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走非吾願

第十章 走非吾願

正在著急時,差役過來稟報說:趙老漢來了,說要在縣衙門口求見大人。張巡看了看還在反覆爭執的石勇和趙啟男,說道:「你倆先不要爭了,等我回來,便可知曉。」

說完,張巡走出大堂,來到縣衙門口。趙老漢看到燈籠下的張巡,深施一禮說道:「草民拜見縣令大人!」

張巡微笑著說:「裡面吵的很,我們正好就在門口說話吧。來,請坐!」說完,張巡席地而坐。

趙老漢坐在張巡的身邊,說道:「大人,石縣尉和那位軍爺的話我們都聽見了。」

「哦,」張巡看著趙老漢問道:「那依您的意思,我們該如何呢?」

「這個,」趙老漢有些難為情地咳嗽了一下,才說道:「我們的意思,大人,我們的意思和石縣尉還有軍爺的意思都不同。」

「嗯?」張巡看著趙老漢,輕聲地問道:「那大家想讓張巡如何?」

「大人,」趙老漢鼓足的氣才說道:「大人,我們的意思是想請大人按太守大人的意思辦。」

張巡聽了,點點頭沒有言語。他知道楊萬石的一番話打動了真源的百姓。而他說的卻又不完全錯。若叛軍打來,城破之日便會是真源百姓遭受血雨腥風之時。

「大人,莫怪我們沒有骨氣,我們只是想留大人繼續任真源——」趙老漢眼裡湧出了淚水:「我趙老漢知道大人絕不會當貳臣,可鄉親們來找我說,不管誰當了皇帝,只要留大人在真源做縣令,那就是我們的福氣。」

張巡未知可否地笑了笑。

李老漢接著說道:「大人,鄉親們聽了太守大人的話后,都在擔心真源失守,不僅大人性命難保,全城百姓都跟著遭殃。」

張巡點了點頭:「叛軍會這麼做的。」

沉思片刻,張巡又說道:「即使我們投降,叛軍就不這麼做了嗎?要知道,他們來自被稱作蠻夷的北方。」

李老漢擦了擦眼淚,哽咽著說:「這個我知道。您來真源之前,百姓們已遭受了近十年的苦,可這好日子過了還沒兩年,百姓們心裡啊——」

張巡拉住了李老漢的手,說道:「巡理解百姓的苦衷。天下興時百姓的日子尚能好過一些,而天下亂時最苦的莫過百姓了。巡願意與真源百姓同生死,共進退。」

「大人,如此就聽老漢我一句話,」李老漢緊緊抓住了張巡的手:「大人,依老漢之見,大人暫且留在真源。若叛軍真如楊萬石所說是仁義之師,大人亦可為真源百姓著想而不見兵戎,若叛軍燒殺搶掠,則真源百姓誓死追隨大人守衛真源。」

張巡點了點頭。

李老漢站起身來,告退回家了。張巡抬頭看了看天,也站起來準備回大堂。

突然,兩匹快馬踏著急促的馬蹄聲從縣衙疾馳而過。待張巡扭過頭來,兩匹馬已跑過縣衙,奔想東城門。

張巡正在納悶,東方思明從西面跑了過來。

還沒等他說話,張巡問道:「那兩匹馬是怎麼回事?」

「大人,是吳王李祗派來送文書的差役。他們要我們速速帶義兵、糧餉增援陳留,有延誤者軍法從事!大人,這是文書。」東方思明說著,將文書遞給了張巡。

借著大門上燈籠的光,張巡看了一遍文書。文書的大意是:叛軍將由汴州進攻陳留,河南道各州縣接到此令后,即刻帶領本州縣義兵以及糧餉火速趕往陳留,不然,則軍法從事,定斬不饒。

「那兩位信使去哪了?」張巡問道。

「去譙郡了吧。」東方思明回答道。

「啊,你——」張巡瞪著東方思明。

「那兩人蠻橫的很,自稱是吳王派來的軍爺,像要債似得問我縣衙在哪?我說有事給我說吧,我是縣丞。那兩人便說,你官職不夠,我要找縣令。我說縣令大人下去募兵征糧還沒回來。那兩人便說道,這是什麼縣令,不是跑了吧?我說,你們跑了,他都不會跑。那兩人就要拿鞭子抽我。我說,你們不是有急事嗎?他們這才說文書的事。說完,他們就走了。我本想攔住他們,後來一想,攔他們幹嘛啊,這樣的狗奴才讓楊萬石殺了才好呢?」說著,東方思明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大人,您說是不?」

張巡搖了搖頭,緊皺起雙眉。

東方思明問道:「大人,您拿定主意了嗎?」

張巡搖著頭說道:「我本想與真源共存亡,但楊萬石的一番話語讓百姓們對我們態度有了根本的變化,真源城再也無法做到同仇敵愾,眾志成城。」

「那我們就走。」東方思明說道:「我們走了也好,將真源留給楊萬石,然後舉城投降,想必叛軍再兇狠也不會大肆殺戮。」

「我也這麼想,損失些財物總歸要比喪命的好。」昏黃的夜色中,張巡臉色更顯憂鬱。

「那萬一我們在出兵的路上,陳留城破,李祗被全殲,那我們怎麼辦?」東方思明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那我們只能相機行事,再聯絡其他抗叛義軍了。」說著,張巡轉身走回大堂。

回到大堂,張巡將文書讓石勇、趙啟男等人傳閱一遍。

不止是石勇,就連趙啟男有些氣憤地說道:「這是第二份要求各州縣帶兵及糧餉增援陳留的將令文書了。我們的節度使大人顧著自己,他也不想想,團練兵、義兵都帶走了,如果叛軍再分兵進攻州縣,那該如何是好?其實也不怪楊萬石想投降叛軍。」

石勇白了趙啟男一眼:「你不是說積小成多積弱成強嗎?」

趙啟男不吭聲了。

東方思明說道:「趙校尉的話也沒錯,關鍵是不能將所有的義兵和庫銀都帶走。」

「可如果是我們走,就必須全帶走。」張巡看著眾人說道。

眾人都不再說話。是啊,張大人的話沒錯,真源身後還有一心要投降的楊萬石呢。

悲苦籠罩在著所有人的心頭。但所有人又都不知道該如何了。

這一天下來,張巡無比的憔悴和疲憊。

已是深夜,眾人都散去休息,張巡最後一個走出了大堂。天空一片明凈,臘月十六的圓月如銀盤一般掛在了天空。張巡望著明凈的月亮,煩亂的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他踏著月光回到了家中。

吳氏還沒睡,還在油燈下為新招募的義兵們縫製軍衣。

第二日黎明,張巡早早地起來。來到大堂,差人叫來東方思明人。張巡命東方思明傳令下去,讓他帶領全城工匠鐵匠和婦女抓緊鍛造兵器,製造弓弩,織造軍裝,打造護身盔甲。他想再拖兩天趕赴陳留,以便讓所有的兵士都能穿上盔甲戰靴,至少保證每人有一件趁手的兵器。於是,他又命齊慧挑選精明之人帶著真源關防,進京趕往陳留,向李祗稟報譙郡欲要投降叛軍之事,並請示是否先解決譙郡之事再趕往陳留。

剛布置完畢,守衛北城的兵士便跑來稟報說:「大人,北城外發現了逃難的百姓。」

張巡聞聽,立即趕往北城。果真,有上百名難民已來到城下。張巡上前拉住以為老者問話:「老人家,你們是從哪裡來?」

老者流著眼淚說:「我家住在汴州城西,前幾日叛軍為徵集糧草,將我們趕出了家。」

「徵集糧草就將百姓趕出家門?」

「是啊,他們將我們所有的存糧都要搶走,老漢我與他們理論,他們就放火燒房子,這群天殺的啊,聽說汴州城破之後,他們屠殺了無數百姓——」老人已泣不成聲。

張巡咬了咬牙,轉身對守城兵士說:「速去煮粥熬飯,安頓好這些百姓。」

兵士領命剛走,東方思明來了,手裡還拿著一封信。

「大人,楊萬石差人送來的,說要您再仔細想想。」說著,東方思明將信交給了張巡。

「又是勸我和他一起投降。」說著,張巡打開了信。

果不其然,楊萬石在信上說,陳留危急,不日便可被范陽大軍攻下。范陽城破,范陽大軍攻打睢陽、譙郡等地便如探囊取物。識時務者為俊傑,若張大人為自己榮華富貴計,為真源百姓免遭兵災計,歸降范陽大軍不失為上上之策。如此,萬石將不計昨日之嫌,仍與張兄同舟共濟,攜手同途。

這時,石勇、齊慧、陸明等人也趕到北城,紛紛問道:「楊萬石在信上說了什麼?」

張巡沒有回答,而是將信交到他們手中。

眾人看畢,張巡說道:「他還有話沒說完?」

石勇問道:「什麼話?」

張巡笑道:「如果張大人固執己見,那將兵戎相見。」

東方思明不由哈哈大笑:「來啊,最好楊萬石親自來!」

「不能等他來了。」張巡看著那百餘名逃難的百姓們說。

「那大人的意思,我們現在就離開真源?」石勇未免有些著急。

「是。」張巡點點頭。

「那真源百姓呢?」

「楊萬石昨日一番言語讓真源百姓已不知所措,現聞聽叛軍破城後會大肆殺戮,百姓更會心驚膽戰,如此我們真源的義兵便沒有了百姓的支持,兵士們很可能分崩離析、不戰自潰——」

張巡正說著,趙啟男來了。他的左胳膊吊在胸前,還裹著厚厚的白布。張巡瞪了東方思明一眼,慌忙問道:「趙校尉,您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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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血英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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