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微服私訪

第十二章 微服私訪

十三天後的上午,已時值三月中旬。往年這個時節,譙郡真源縣已萬木吐綠春意盎然的時節。而如今漫天的低雲仍低低的飄著。陰暗的天空下,濃霧緊鎖著蒼茫的大地。路邊的田野中,看不到地上尖尖的小草和枝頭嫩嫩的葉子,只有冬小麥艱難地發出黃綠的顏色,預示著冰冷的冬天還未完全過去。

遠離了繁華如夢的京城,身穿一身粗布衣衫的張巡穿過濃霧,急匆匆地走在真源城西田野間的大路上。他腳底下滿是泥土,身上掛滿細如沙的水滴。

張巡前去祭拜玄元皇帝。

玄元黃帝不是別人,就是在老君山修鍊成太上老君的老子。本朝信奉老子為始祖,高宗李治追號為「太上玄元皇帝」,並在各地建祠廟以供祭祀。而真源是老子出生地,所以朝廷格外重視。高宗親自到真源祭拜,還下旨將玄元皇帝祠擴大到佔地八傾。后經過數十年的重修,玄元皇帝祠修得瓊樓玉宇,金碧輝煌。為保護祠院,朝廷專設了五百護兵。

當今聖上李隆基登基后曾兩次來到真源祭拜玄元皇帝,結果天下越來越安定昌盛。這不得不讓人們對玄元皇帝尊敬有加。

十四年前,張巡在去京城趕考途中也曾繞道來拜祭過玄元皇帝。那時,此廟前人山人海,許多兩三百里之外的人們也專程騎馬乘車趕來,排隊等候上香祭拜。大門前維持秩序的官兵忙的不亦樂乎。

可這次張巡來到玄元皇帝祠廟門前時,除了大門兩側持長槍站立的護兵,再沒有一輛馬車和一位香客。短短十餘年的時間,曾香火旺盛的玄元皇帝祠廟卻成了門可羅雀,孤獨地佇立在濃霧之中。

張巡穩了穩神,昂首挺胸向祠廟大門走去。當他一腳將要邁進祠廟的高大門檻時,突然從大門內竄出來一家丁打扮的人,沖張巡大聲喊道:「想進門求平安,先拿香火錢!」

張巡不由吃了一驚,瞪著那人問道:「要多少?」

家丁上下打量一下張巡,說道:「吆喝,還挺硬,那就一兩銀子。」

張巡瞪著家丁,問道:「祠廟本是朝廷所建,我從沒聽說過進門還要付錢,這是什麼規矩?」

「規矩?哈哈,告訴你,這是真源的規矩!」那家丁冷笑了兩聲,非常不耐煩地說:「你是外地來的吧?沒錢給爺滾蛋!」

張巡左右看看門邊站立著的四名護兵。手執長槍的護兵無奈的轉到別處的目光告訴張巡:這事他們愛莫能助。

這時從大門內側又出來兩個家丁。那兩個家丁也一臉凶神惡煞,還挎著腰刀。

張巡見狀,只好從掏出一兩紋銀,交於家丁。

家丁沒白要張巡的銀子。他遞給張巡三炷香,嘴裡還嘟囔著:「一分銀子一分貨,這可是上等的好香。」

張巡沒有理會,而是拿著香抬頭向太極宮走去。

太極宮內也是空蕩蕩一片。不僅沒有香客,就連宮內敲磬的小道士也不見了蹤影,只有掛像上的玄元皇帝,用他那充滿智慧雙眼孤獨地望著宮外。

張巡雙膝跪倒在玄元黃帝掛像前,虔誠地焚香祭拜。

就在張巡磕頭之際,一位年邁的道士穿著與宮殿的華麗極不相符的破舊道袍來到大殿,顫巍巍地坐在中年身旁,有氣無力地敲著罄。

張巡叩首完畢,抬起了頭。身邊的老道士也看著他,眼睛卻不由睜大了一倍。

最近兩年,前來祭拜玄元皇帝只有往來路過的官員,或者是附近求官的書生。而眼前的這中年人既不像書生,又不像官員。他年紀約有四十五六歲,身高七尺,面色白凈,身穿粗布衣服,頭戴一頂粗布軟帽,腳踩著一雙黑色布鞋,鞋底還沾滿了泥土,身體也頗為強壯。乍一看,此人像農又像商,可仔細看上去,卻又氣度軒昂,虔誠的雙眼中透著睿智、正氣和憂慮,更像一位家道中落但頗有志向和涵養的鄉紳。

但老道士似乎又從這位中年人看出了更為不同尋常的東西。可至於不同尋常早哪裡,老道士又一時說不清楚。

老道士用力地而更有節奏地敲著磬,嘴裡還念念有詞。張巡拜祭之後,沖老道士躬身施禮,道了一聲:「多謝大師。」

老道士又仔細看了中張巡一眼。突然,他好像覺得眼前人渾身帶有非凡的氣質,還透著重重難解的神秘,如但天上的星宿下凡一般。

老道士還在愣神之際,張巡已轉身走出太極宮。接著,他在門口家丁們冰冷的目光中,還有護兵們不解的眼神中,出了玄元皇帝廟一丈多高的大門,向西大踏步走去。

時值正午,太陽似乎努力想衝破雲的遮攔,可以只能露出隱約的影子。而路上的風很大,不停地撩起張巡的袍角。偶遇的行人臉色也都如隱晦的天空一般,還縮著脖子,腳步急促地走在風中,彷彿身後有歹人追趕一般。

張巡看在眼裡,眉宇更緊緊地擰在了一起。他轉身進了路邊的一個村莊,經過三五個無精打采閑聊天的青年人,徑直來到一位在門口發獃的老者身邊,拱手作揖,問道:「老人家,可有古玩賣——」

天色將晚的時候,張巡才到真源縣城東門外。這時,晚霞染紅了雲底,輝映著眼前的古城。有經驗的農夫都知道,明天天氣將轉好,至少能看到太陽了。

張巡低下頭,走過拱形的城門洞,來到了城內。此時的街上已是行人寥寥,好多商鋪前空無一人。

沿著略顯空曠的大街,張巡走到縣衙門前,卻看到門前有黑壓壓的一群人。那群人中後面站著縣衙里的差役,中間的人衣著頗為講究,想必是當地的鄉紳名流。為首的兩人站在中間,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情。

經過三天的微服私訪,張巡已知道這兩人中有一位是穿著綠色官袍的縣丞,名叫賴未,長的精瘦如猴。另外一個便是本縣的響噹噹的人物,身材肥胖如豬華南金。

他的家產不僅在本縣首屈一指,在整個譙郡也無人能敵。光他看家護院的家丁就有五十多人,比縣衙的差役還多。

在玄元皇帝祠廟大門收香錢的家丁,就是華南金的手下。

縣尉石勇也石獅子後面一丈遠的地方站著。他沒有與賴未、華南金二人聊天,而是獨自低頭不語。

一大早,他們便在縣衙門前等候著。

張巡昂首挺胸地徑直從縣衙門前走過。賴未只顧將笑臉沖著華南金,沒看到張巡。華南金只是瞄了一眼張巡,也沒在意。

他們身後的石勇卻不知為什麼,抬頭和那位張巡對視了一眼,卻皺起眉頭,隨即又無奈地將目光移到別處。

賴未打著哈哈說:「華兄,天色這麼晚了,想必縣令大人今天不會到了。」

華南金晃了晃自己的大腦袋,腮下的贅肉也跟著抖了幾下,非常生氣地說:「你不是說今天肯定來嗎?我老金是給足他面子了,他卻不識抬舉。」

賴未臉上露出了尷尬,坑坑吃吃地說:「這個,誰知道呢。」

華南金笑道:「莫不是這個張巡幹了十二年的縣令,來到真源還是縣令,心裡不痛快,撂挑子了吧?」

精瘦的賴未捋了捋山羊鬍子,搖搖頭:「不會,聽說此人非同尋常。」

華南金回頭瞥了一眼身後的石勇,不禁呵呵一陣冷笑:「再不同尋常的人來到真源,也必須給我夾著尾巴,變成尋常,不然,我華南金定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賴未趕緊奉承地說:「憑華兄的威名,那是自然。」

華南金臉上露出了笑容:「縣丞大人,走,老哥請你去醉花樓飲酒!」

醉花樓為華南金所有。他的管家專門買來六位芳華正茂的美顏,個個身材窈窕,能歌善舞,專職給華南金重要的客人陪酒。

賴未立即滿臉興奮,拱手說:「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然後轉身扯著公雞一般的嗓子喊道:「都散了吧,明天再來!」說完,賴未跟在華南金後面,屁顛屁顛地走了。

鄉紳名流們搖著頭,紛紛離去。身高八尺的石勇仍在原地低頭站著。待華南金、賴未走遠后,石勇沖他們的背影暗自罵了一句,才帶著手下差役走進縣衙。

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天色黑了下來。門口值守的差役來到石勇的屋子,遞過一張紙條,說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送來的。石勇打開一看,上面的毛筆字堅實有力地寫著:請石縣尉到南門外石亭客棧一敘,有故友相見。紙條的落款處卻寫著「路人」兩個字。

石勇非常納悶。他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這個故友到底是誰。他也從沒聽說過有叫「路人」的人,但看著這名字又似乎出奇的熟悉。石勇拿著紙條,坐在椅子上思索良久,不知去還是不去。

身旁的另外一個差役對石勇說:「大人,是不是有人要對你下手?我帶些兄弟跟在你後面,好有個防備。」

石勇搖頭說:「如果真想謀害於我,就是帶再多的人也無關緊要。」

差役也有些無奈:「那該如何是好?」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如果今天晚上我沒回來,就拜託各位轉告我的妻兒,趕緊離開真源,走得越遠越好。」說完,石勇起身向差役們深施一禮。

隨後,石勇換上平常衣服,將短刀插入腰間,收拾利索,走出縣衙,踩著從民房映出來的昏暗光線,直奔南門而去。

石勇走的很快,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來到城門外的石亭客棧大門前。

石亭客棧位於南城門三裡外的大路右邊,院子很大,一圈圍牆內有兩排房子,前排飲酒吃飯,後排住宿。但由於處在城外三里,現在門前食客寥寥無幾,只有三兩個趕腳的人在屋檐下低頭端著大碗菜,啃著大饅頭。

石勇向四周仔細觀察一番,沒有發現異常,便一步跨入院內。石亭客棧老闆迎了上來,看是縣尉石勇,趕緊抱拳施禮說:「縣尉大人,這邊請!」

石勇也不答話,跟著老闆往裡就走。來到最西南角的房間門口,客棧老闆沖石勇拱拱手,轉身走了。

石勇又向四周環視一遍,沒有發現異常。他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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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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