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晚宴

南青涯垂頭，手中酒杯緊握。就因為知道夏侯尊這番話語動作並非全是在演戲，南青涯才更加氣憤。

夏侯尊暗笑。就戳你痛腳，一戳一個準！

南青涯又緊了緊手上的酒杯，剛要開口，卻被駱天下搶了話。

「說起來，我跟爺的事情，還要感謝南丞相的全力支持。」

駱天下放下酒杯，自開宴之後，第一次正經地抬起頭看人，而這目光，也直接投向了南青涯，沒有一絲餘光偏離，「全力支持」這四個字，也是特地放慢了速度，一字一頓地說了出來。

南青涯的面部表情明顯地僵住了，即使是花園裡最不會察言觀色的人，也察覺到了他們年輕的丞相這難見的表情變化。

看著南青涯僵掉的表情，駱天下有些小得意地勾起了唇角。

雖然得罪的並不是她本人，但是就現在的情況來說，南青涯算計過的那個可憐的女人，也跟她多少有些關係，以為她會大度地笑笑然後小事化了嗎？那還真是遺憾，她要辜負對方對她人品的讚美了。

她會報復的，但是不會特地去報復，像這樣，等到一個機遇，然後用一句話就可以在對方的心上戳一刀，省時省力省心，不是很有效果嗎？

「呵呵，宣武國的定安王要人，想要拒絕，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啊。」好半天，南青涯才緩過神來，然後用極度後悔和無奈的語氣來回答駱天下。

剛剛，他是真的傻掉了，他真的沒想到駱天下竟然會在這個時候給夏侯尊幫腔，而且這話說的，那麼地不像是駱天下，好一會兒南青涯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的大腦一片空白，雙唇就跟黏住了一樣。可這場子，他終究不能就這麼丟了，他是崇文國的丞相！

「那麼，南丞相是掂量了之後，覺得崇文國處於弱勢？」駱天下第一次在眾人面前亮出了爪子。這場子，她今天還就不打算讓給南青涯了！

「呵呵。」南青涯勉強地笑笑，想要營造一種「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效果。

他可從來不知道駱天下的嘴竟然這麼利，而且反應迅速。

「那不知道如果我家爺想要這崇文國的皇位，南丞相會不會讓啊？」駱天下嫣然一笑，微微上挑的語調多了些戲謔之意，眉眼一轉，轉出一分嬌媚來。以退為進？呵，想得美！

靜，死靜。

不僅是南青涯被駱天下嚇傻了，就連夏侯尊都沒想到駱天下能說出這樣算得上大逆不道的話了。要知道，駱天下可是崇文國人，即使嫁給了一個宣武國的人，也不應該忘本。

當然，這是按常理來說眾人的想法，就夏侯尊本人來說，他倒是更希望駱天下可以忘記曾經的一切，完全歸屬於他。

其餘人，包括駱家人都用見鬼一樣的表情看著駱天下。

「哈哈哈，天下去了一趟宣武國膽子倒是真的變大了，連這樣的玩笑話都敢說了，朕這皇位，你看中了？」皇帝看了看駱廷見鬼一樣的表情，再看看夏侯尊怔愣的樣子，有些疑惑。

在他的印象里，駱天下雖然是個性格開朗的孩子，但是她的一舉一動都是看著南青涯的臉色進行的，像今天這樣不顧及南青涯的感受的大膽妄言可是第一次，而且看起來，並不是在賭氣。

「沒有。」她又不想做女皇，看中他的皇位有什麼用嗎？

「鬼丫頭！學會嚇唬你皇伯伯了，啊？」皇帝笑著睨了駱天下一眼。

什麼叫她嚇唬他？她是在跟南青涯說話好嗎？是老人家他自己插進來的好嗎？

「當然是開玩笑的了。皇位跟女人，怎麼可能相提並論。」駱天下彎了彎嘴角，給了皇帝一個假笑，然後重新低下頭，拿起了桌子上的那杯酒。

「換成茶。」駱天下的手還沒有碰到酒杯，酒杯就被夏侯尊抽走。

駱天下吊起眼睛瞄著夏侯尊，見夏侯尊不為所動，就撇撇嘴，收回了手。

但兩個人的互動並沒有緩解被駱天下凍住的現場氣氛，眾人表情不一地看著駱天下。

「天下你真是越來越調皮了，嚇到大家了。」駱天穹出乎意料地開口，臉上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高興。

駱廷偏頭有些詫異地看著自己的這個二兒子。他高興什麼呢？剛剛他的心臟都快要跳出來了，若是皇帝真的追究起來的話，就憑天下剛剛說出來的幾句話，就足夠讓她死上幾百回了，而且必然是要株連九族的。天下變得這麼口無遮攔，作為父親，他很擔心啊。

但是駱天穹卻完全不擔心。或許因為他並不是朝廷官員，所以他對於皇帝的敬畏要少很多，因此在考慮一些問題的時候，他可以站在相對客觀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天下雖然是夏侯尊親點娶回去的，但是從另一個角度去看，天下其實是皇帝和南青涯合謀派去宣武國探子，兩個人原本是想要利用天下對南青涯的深情在夏侯尊的身邊放一個探子，可惜，事情稍微有那麼一點偏離軌道，但是皇帝和南青涯還處在觀望狀態，因為他們覺得天下還是可以利用的。

還有一點，就是夏侯尊，這個對於駱天下來說最大的靠山。既然駱天下已經嫁給了夏侯尊，那即使是駱天下的父親駱廷想要懲罰駱天下，那也要看看夏侯尊樂意不樂意。

所以現在的天下，比起以前來，更有地位了，也更安全了。以前還會有些不長眼的白痴女人欺負天下，可是現在，他倒是想知道哪個女人有膽子在夏侯尊這隻大老虎身上拔根毛下來。

「得罪了。」駱天下也爽快，夏侯尊將她面前的酒換成了茶，她就搶了夏侯尊的酒，豪氣地擺了個敬酒的姿勢，然後一口悶了下去。

「哈哈哈，駱將軍，這麼一看，夫人還真是繼承了駱將軍的脾氣啊，瞧這豪氣勁，倒是跟定安王天造地設一般啊。」殷西澤笑呵呵地跟著一起打圓場。

「哈哈，三皇子說笑了。這丫頭啊，以前就倔，現在沒了顧忌，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定安王，可不能太寵著她。」駱廷打蛇上棍，這僵著的氣氛總算是緩和了一點。

「天下舍了一切隨我，怎麼能不寵著點。沒事，我倒是喜歡她現在的機靈樣，比起當初見面的嫻靜，更招人喜歡了。」

夏侯尊話說得順口，一邊說一邊順著駱天下的毛，倒是駱天下，這甜言蜜語聽得胃一抽一抽的。

果然，相信母豬會上樹，都不能相信男人這張破嘴。

「好啊，好啊！成全一樁美事，朕這顆懸著的心啊，總算是能放下了。」皇帝也跟著哈哈大笑。

駱天下一個人製造得尷尬氣氛，終於在幾個男人的努力下破解了。

夏侯尊絲毫不介意，摸著駱天下的頭髮，心情愉悅。

「別摸了，頭髮都髒了。」駱天下終於是被夏侯尊撫摸寵物一樣的動作給摸得受不了了，偏頭瞪了夏侯尊一眼。

「……」夏侯尊的手立刻就僵住了，無奈地笑笑，收回了手。

「今天這宴會，準備得倉促，有些無聊了，還請定安王不要介意。」酒過三巡，崇文國的官員們喝酒聊天，倒是無所謂，但唯獨夏侯尊和駱天下的位置，以及兩人周圍，一片安靜。

「無妨，是我帶著天下四處遊玩，耽誤了些事情，倒是給陛下和幾位殿下添麻煩了。」夏侯尊客氣地說道。

「夫人這一走，咱們崇文國可是又少了一寶啊。」有女人呵呵笑著，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話。

「秦姑娘此話何意？」殷西頡疑惑側首。

「在也聽不到琴姬的琴聲了啊。」那位秦姑娘遺憾地搖搖頭。

「呵呵，這倒確實很讓人遺憾。」殷西澤跟著露出遺憾的微笑。

「聽說二姑娘也在練琴，不如現在彈給我們聽聽？也順便讓你這姐姐給你指點指點？」

「……好啊。」駱天瑤微微一愣，然後乾笑著點頭。

這秦姑娘從以前開始就看不慣她們欺負駱天下，如今是見著駱天下飛上枝頭變鳳凰了，想要接著打壓她巴結駱天下了？

駱天瑤走到場中間的時候，已經有宮女擺好了琴，駱天瑤對著皇帝甜甜一笑，然後坐下，調了調琴，閉上眼睛，開始彈奏。

在駱天瑤調弦的時候，駱天下的耳朵就動了動，輕輕蹙眉，但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繼續喝著夏侯尊吩咐人給她換的茶。

曲子叫什麼名字駱天下並不知道。這個世界里，雖然很多東西都是駱天下熟知的，但同樣，也有些差別是駱天下從未見過、聽過的，比如現在這首曲子。不過真是不巧，這曲子，她在靖遠城的時候聽人彈過一遍，曲譜大致都記下了，原曲里一些不太和諧的地方，駱天下也自行改動調整過。

不得不說，駱天瑤的琴技不錯，彈奏的過程中沒有出現任何差錯，而且對於曲子的理解也比較到位，這場演奏還是很動人的。只可惜，今天，駱天瑤被安排的對手是駱天下，一個不僅僅是會按部就班的女人。

曲終，掌聲響起，對駱天瑤表達完讚美之後，那位秦姑娘就轉頭看向駱天下。

「天下覺得天瑤的琴技如何？」

駱天下抬頭看了一眼那秦姑娘，對她眼底的邀功和興奮感到不解。

「不錯。」駱天下淡淡地回答道，「指法嫻熟，感情到位，很有感染力的表演。」

那秦姑娘一愣，似乎是沒料到駱天下一開口竟全是讚揚，隨後不滿地皺眉。

殷西允也有些詫異地看了駱天下一眼。她連南青涯都報復了，為什麼卻不報復傷害她最多的駱天瑤？

「謝姐姐誇獎。」駱天瑤顯然也是拿不準駱天下葫蘆里賣的什麼葯，這一句謝謝說的有些忐忑。

駱天下看了駱天瑤一眼，點點頭。

她是記仇沒錯，也一直奉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原則，可她記得，僅僅是仇而已。駱天瑤曾經對她做過的那些事情，在駱天下看來，比幼兒園的小孩還不如，招數幼稚又可笑，只是小女孩無聊的嫉妒心而已，還不值得她費心去報復，若是當真報復了，她倒是跟駱天瑤一樣小氣了。她只會找機會整整她而已。

「天下，你這樣可不誠心啊，你可是這南樂大陸上人人稱頌的琴姬，怎麼除了恭維話，都不誠心指點一下？」秦姑娘似乎是有些生氣了，連駱天下都開始攻擊了。

駱天下挑眉。就非要拖她下水嗎？駱天下將視線移向駱天瑤。

跟駱天下對視上了，駱天瑤一愣，疑惑地皺眉。駱天下這是在顧忌她的面子？她這是在看不起她嗎？她駱天下是琴姬沒錯，可這首曲子，她可是有十足的把握，絕對不會輸給她！

「那不如姐姐親自示範一遍，讓妹妹好好學習一下？」駱天瑤偏頭，巧笑嫣然。

「好。」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啊，她到底是把駱天瑤怎麼著了？竟然這麼仇視她。

駱天下起身，淡定地走到琴邊坐下，開場就做了一個動作，僅一個動作，就讓場上懂音律的人一愣，然後目光各異地看著駱天瑤，有擔憂，有嘲笑，大多卻是覺得駱天瑤不過如此了。

看著駱天下僅調了一根琴弦，纖纖玉手一掃，然後滿意地點頭，駱天瑤還帶著得意的臉色瞬間變青，然後便白。

她竟然連調弦校音都沒校準？天啊！

駱天下出手，依然是駱天瑤彈的那首曲子，可聽著聽著，卻又覺得不是那首。

殷西允獃獃地握著酒杯，痴痴地看著一身淡然的佳人。

曲，還是駱天瑤彈奏的那個曲子，只是彈出的感覺卻是完全不同的，沒有了哀怨，沒有了心傷，那是一種豁然開朗的明悟，是一種拿得起放得下的洒脫，也是一種為對方囑咐的寬容，再加上駱天下的改動，曲子更加連貫流暢，一點違和感都沒有了，彷彿這曲子初一現世，便應該是這幅樣子。

而駱天下之所以被人稱為琴姬，並不僅僅是因為她高超的琴技讓內行人無從挑剔，更是因為她能將外行人帶入，讓他們一起進入曲中世界。

一曲終了，駱天瑤的臉色慘白。她輸了，她竟然又輸了！

駱天下起身，理了理裙擺，看向駱天瑤。

「我只有一句話送給你。別踩著我的影子前進，你不是我，也追不上我。」說完，駱天下便完成了任務，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謝謝姐姐提點。」駱天瑤沖著駱天下的背影微微福身，臉色慘白。

不甘心，她不甘心啊！

「大哥，給小妹找一戶好人家，儘快嫁出去。」駱天穹突然湊到駱天蒼耳邊，低聲說道。

「嗯？怎麼突然說起這個？」駱天蒼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弟弟。

「不然天瑤早晚要闖禍。」駱天穹眯著眼睛看著腳步有些不穩的駱天瑤，難得露出了只有在商場上才會露出的冷冽表情。

聽了這話，駱天蒼蹙眉，跟著看向駱天瑤。

「你以為我和爹沒想過嗎？是天瑤她哭鬧著不肯。」想起這事，駱天蒼就是一陣頭疼。

家裡兩個妹妹，駱天蒼還是頭一次知道女人哭鬧起來原來是那個潑辣勁，想想都頭皮發麻。

「不肯也得嫁。她要是闖禍，必定要連累天下。」或者說，她的針對目標就是天下。

天瑤嫉妒天下，這他們一直都知道，但是也只當是兩個妹妹之間的小打小鬧，天下又總是忍讓著，總說自己折了面子就折了，天瑤再怎麼也不會做出過分的事情來，也就想讓她出醜而已。

可是今天，天瑤的眼神似乎有些變了，再這樣下去，可就不一定只是小打小鬧的程度了。他倒是不怕天下怎麼樣，現在的天下，可不是誰都能欺負去的，他擔心的是，萬一天瑤闖了大禍，他們駱家，未必救得了啊。若真是鬧到要二選一的地步，他倒是偏心於天下，可是父親就……

「我知道了，我會跟父親說的。」按照駱天瑤的性格，母親的勸說肯定是沒用的，只能讓父親出馬。如果事關天下的話，父親也會堅定一點吧。

姐妹倆的插曲就這樣過去了，也沒人再想什麼怪招活躍氣氛了，總覺得這氣氛越想去活躍就越尷尬，還不如順其自然呢。

沒過半個時辰，皇帝有些累了，先退了場，剩下的人就更加活絡了，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而駱天穹也顛兒顛兒地湊到了夏侯尊和駱天下這桌。

「來天下，讓個地方給哥哥。」

駱天下有些好笑地往夏侯尊的身邊靠了靠。

本來有些不太願意駱天穹來他們的二人世界搗亂的夏侯尊立刻就樂了，伸手攬住駱天下的腰，又將人往自己身邊帶了帶，順勢抱住。

二哥，幹得好！

「天下啊，二哥跟你商量個事兒唄？」駱天穹嘿嘿一笑，親自為駱天下倒了杯酒，就剛滿上，被子就被夏侯尊拿走了。

「天下喝的有點多。」看在駱天穹是他二哥的份上，夏侯尊開口解釋一句。

「哦，那就喝茶，喝茶。」駱天穹笑笑。

「二哥什麼事？」這狗腿的樣子，有什麼要她幫忙？還是要小尊幫忙？

「二哥在奉賢城有個酒樓，平日里生意不錯，但是吧，二哥希望它的生意再好一點。」

駱天下挑眉，示意駱天穹繼續說。

「所以，天下在家的這段時間，沒事的時候，能不能去二哥那彈幾首小曲？幫二哥招點客人？」駱天穹狗腿地笑啊笑。

「沒……」

「天下彈琴也就圖個樂呵，壞了二哥生意就不好了。」夏侯尊插嘴。

駱天穹瞪眼。這人，睜著眼睛說胡話！南樂第一琴姬的琴藝，那是可能砸場子的嗎？那是多少人千金難求的啊！那絕對是錦上添花啊！這宣傳出去了，他的酒樓保准日日爆滿，排著隊都排不上號！

「妹夫，也不用天下露臉，二哥給她弄個隔間，放個帘子。」

「不行。」夏侯尊態度堅定。

開什麼玩笑？！天下又不是伶人，怎麼能去做那種事情！多損面子啊！

「給你添麻煩了？」駱天下仰頭，看著夏侯尊。

「……沒有。」夏侯尊搖頭。

「不能去？」駱天下繼續看。

「……能。」夏侯尊敗陣。

「二哥，我去。」

「……」駱天穹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