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天意?
「響噹噹的部隊」是張二缸從張大缸哪裡學來的,但現在他要帶領他的部隊攻打八路了。他進展的異常順利。他沒有遇到任何抵抗。
五天後,他的部隊來到鄒嶧城下。鄒嶧縣城沒有一兵一卒防守,城門空洞洞的開著,只有寥寥十幾個人跑出城來迎接,還大喊著國軍萬歲。張二缸很鄙夷地看了他們一眼。不用問,這些人當中大部都當過漢奸。
傍晚,搜索隊報告,東面山裡沒有遭遇共軍。
張二缸笑了。他很慶幸哥哥走了。可不想第一場仗就跟哥哥拼個你死我活。而且哥哥那個獨立團,在整編48師面前,就像非正規軍的游擊隊。他舒了一口氣,下令宿營,明日繼續向北進軍。
夜裡,命令改了。師部說,津浦鐵路已經打通,全師即刻向東進攻。張二缸又笑了,搖著頭對副官說:「津浦鐵路不是打通的,而是走通的。」
副官微笑著說:「團座,不管是打通還是走通,都是勝利。現在卑職只希望今後也能順利。」
「難啊,我了解他們的打法,總會出其不意。」張二缸嘆了口氣說:「將師部命令傳達到各營,明日向東攻擊前進。」
第二日中午,六七六團的輜重車便開進了一片山區。隨後,部隊進展速度慢了下來。師部連連下令,各團保持不超過兩公里的距離,穩紮穩打,逐步推進。
山間的空氣非常新鮮,偶爾還能聞到淡淡的花香。張二缸愜意地坐在車上,吃著副團遞上的餅乾,抬頭看著四周的山坡,笑著說:「他娘的,讓老子們減速緩行,那還不如讓咱們兄弟就在這地方駐紮下來,做個逍遙的神仙。」
「哈哈,團座,這個地方確實好,還透著靈氣,只怕夫人不會同意。」
「哈,那老子就休了她。」張二缸吞下最後一口餅乾,拍拍手說:「天天跟兄弟們在一塊行軍打仗,比在家裡愜意。」
正說著,通信參謀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團座,前面發現共軍,師部命令我加速前進,並迅速展開進攻。」
「哈哈,好啊,通知各營,告訴兄弟們,發財的時候到了,給我全速前進。」張二缸拍拍司機的肩膀:「開車。」
向前走了十多里地,部隊停下了。前面山坡上確實發現了共軍。張二缸拿著望遠鏡仔細地向上看著。共軍約莫一個營的兵力,在山坡修築了三道戰壕,卡出了山坡下向東的公路。
張二缸下令部隊做好攻擊準備,隨時等待師部進攻命令。
師長打來電話,說空軍發現東面有共軍一個師的部隊,正在向正東方向撤退,要求六七六團即刻展開攻擊,於天黑前打通道路。師長還說,已經命令炮兵團以最短時間向共軍開炮。
這次炮兵沒有任何遲緩。電話掛斷只有幾分鐘,張二缸就看到頭上拉起道道黃煙,他甚至能看到炮彈飛過,落在對面的山坡上。
美國的榴彈炮確實厲害,那車軲轆有半人高,鬼子的九二步炮在它面前,就像一個三歲的小孩站在大人跟前,簡直不叫炮了。那炮彈也賊他娘的厲害,炸起后能揚起十幾米高的煙塵,就像在地下埋了幾十公斤的炸藥包,轟然炸開,附近的土全飛上了天。
轟隆隆的聲音傳來,張二缸都不由咧咧嘴,心疼那些八路了。他拿起瞭望遠鏡,只見山坡上已經被黑黃的煙塵覆蓋,被炸中的石頭,八路軍戰士的殘臂短肢落下,又迅疾被下一顆炮彈炸起的塵土湮滅。
「娘的,這真是絕戶炮啊,什麼也留不下!」張二缸卻有些得意了,就那幫土八路,還拿著九二步炮當成寶貝疙瘩,怎能是國軍的對手?
張二缸緊緊鋼盔,大聲喊道:「告訴一營,炮擊過後,迅速發起衝鋒,以最快速度佔領對面山頭,不要給八路有任何反應時間!」
炮擊停了,濃烈的煙塵還沒上去,一營在山下重機槍的掩護下,嚎叫著沖了上去。
張二缸拿起瞭望遠鏡,他要看著手下的兄弟一鼓作氣衝上那還滾燙的山頭。可他看到,幾個八路士兵從土裡鑽了出來,隨後,更多的八路士兵在煙塵中露出了身影,向他的士兵舉起了槍。
張二缸想呼叫炮兵繼續轟擊,但已經不可能了。一營士兵已經衝上了半山坡,正向山頂發起衝鋒。而那些八路士兵似乎訓練極其有素,他們沒有立即開火。他們在等待著最有利於他們的時機,將國軍士兵送進死亡線。
果真,當國軍士兵接近被炸的七零八落的戰壕時,八路的機槍吐出了暗黃的火舌,沖在最前面的士兵倒下了,還有的沿著山坡向下滾落了一截子。其他八路手中的漢陽造、三八大蓋的槍口也開火了,近距離地射殺著他的士兵。
一營的士兵並沒有後撤。他們在營長和各連長的指揮下,就地卧倒,向山頭猛烈開火。他們手中的卡賓槍和湯姆遜的火力足夠能壓制住共軍。
打了一陣,山頭共軍向下投出了手榴彈。他們投的很密集,至少每個人甩出兩顆。手榴彈炸開,揚起黑色的煙幕,山頭上的共軍突然躍出戰壕,發起了反衝鋒。他們的步槍上都上了刺刀。
短兵相接,短小的美國槍並不佔光。一營低檔不住刺刀的兇狠,撤下陣來。
副團長迎了上去,大聲命令他們再打回去。張二缸讓副官前去制止了他。他拿起報話機,呼叫炮兵,繼續向山上轟擊。
這次炮兵更加賣力氣。他們似乎把炮彈當成了拖累,一心要全部打出去。張二缸已經目視過,那座山包寬不過一千公尺,高不過一百八十公尺,山頭更是狹窄到兩百公尺,在重炮猛轟之下,山頂像被倒上汽油焚燒了,濃濃的煙塵隨著東風,飄落到山谷上的公路上。
炮擊剛停,一營又沖了上去。而山上的八路又奇迹般地出現了。他們的人少了很多。但他們依然頑強。打倒沖在最前面的國軍后,他們又發起了反衝鋒。他們還有人抱著湯姆遜邊打邊往下沖。很明顯,那湯姆遜肯定是從陣亡國軍身上撿的。
張二缸氣得臉都綠了。一營撤下來之後,他再次呼叫炮兵。就在炮兵第三次向山坡開炮時,師長來電話了。
師長的聲音比山頂隆隆的炮聲還響:「兩個多小時了,連個山坡都拿不下來,怎麼搞的?張團長,立即組織正營發動進攻,再拿不下來,槍斃營長,營長戰死,就槍斃連長!」
張二缸掛斷電話,氣急敗壞地罵開了:「就知道催催催,也不看看山上的共軍都他娘的成精了,你他娘的還不如把老子直接槍斃算了!」
但罵歸罵,師長的命令還得必須執行。其實他早已這麼做了。他不想跟師長解釋。他還沒摸清這位新任師長的脾氣。
張二缸也感到納悶。兩次炮擊,就是鐵打的身子也被擊碎融化,這群八路難道刀槍不入?他緊緊武裝帶,紮緊頭盔,從衛兵手中拿過一支湯姆遜,大聲喊道:「二營,跟老子走!」
團長親自上陣,二營的士兵立即從地上彈了起來,向著還隆隆炸響冒著滾滾煙塵的山坡,跑了過去。
兩次衝鋒,一營已傷亡三分之一。一營長看到張二缸,羞鬧成怒地喊道:「長官,讓我們再沖一次,再不成功,我也不下來了!」
「廢他娘什麼話!跟在二營後面。」張二缸瞪了一營長一眼。
炮聲停了。張二缸拉開槍栓,扭頭大喊一聲:「兄弟們,跟我沖啊!」
士兵們端著槍跟在張二缸身後,狂呼亂叫著,像潮水一樣,衝上了山坡。
距離那一道已經算不上戰壕的戰壕還有三十米遠,張二缸大手一揮:「卧倒,投手雷!」
瞬間,數十枚手雷飛向了戰壕。張二缸大喊一聲:「沖啊!」他站起來,扣動扳機,子彈向前飛了出去。他剛要往前沖,副官一下把他撲倒在地:「團座,當心!」
張二缸抬起頭來,吐掉嘴裡的土,剛要罵副官,就聽到有人在喊:「團座,八路逃了!」他舉目向上望去,看到十幾個八路已跑到山頂,就要跑到山的那面去了。他猛地站起來,大聲喊道:「追上去,把他們全部消幹掉!」
士兵們踩著被炸的鬆軟的山土,嗷嗷亂嚎著,追了過去。張二缸這才狠狠地罵副官:「你他娘的攔我幹什麼?」
副團沒有吭聲。突然,他再次把張二缸放倒。張二缸也正條件反射一般地往卧倒。他聽到了爆炸的聲音,距離他們並不遠。張二缸還喊了一聲:「卧倒!」但他的聲音被爆炸聲淹沒了。
那是共軍留在戰壕里的炸藥包。炸藥包上還覆蓋著碎石。八路在撤退之前拉著了導火索。而炸藥包有多少,身經百戰的張二缸也無法估算。因為他沒這麼干過,教科書里也沒這麼講過。
張二缸只看見沖在最前面的士兵被炸飛了,接著戰壕附近落下一陣石頭雨。張二缸沒有受傷。兩塊石頭叮咣落在他的頭上,有頭盔護著,只是擠壓的有些疼。而那些要砸向他身體的三五塊石頭,被副官擋住了。副團撲到他之後,還用自己的身體壓住了他。
張二缸轉過身來,抱住了反剪著手捂著後背的副官,有愧有感激地問:「周兄,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硬傷,嘿嘿,只要團座不再罵卑職就行。」副團緊要著嘴唇說道。
「狗日的,老子要罵你一輩子。來人,抬副官下去治傷!各營停止追擊,救治傷員並就地防守,防止共軍反撲!」張二缸知道自己遇到了難纏的對手,他不敢讓士兵冒著還有可能出現的危險,追下去了。但他很想知道,這支共軍的番號。
士兵將副官抬下去后,張二缸帶著警衛排到處尋找八路軍的傷兵。各營也在尋找。但他們看到的是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體,還有掩埋在土裡的胳膊和大腿,輕輕一拉,卻是被炸斷的。由於太多,也被炸的過於模糊,再無法與他們的主人對上號了。
終於,二營的士兵在炸蹋的戰壕下面的鬆軟的土裡,扒出了兩個活著的八路士兵。他倆的雙眼血紅,還透著無光的迷離,他倆的臉已完全成土色,人也奄奄一息,任由他倆的敵人擺布,卻狠狠地瞪了一會,又緊緊地閉上雙眼,絲毫沒有反抗。看得出,這兩名八路只剩下了呼吸的力氣。
張二缸來到兩人面前,蹲下來,命令衛兵打開水壺,給兩人餵了水。兩名八路士兵卻緊繃著嘴唇,拒絕了,任由水從嘴角流了下來。
「還挺有尿性!」衛兵罵道。
而兩名八路士兵沒有任何反應。張二缸輕輕地說:「兩位兄弟,咱們都是中國人,何必這麼較真呢?告訴我,你們是那支部隊,長官叫什麼,我這就派人把你們送下山治傷,然後,你們想走還是想留,悉聽尊便。」
一名八路戰士睜開了雙眼,看著眼前的張二缸。突然他的眼睛冒出而來光,他怔怔地看著張二缸,彷彿認識一般。
八路戰士的眼神讓張二缸慌了。他死死地盯著八路戰士的雙眼,問道:「你們是不是獨立團?你們的團長是不是叫張大缸,哦,不,是張興華?」
另外一名戰士也睜開了眼睛,看著張二缸,愣了一下。但兩個人都微微搖了搖頭。
「他娘的,再不說,老子這就扒了你們的皮!」衛兵大聲罵道。
張二缸擺擺手,輕聲地說:「你們不講,我也知道,你們就是獨立團的兵。二營長,找人把這兩位兄弟抬下去,好生醫治,不得有誤。」
「是!」二營長一擺手,過來八個士兵,將兩人輕輕地放在擔架上。
「張團長,我在鄒嶧根據地見過你,」一名八路士兵開口了。他喘了兩口氣,流著眼淚說:「張團長,咱們可是親兄弟打親兄弟呀。」
張二缸心亂如麻。就在幾秒鐘前,他還心存僥倖,祈禱對方不是獨立團。現在他確定了。方才他就是跟自己的親哥哥惡狠狠地打了一仗。
他最擔心的事發生了。難道這是天意?
他擺擺手,趕緊讓士兵把兩個人抬走。他得讓這兩個人活著。
自從四年前,他們被日軍皇協軍趕出山東后,就很少有哥哥的訊息。他得了解對手,才能打敗對手。
看著即將落入西面山後的太陽,張二缸在山上轉了一圈,了解一營二營的傷亡后,他下令就在山上宿營。他可不敢天黑后再行軍。即便在山上宿營,他還得提防著自己的哥哥。哥哥沒讀過軍校,他打起仗來看似毫無章法,但招招致命。
傳令兵急匆匆地跑了上來,報告說旅座來了。張二缸趕緊下山,前去迎接。
在山下,他看到了剛才的八個抬擔架的兵。擔架還在,但兩名八路戰士沒了。他問士兵,「人哪去了?」
「被刺刀捅死了。」士兵答道。
「誰下的命令?」張二缸急了。
「我。」戴著白手套的旅長一搖三晃地走了過來,對張二缸說:「光華老弟,對待這伙子八路怎能有仁慈之心呢?」
「旅座,卑職只想了解對手而已。」張二缸慌忙笑道。
「哈哈,就那些土八路,還需要了解嗎?他們只不過是被共產黨的思想妖魔化了,多殺幾個,他們就自然而然知道疼,就轉化過來了。你說是不是啊,興華老弟。」
「旅座說的是。」張二缸嘴上說著,心底恨不得一腳把他踢到山頭上去。
「師座命令,六七六團務必於今日二十二時前到達五道溝,圍堵住共軍八師主力,如遲緩延誤,就軍法從事!」
「是!」張二缸大聲回到后,又說:「旅座,此戰我團傷亡近一個營,還請旅座向師座稟告——」
「哈哈,」旅長揮揮手說:「這個,就請光華老弟放心,我已經給老弟帶來一個營的補充。師座說了,六七六團打掉一個連,就補充一個連,打掉一個營就補充一個營。」
「謝師座、旅座,我團將立即出發!」張二缸舉手敬禮,大聲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