……你想多了!」李昊陽不等安一諾說完便打斷了對方的話,解釋說,「一朝君子一朝臣,這個道理大家都懂。所以,劉自豪辭職我並不介意,這也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
意料之中?
聽了李昊陽的話,安一諾忍不住心中一陣冷笑。自從她離開龍騰公司后,原來她提拔或者用過的管理層幾乎都被李昊陽淘汰掉。期間也不止劉自豪一個人向她提過這個事情,但是,人走茶涼,對於龍騰公司的那種局面她也無能為力。如果把「意料之中」換成「掌控之中」的話,她覺得應該更加貼切一些才對。
「但是,該解釋的我還是要解釋,現在方正公司和龍騰公司的關係是戰友也是對手,我做事向來光明磊落,不想別人在職業道德上對我潑髒水……」安一諾繼續解釋,「我猜測劉自豪的離職與你們公司的內部管理和人事變動應該有很大的關係,如果這樣,他的離職是必然的。還有,我之所以接受他,是因為兩點:首先,他是離職一段時間之後才來方正公司應聘的;其次,我個人認為他是值得信任和重用的人,同時他也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基於這兩點,我才決定接納他。」
李昊陽默認地點了點頭,相處這麼久,他還是了解安一諾的性格,柔弱只是這個女人的外在表象,骨子裡的韌性才是她真正的軟實力,這種性格在她離開龍騰公司來到方正公司之後體現得更加淋漓盡致。
「我理解,並且對你也沒有半點怨恨。」李昊陽鄭重解釋。
「謝謝理解。」安一諾話中有話地笑著說,「也感謝李總為我輸送的人才。」
一時間,李昊陽的表情變化萬千,之後只是乾乾一笑,沒有再說話。
李昊陽複雜的表情變化被安一諾看在眼裡,她再次對李昊陽的突然造訪產生了疑惑。
「李總今天大駕光臨,到底有什麼吩咐?」安一諾再次詢問。
李昊陽沉默了片刻,然後笑著問:「最近新出了一期MS的調查成績,你看了嗎?」
「我對這個成績沒有過多關注,只要求我們公司的調研得分在九十分以下必須要跟我彙報,如果他們沒有找我的話,這對我來說大概就是好消息了。」
「你對這塊兒的管控相當有經驗了,九十分以上的成績,對你的部下來說應該是駕輕就熟了。」李昊陽自嘲般地笑了笑,說,「不知道安總有沒有聽說過,這期成績有個十七分的最低分值?」
安一諾不明白李昊陽想表達什麼,但她想了片刻,似乎聽丁輝提到過。
「好像聽說了,但並不知道是哪家公司的成績,怎麼了?」安一諾不解地問。
「是我們龍騰公司的成績。」李昊陽一陣苦笑。
李昊陽這麼一說倒是讓安一諾感到有些意外,當初她在龍騰公司的時候,每個人的流程都要經過反覆考核驗收,因為這個成績在季度返利中佔據著舉足輕重的地位,成績的多少和名次會直接影響公司利益的得失。一般情況下,轉正的銷售顧問必須做到兩個月一次筆試和每周一次的現場演練。對於未轉正的銷售人員接待流程要求之嚴就更不用提了,每天的練習都必不可少。所以,在這種正循環之下,整個龍騰公司的調研成績從來沒有低於過九十分。
但是,安一諾不太明白,李昊陽突然來方正公司對自己說這個是什麼目的。
「現在全部都已經在網站公示了,是可以查看的。」李昊陽笑了笑,他的笑容里隱藏著些許的無奈,「我原來清閑慣了,沒有細數管理中的繁事兒,沒想到每個環節都不能落下。現在才發現,外部市場競爭激烈是一方面,內部管理又是一方面,尤其是有廠家激勵政策的數據方面,已經到了小數點後面比高低的程度了。這種環環相扣的業務管理模式,只要稍有疏忽便會造成『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懸殊結果,說來也真是不容易……」
安一諾明白李昊陽虛榮心極強又十分貪權勢,向來不喜歡在別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軟弱,這一刻他主動向自己展示傷口,還真是讓人摸不准他的心思。
「龍騰公司一季度沒有完成任務,二季度目測也是夠嗆……」李昊陽適時地停頓下來,他略顯尷尬地笑著說,「今年的市場尤其變態,今天我來的主要目的,其實就是想請教一下安總有沒有什麼應對市場的好方法?」
安一諾細細思量之後,才半信半疑地說:「一季度多數公司都沒有完成,我們方正公司也沒有完成,我覺得要朝著全年大目標努力更重要,小目標可以靈活調整,不必太過介懷……至於您說的市場應對方法,如果你都沒有這種未雨綢繆的實力,我恐怕更是要摸著石頭過河了。」
李昊陽心裡明白這是安一諾的推脫之詞,礙於之前的糾葛和市場競爭關係,他暫時保持了沉默。
「李總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李昊陽聽得出安一諾的語氣中有了些許逐客的味道,雖然心中十分不爽,臉上依然保持著笑意,他試著解釋說:「一諾,我知道我原來有負於你,很多時候都沒有照顧你的感受,我現在……」
「咱們之間已經用不著談論這個問題了,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我已經忘差不多了……」安一諾直接打斷了李昊陽的話,面無表情而且語氣堅決,「如果咱們還能坐在一起談論問題的話,那一定是關於同行業務,絕無其他。」
看著安一諾冷若冰霜的態度,李昊陽明白兩個人的關係再也不可能恢復到之前了。他隨即斂起臉上的笑容,神情也冷了下來,嚴肅地說:「一諾,我想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就是想和你一起探討一下共同應對市場的方案。不瞞你說,我已經去龍霸集團述過職了。」
這話從李昊陽的嘴巴里說出來,安一諾多少有些驚訝,龍騰公司一直都是龍霸集團旗下所經營眾多汽車品牌中的佼佼者,沒想到現在的業績已經下滑到讓總經理去述職的地步。
「大量的人員變動和業績的下滑……」李昊陽解釋說,「說實話,你離開的時候,我一直認為你只是一時生氣,並非是真的想走。所以,在你走之後兩個月里,我還是在維護外圍的關係,疏忽了對業務的管理。知道你跳槽之後,我還是覺得給你設置一點兒困難你就會乖乖地回去,畢竟當時方正公司的內外部環境都很糟糕。只是我沒有想到你會一直堅持到現在,而且把方正公司的業務做得風生水起。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公司的內部管理和業務管理已經直線下降,再重新梳理的話已經來不及了……」
「夠了!」安一諾內心湧起一陣酸澀,她連忙打斷了李昊陽的話。不僅因為李昊陽對她的看法,還因為她之前費盡心血親手打造的金牌團隊在她離開之後就迅速土崩瓦解。
儘管內心還是會難受,但是這種狀況卻是必然的,她也無能為力。
安一諾快速調整自己的情緒,接著開口問:「那李總有什麼好的市場預案?」
「現在車型價格浮動得太過頻繁,這樣下去的話,大家都沒有太多的利益,我想咱們能不能簽一個價格同盟協議,大家坐下來商量一下合適的車價,也好約束一下大家的『價格戰爭』,我們可以再共同制定一個懲罰措施。」李昊陽的回答十分乾脆。
「我們指誰?」安一諾反問。
「這也是我想跟你溝通的重點……」李昊陽仔細觀察著安一諾的神色,認真地說,「你現在的影響力已經很大了,我想由你來牽頭辦這個事可能更合適一點兒。」
到這一刻,安一諾終於明白了李昊陽前面所有的鋪墊,不過她覺得李昊陽似乎有些天真過了頭。大家都知道各種汽車品牌的套路如出一轍,比如V汽車品牌,就二三線城市來說,一個地級市很難有一家經銷商能夠拿兩個V品牌的經營權,即便有的話,廠家也會很快鋪設出第三家公司。一個品牌兩家公司經營的話,在管理和人力上對於經營者來說也可以節約很多資源,其中更大的好處便是價格的壟斷和庫存資源的共享。這樣的話,不僅可以輕鬆獲取利益,競爭自然也沒有那麼激烈。很顯然,各種汽車品牌總部考慮的是整體的銷量和市場佔有率,這也是在一個地區不會讓一家獨大的道理所在。
沒有激烈的競爭,就不會更大程度上刺激銷量。
而李昊陽所提議的,表面上看是要幾家公司搞價格同盟,實際是同一個道理。雖然品牌總部不會過分干涉這種現象,但是一旦形成大的規模,必然會遭到總部排斥。何況,剛剛上任的郭鴻才急於想要銷量,他豈會坐視不管?成為牽頭人自然就成了總部領導的公敵,這點兒安一諾還是能想明白的。
「不好意思,李總,我自覺沒有這個能力擔當這樣的重任。」安一諾平靜地說,「你可以先去找其他人商量,如果可行的話,我可以按照大家商量的結果執行。」
李昊陽明白這是安一諾的拒絕之詞,沉默了片刻之後直接起了身,他望著安一諾,臉上已經沒了半點兒笑意,取而代之的則是嘲諷般的表情:「一諾,不是我打擊你!雖然目前看來你們公司是已經步入了正循環,但是你們還是單打獨鬥的獨立經營模式,如果沒有集團公司做後盾的話,任何的風險壓力都可能對你的管理造成致命一擊。我這個提議完全是為了你好,你卻……」
「感謝李總百忙之中抽空來關心我們公司!」安一諾再次打斷了李昊陽的話,一邊面色淡漠地起身準備送客。
李昊陽見安一諾並未跟著自己引導的思路走,有些惱怒起來,直接甩出最後一張王炸,尖酸刻薄地說:「你們公司沒有和秋實公司達成合作協議嗎?」
聽到這,安一諾才恍然大悟地明白李昊陽此行的最終目的——以方正公司和秋實公司的合作作為威脅條件,逼迫她與他結盟。
雖然心中頓感錯愕,但因為早有心理準備的緣故,安一諾的臉上卻是不動聲色的冷靜之態,她風輕雲淡地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地問:「李總貿然說出這話,有什麼證據嗎?再說了,就算我和秋實公司走得近,敢問李總,這樣觸犯什麼相關政策了嗎?」
「證據不證據無所謂,有沒有此事,你我心裡清楚。」李昊陽發出一聲不屑的笑意,冷聲補充一句,「不過你知道,我李昊陽無法做成的事情,別人也休想做成!」
晚上十點半,剛加班完畢的安一諾突然收到了夏葵的信息,兩人約好在咖啡廳見面。
一見面,安一諾很快察覺到了夏葵的神色有些不對。
她放下包,試探性地問道:「最近工作忙,好久沒約你出來見面了,怎麼樣,最近還好嗎?」
「嗯……還好吧。」夏葵嘆了一口,神色複雜地笑了一下。
「真的還好嗎?」安一諾明顯感覺夏葵的表現有些不太正常,她還是比較喜歡以往那個火辣直爽的夏葵。
「一諾,我要出國了。」夏葵突然說了一句。
「出國?」安一諾感到十分震驚,記得剛畢業那會,夏葵的父母每天軟磨硬泡要她出國她都置之不理,現在卻突然提出要出國,這讓安一諾很是不解。
夏葵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好好的怎麼突然要出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安一諾放下咖啡杯,擔心地問。
「現在公司的業務發展得挺好,幾個管理層我也比較放心……」夏葵沒有直視安一諾的眼睛,她雙手抱著咖啡杯,盯著咖啡的拉花說,「但是,我覺得我的管理能力可能會跟不上公司的發展,所以,我就想去美國深造學習一下管理專業……」
「行啦,還當不當我是你的好姐妹了!你就別跟我兜圈子了,到底發生了什麼?」安一諾打斷了夏葵的說辭。
夏葵一怔,隨即破功般笑了起來:「一諾啊一諾,你總是這麼犀利,就不能讓我偽裝一下矇混過關嗎?」
「趕緊的,老實交代!」安一諾直視著夏葵,問,「難道是你公司開不下去了,還是要回家繼承父母的衣缽了?」
「怎麼可能!」夏葵沉默片刻,坦白道,「好吧,我交代,是因為高景琰。」
安一諾微微一笑,打趣道:「怎麼,日久生情了?不敢直面所以出國逃避?」
夏葵沉默了起來,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你也知道,高景琰和我一樣都是被父母逼著去相親的!最開始雖然我們彼此都看不慣對方,但是為了應付父母,所以一直就這麼偽裝著。」夏葵嘆息一聲,接著解釋說,「後來他不是還救過我嗎,又留在醫院照顧我,再後來我誤會了你,也是他從中幫忙解開了我們的誤會。我們一邊演戲一邊以朋友的方式相處著,竟然還真有點兒分不清真假了。」
安一諾默默聽著,點了點頭。她向來比較了解夏葵,對方雖然表面看起來火辣直爽,實則內心敏感脆弱。而高景琰這個人看起來一副紈絝子弟的樣子,其實做人卻很善良細膩。
「所以,我想了很久,決定離開一段時間,給彼此一年的時間考量。我原本以為自己是一個對愛情不抱期待的人,沒想到,也落進了這種俗套里……如果冷靜一年後,彼此還是會思念還是有感覺的話,那這大概就真的是愛情吧!」
「就算你要冷靜、要考驗愛情,可是方法也不只這一個吧,非得要出國嗎?」安一諾覺得,依照她對夏葵的了解,她不可能只有這麼點兒的承受力。
「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過你的法眼。」夏葵笑了笑,輕攪著杯中的咖啡,「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父母和我姑姑,他們年紀都大了……
夏葵神色嚴肅起來,接著說:「前段時間我媽病了一次,我去醫院看了她,病床上的她看上去突然老了許多,再也不是曾經那個叱吒商場的女強人了。那一刻,我對他們以往所有的恨意好像全部煙消雲散了。姑姑沒有孩子,我想這應該也是她和我姑父離婚的主要原因吧。他們三個只有我這麼一個孩子,我必須提前做好打算和計劃,如果他們撐不下去了,我不能讓他們一輩子的辛苦付之東流,所以我這次出國真的是準備去深造,這也是促使我去學習的最重要的原因。」
安一諾靜靜聽著,她發現夏葵說這番話的語調平緩,目光溫和。原來那個渾身帶刺,一言不合就開撕的夏葵似乎不見了。
「我支持你!只是,有個要求……」安一諾舉起咖啡杯說,「必須常和我聯繫。」
夏葵使勁點了點頭,舉起咖啡杯碰了過去。
「不過話說回來,我想知道我們的高董事長也同意你出國嗎?」安一諾笑著追問。
夏葵笑了笑,放下咖啡杯解釋說:「他應該也會很快回到家族事業中,我們兩個約定好的這一年,不僅是給彼此確定感情的時間,同時也是給彼此成長改變的一年時間。一年後,都已經成長的我們如果對彼此的心意沒有改變的話,那麼我們就在一起。」
「這樣挺好的。」安一諾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行啦,別光顧著說我的事情。說說你吧,賈開濟去找你了嗎?」夏葵話題一轉,突然問了一句。
「難道是你?」被夏葵一問,安一諾這才恍然大悟。她一直納悶賈開濟為什麼會突然出現並順利地找到了自己,此刻終於有了答案。
「其實他畢業后只在北京待了一年,他這次回來大概還是因為你……」夏葵笑著說,「我和他一直都有聯繫,他知道你和李昊陽分手之後就去找了我一次,說他決定拿下一個V品牌的授權之後再把你挖過去,只是賈開濟還是晚了一步,我和他都沒有想到你這麼快就會跳槽到方正公司。所以我期間還跑去龍騰公司質問過李昊陽,不過還不算太晚,畢竟現在你和他都是單身的狀態,我希望你也能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幸福。」
安一諾明白夏葵的話意,她笑著搖了搖頭:「我對賈開濟一直都是同窗之情,再說了,一個人自由自在的多好啊。何況現在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樣,回到家都精疲力盡的,哪還有精力戀愛啊?」
「一諾,說真的,我覺得賈開濟人挺好的。而且他也算事業有成,你們在一起的話,整個海市汽車行業怕是再沒你們的對手了!」
安一諾被夏葵的玩笑話給逗樂了,不過,這也只是玩笑話而已。
夏葵知道安一諾向來都是一個有主見的人,或許在感情上受過傷的她,暫時還不願意再輕易接受下一份感情。所以,作為好姐妹,夏葵也只能理解和祝福。
「什麼時候出國,我去送你。」沉默了一會兒,安一諾突然問了一句。
夏葵搖了搖頭,笑著說:「我不準備讓任何人送我,我會一個人悄悄地走。我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萬萬不能因為你們的幾滴眼淚和糖衣炮彈就壞了大計。不過,等我凱旋歸來的時候,你必須來接我。」
安一諾在不知不覺中紅了眼睛,她鄭重地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忍不住有些傷感起來。
「是不是捨不得我走啊?」夏葵也紅著眼睛打趣說。
「當然捨不得,不過你是去學習去提升自己,再不捨得也要放行啊!」安一諾紅著眼睛抓住夏葵的手,叮囑她說,「不過你一個人在國外,記得照顧好自己,要多和我聯繫,不能喝酒,不要總是泡夜店……」
「我的天吶!」夏葵叫了起來,「一諾,許久不見,你怎麼變成這麼啰嗦的老媽子了。」
煽情的氣氛一秒破功,兩個紅著眼眶的人同時笑了起來。
「行啦,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安一諾說著站起身。
夏葵點頭,兩人擁抱之後才揮手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