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祗逼將
感到天快塌下來的李祗只好召集將領們商議。眾將領聞聽皆大驚失色。他們知道安祿山帶領的兵士均為騎兵,個個兇猛異常,是天下最為強悍的虎狼之師。
沒有人說話,只有李祗自己在講:「迅疾打開府庫,募集義兵,我要同汴州共存亡,將叛軍擊潰在汴州城下!」
此時,李懷忠又站了出來:「大人,我們可以固守黃河南岸,待叛軍渡河之時將其擊潰在河灘上。」
「此言繆也!」李祗不屑地看了李懷忠一眼:「汴州北面的黃河河堤兩百多里長,你知道叛軍從哪處渡河?再有——」李祗突然停了下來。他大聲令道:「就按本節度使說的辦,速速去準備!」
李懷忠憤然轉身離去。他走出大堂后,心中又增加了幾分悲苦。他身後幾位將領幸災樂禍地看著他,毫不避諱地竊竊私語:「有道是功高莫蓋主啊!」
「是啊,是啊,出頭的櫞子先爛,等著吧,以後會更有好戲看!」
「別說這些了,我們能打得過叛軍嗎?」
「夠嗆!」
「那該怎麼辦?」
「剛才那個什麼縣令不說了,河北的州縣官們都他媽投降了。」
「就是。這個狗縣令沒投降,就說自己是什麼忠臣。不過,他說的對,我們只要不投降,便是忠臣——」
李懷忠聽到后,不覺渾身冰涼。
李祗本不具有治軍領兵的才能,可他憑藉自己是皇親國戚,又逢迎巴結楊國忠,當上了節度使。而之前,身為河南節度副使的李懷忠代節度使之行。李懷忠文武雙全,且愛兵如子。他連連整飭軍紀,加強訓練,短短几個月時間便將兩萬軍隊打造成成一直威武之師。
李祗上任之後就開始嫉妒李懷忠的才幹和軍營中的威望,他連連打壓李懷忠,並斥責李懷忠盲目帶兵。李懷忠不服,與李祗爭吵了一番。李祗便並上奏朝廷罷免了李懷忠節度副使之職,留任將軍。
從此,李懷忠在軍中地位日漸下降。
按照李祗的將令,各將令迅疾擴充兵員。他們親帶兵士到汴州周圍鄉村,靠著哄騙打,甚至以砍腦袋相威脅的方法,將青壯農民招入軍中。僅僅用了三天,便將原來的兩萬守軍擴充到六萬。
看著眾多的兵馬,李祗對部下信誓旦旦說:「我們不僅要堅守住汴州,還要將叛軍擊敗,向東進軍將叛軍趕到黃河以北!」
但說歸說,李祗自己卻慌亂的很。他擔心一旦汴州不保,朝廷要治他的罪將他革職。而頂替他的極有可能是李懷忠。
臘月初五這天下午,探馬飛報:叛軍已抵達黃河北岸,正準備渡河!
李懷忠用盡最後的耐心,向李祗請求待叛軍渡河之時向其發動攻擊。李祗再次嗤之以鼻。
臘月初六上午,探馬緊急稟報:第一批約五千叛軍已乘船度過黃河,將戰馬牽到了黃河南岸。
此時,李祗突然召來各位將領,聲色俱厲地說道:「據說叛軍從范陽打到黃河,沒有遇到過對手,本節度使認為這非常荒唐。難道叛軍是鐵打的不成?我想不是,他們也跟我們一樣,都是肉體凡身。所以本節度使決定要派出一支人馬前去應敵接戰,挫挫賊兵的銳氣!可不知那位將軍代本節度使打頭陣啊?」
眾將領一聽全都傻了。一半的將領在為自己擔心。他們怕自己李祗點到而攤上這倒霉的差事,而另一半將領的眼睛則不由自主地瞄上了站在頭排頭一個的李懷忠。
果不其然,李祗臉上露出了微笑,看著李懷忠說道:「李將軍,你是否願意率領你部三千兵士代本節度使打這一仗?」
李懷忠聽的心中冰涼,臉色鐵青。
但李懷忠答應了。他默默地看了李祗一眼,李祗滿臉堆笑:「好,懷忠果然真丈夫也!」
李懷忠轉身看著兩邊站立著的那四十多位將領。將領們有的抬起臉,閉上了眼睛,彷彿今日發生的一切都視而不見。有的眼巴巴地看著李懷忠,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悲壯。
李懷忠大踏步地走出了大堂。李祗又將三名心腹叫到跟前,耳語了一番。三名心腹也走了出去。
李祗對餘下的將領笑道:「讓我們靜待李將軍大勝叛軍的好消息吧!」
李懷忠回到自己軍營,召集起三千兵馬。他站在中間的檯子上,雙手抱拳,向自己的兵士躬身施了一禮,才說道:「懷中自從戎以來,就一直想著金戈鐵馬向前沖,壯士一去不復返的這一天。這一天到了,就在今天,叛軍已渡過黃河。眾位兄弟,願意與我一起前往,痛擊叛軍嗎?」
還不知道真相的兵士齊聲高呼:「願意!」
李懷忠大手一揮:「出發!」
三千兵士浩浩蕩蕩地開出了北門。但沒走一里,兵士們開始嘀咕起來:「怎麼就我們哪?」
李懷忠臉色又變得鐵青。他一言不發,只顧往前走。
走出十里后,遇上了前面的探馬。探馬喘著粗氣說道:「李將軍,第三批叛軍已度過黃河,他們已經集結完畢,正向汴州城開來!」
「有多少人嗎?」
「至少兩萬,全是騎兵。黃河北岸有更多的叛軍正準備渡河!」
李懷忠身體晃了兩下,覺得天地之間全是一片赤黃。他無力地揮了揮手,說道:「速將此情報於節度使大人。」
「遵命!」探馬騎著戰馬慌忙地走了。
李懷忠對身邊的親兵說道:「讓兄弟們歇息吃飯。」
將令傳了下去,卻沒人坐下。所有的兵士都望向李懷忠這邊。李懷忠的副將,十名校尉一起走了過來,將李懷忠圍在了中間,紛紛說道:「將軍,為何單單派我們迎戰?」
「那李祗不知道叛軍都是騎兵且兵馬眾多,我們如此前去,豈不是白白送死!」
「是啊,將軍,我們不怕死,但這種死法太冤枉,也太窩囊!」
「那李祗是不是要用我們的命來試探叛軍的戰力?」
「這也太荒唐了,大人,咱們撤回城裡吧,與騎兵在平地作戰,我們一點優勢也沒有,還不如撤到城頭堅守待援!」
李懷忠臉色蒼白。他揮了揮手,說道:「兄弟們不要再說了。待會,我們再向前行軍十里。」
「既然將軍決定了,我們遵命便是,今天我們就跟叛軍拼了,也讓他們知道天下還有敢跟他們對陣的唐軍。」校尉們紛紛說道。
李懷忠又擺了擺手,笑著說道:「你們不要與叛軍拼,我們面對叛軍只能是拿著武器的稻草人,這樣毫無意義。與叛軍相距十里之時,我李懷忠一人上前就可以了,你們立即掉頭回城。」
「將軍,這是為何?」
「呵呵,我想那李祗只想借叛軍的手殺我李懷忠一個,與兄弟們無關。而且他正想藉此機會擴充實力,所以,即便兄弟們回到城內,那李祗也不會為難大家。」
校尉們都沉默了。
「但不管怎樣,今後眾位兄弟還要以國事為重,莫忘了我們是唐朝的臣子。」說著,李懷忠凄厲地笑了起來:「今日懷忠能為國捐軀,也算了了心中心愿!」
「我們降了吧!」一名校尉喊了一聲。
「不可胡言亂語!」李懷忠輕聲地說道:「我剛說過,我們是唐朝的臣子。」
兵士們沒有吃午飯,而是接著向前行軍。他們走的無比沉悶,還不時地回頭看著越來越遠的汴州城頭。
午時時分,太陽已漸漸變得冰冷,兵士們的影子也越來越長。探馬飛報:叛軍距此已不過十里!
李懷忠拿出一塊白布,咬破食指,用血寫道:懷中願以身殉國,但三千兵士皆奉本人之將令撤退城內,非擅自退卻。這三千兵士皆為忠勇之士,望節度使大人善待之。懷中絕筆。
他將白布交於身邊的校尉,大聲喊道:「本將軍令:后隊變為前隊,前隊變為後隊,撤回至城內!」
「將軍——」校尉大哭起來:「我們親如手足,將軍赴命,我們豈能苟活!」
「快走!」李懷忠抽出腰刀,嚴厲地吼道:「有不從者,軍法從事!」
校尉摸著眼淚,帶著兵士轉身往回走去。
李懷忠將刀插入刀鞘,手握長槍,騎著戰馬獨自向黃河奔去。
行至不過五里,李懷忠便看到前面洪塵滾滾,鋪天蓋地。叛軍就要到了。
李懷忠帶住戰馬,將槍桿戳在地上,威風凜凜地站在了大路中間。
不多時,叛軍便來到了近前。他們看到李懷忠,紛紛帶住戰馬,翹首相望。有兵士報於叛軍先鋒官尹子奇:「將軍,前面有唐軍攔住了去路!」
「有多少人馬?」
「報將軍,只,只看到一人!」
「一個人?」尹子奇又氣又想笑:「一個唐軍就讓大軍停了下來?來人——」
尹子奇剛要下令給掩殺過去。他轉念一想,一人就敢攔在萬軍前面,此人一定不簡單。他改了口:「跟隨本將軍前去查看!」
尹子奇鞭抽戰馬,帶著親兵衛隊來到李懷忠面前。他定眼一看,對面的唐將果然不同凡響:身穿青色盔甲,盔甲內的紅色戰袍也收拾的利索威武,青色頭盔下的一張寬闊的臉龐滿含凜然正氣,手中的長槍透著肅殺之氣。
尹子奇雙手抱拳,喊道:「敢為將軍貴姓大名,為何一人在此?」
李懷忠面不改色地答道:「本將軍姓李名懷忠,得知你們要來,特在此迎接你們!」
「哦,哈哈,原來是河南副節度使大人,尹子奇有禮了!」尹子奇還真聽說過李懷忠。
「尹將軍客氣!尹將軍不在范陽戍邊保國建功立業,跑到中原腹地來幹什麼?」
「啊,呵呵,這個,末將奉節度使安大人之命,要前往京城護衛聖駕。安大人已接到密旨,說奸相楊國忠要篡權謀反。」
「啊,呸!純屬一派胡言!那楊國忠若要謀反,皇上一道聖旨便可將他滿門抄斬,怎會千里迢迢調集范陽大軍?」
「嗯?你怎敢如此亂說,不怕犯有欺君之罪?」
「哈哈,欺君?你們是想弒君吧?」
「李將軍,言重了!念你是一名虎將,尹子奇不與你計較,還望將軍看清形勢,莫要執迷不悟,否則後悔晚矣!」
「後悔?今日懷忠都不想苟活了,還說什麼後悔!」說著,李懷忠手提長槍,將槍桿緊緊攥在手中,大喊一聲:「反賊,誰敢與我來戰!」
還沒等尹子奇等叛軍答話,就聽到李懷忠身後有人高喊:「將軍,將軍——」
李懷忠扭頭,原來是自己的那三千兵士回來了。李懷忠不由哎呀大叫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