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疑點重重
船沿邊,季青臨翻閱著手中的書,佯裝專註,可眼神卻還是時不時地地往岸上飄去。不知何時,季獻已到了他的身側,一張臉杵在他的書上,惹得季青臨一驚,險些滾下船去。
「田季安給天機閣三天時間破案,這才過了一日真兇便被抓到,自然這案子也算是結了。等那犯人這兩日認了罪,我們父子二人便找個清凈地方安穩度日吧。」
季獻深知他還未把昨天的案子放下,這一天里,季青臨都不知道往岸上看了多少遍,那眼神藏都藏不住。
那兩樁兇案,季青臨總覺得沒那麼簡單。可既然父親不願讓他再摻合,他便也壓著自己的性子,且此次回來,原是有機會探查當年滅門慘案的真相,可自上船后,父親就不讓他再過問,連想都不準。
此時,岸上突兀傳來了馬蹄聲,季青臨瞟了一眼,發現是天機閣的不良人。
「季公子,我們閣主有請。」岸上的不良人連忙喊道:「還請下船,隨我走一趟。」
季青臨這才起身到了岸邊,季獻剛想阻攔,卻已是來不及。
「是不是案子有了新的進展?」
「說來話長,兇手仍未認罪,口供還是同在這船上時一樣,只是一炷香前……」說到此處,前來請人的不良人已面露難色,「兇犯死在了牢中。」
「怎麼死的?」季青臨十分震驚。
「中毒!」
季青臨見他牽來馬匹,準備翻身上去,卻又被那隨從給拉住了,「還請季公子,帶上令尊一同前往。」
一路上,季青臨都陷在了案子里。
為何會中毒?又為何不願認罪?處處皆是疑點,可還未理出半分線索來,季青臨父子已經邁進了天機閣的大門。
「他身上,早已中毒。此毒未發作之時,能使人極度興奮,甚至做出很瘋狂的舉動。但藥效一過,人的生機便會快速喪失。在用刑的過程中,不見他感到有多痛苦,可把我們兄弟幾個累慘了。但就在先前,我們就離開了那麼一會兒,等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死了。」
「他就一直沒說出什麼嗎?」季青臨問。
「剛開始的時候,倒是說了一些,不過與之前在船上所說差不多,他說自己沒有動手殺死了御史大人。到了後面,就狀若瘋魔,一直大喊大叫,無論我們怎麼用刑,他都彷彿感受不到疼痛。」
這天下,竟還有這種毒,如果殺死御史的不是他,那究竟會是誰?青臨沒料到案子的線索,竟然到了這裡就沒了。這時,蔣士則從外面走了進來,身後跟隨著一身緋衣勁裝的魚採薇,還有沈夜。
「季大哥,這兇犯膽大妄為,殺害朝廷命官,死不足惜。」沈夜走到季青臨跟前,拍了拍他身後的馬背,也不知何時起他便同季青臨熟絡了起來。
見來人還在沉思中,他只好繼續說道:「話說,季大哥你的探案手法,可真是令人驚嘆啊!多虧了你,我們才能在短短一天內抓住這真兇。我聽說大理寺那地方可是多少人擠破了頭也進不去的,你怎麼就會離開了呢?」
「我本就是魏州人士,因家道沒落了才去長安謀生,現如今只想還鄉同家父過些本分日子。」
二人本是隨意攀談,一旁的蔣士則倒是插了話。
「季公子年輕有為,莫要浪費了這一身的才華,我倒覺得你並非那種甘於鄉野平淡之人,早晚會有一番大作為。」
蔣士則展開手中摺扇,又補充了一句:「不然,季公子是不會這麼在乎案件結果。」
聞言,季青臨倒是微微一愣,「神捕大人過獎了,在大理寺那麼多年,身上的老毛病又犯了罷。況且這案子查不出來,我父子始終是有嫌疑的。」
蔣士則將摺扇合攏,卻不接他的話,望向眾人開口道:「如今兇手已死,你們看這案子該怎麼向王爺彙報?」
蔣士則掃了幾人一眼,不再言語。
「如今證據確鑿,兇犯是左撇子,與屍體上的傷口相吻合,胳膊受傷,身上有磷粉,他自己也承認與御史大人之間有仇,作案動機明顯,不管如何都可以解釋得通,我覺得可以結案了。」
「對,我也覺得可以結案了,朝廷的御史死在魏州,這件事能查出這樣的結果,已經是最好的交待了。」
魚採薇和沈夜,都說了自己的看法。
如今天下形勢飄忽不定,御史大人奉旨巡查卻意外身亡,還好是死在了船上,兇犯是同行的貼身侍從,若是在上岸后而死,即使查出兇手,也不能像現在這樣輕鬆結案。若是一個不小心,怕是會埋下不小的隱患。
「季公子,依你看呢?」蔣士則轉頭看向季青臨。
「我已不是官家之人,不好對案件作出評判,神捕大人身為天機閣閣主,我相信早已有所決斷,還是不在您面前獻醜了。」
季青臨抱了抱拳,沒有說出自己的意見。
「哈哈,季公子謙虛了,我身為天機閣負責人,很多時候不能事事兼顧,此次能夠這般快速的抓住兇手,季公子功不可沒。王爺命我三天破案,期限就快要到了,我還得親自向王爺呈報。所以,就此結案吧,只要不是水鬼冤魂索命那般蠱惑即可。」
御史乃官居四品,職掌分察百官,巡按州縣,牽涉也是甚廣,就這般死於非命。這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得太過完美。可為何至始至終,兇犯都沒有承認是自己親手殺了御史大人?難道真兇還另有他人?目前已經沒有了別的線索,也有可能,兇犯是為了脫罪,才如此狡辯的。季青臨的思緒依舊困在了這些疑點之中,一時之間難以從中脫困。
蔣士則拿定了不再追查的想法,倒是對季青臨道起了,「案子告破,你們父子自然是可以離開了。」
可人還沒能邁出天機閣的門檻,蔣士則又繼續開了口,「不過,季公子本事非凡,又是大好年華,就不要白白浪費了這一身才能,為了我大名府的百姓,季公子應該三思是否就此歸隱。」
「在此,我以天機閣閣主的名義,正式向季公子提出邀請,加入我天機閣,為了這朗朗乾坤。」
蔣士則駐步於門欄處,不再遠送。
季青臨本在思索案件,聽聞蔣士則此言,心中倒是有些動容。天機閣隸屬於大名府,雖在很大程度上不及朝廷的大理寺,但其實力也不可小覷,特別是情報資料收集得非常豐富,又不似大理寺有那麼多條條框框,辦起案來總是讓人瞻前顧後。
一旁的季獻,眼中也是突閃過一道異常,不過他並沒有說什麼。
「我們父子,才剛回到故鄉,離別多年想先回去看看。閣主好意,季某人心領了,考慮妥當之後,定然給您答覆。」
蔣士則不再勉強,只是面露微笑,加上羅剎鬼面紋於臉上,看不出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倒是一旁的魚採薇卻是陷入了深思。
僅有沈夜,彷彿身在局外,依舊笑道:「季大哥,你可一定要來啊,我早就聽聞大理寺中有眾多神奇古怪之事物,而且斷案手段新奇高明,你要是能來,我就能聽你給我說故事了。」
「好,有機會,一定。」
季青臨笑著,對沈夜的性子很是喜歡,雖然小小年紀,在外人看來清冷孤傲,可一旦被其認可,卻又十分的坦誠真摯,看不出有什麼心機,跟這樣的人打交道很是輕鬆。
父子倆跟幾人拱手告別,就此離去。
蔣士則輕搖著摺扇,說道:「採薇,你覺得季青臨此人如何?」
魚採薇這才回過神來,眉頭微皺,「大人,他這人在探案方面確實有一套,但為人有些傲氣,總一副他就是最厲害似的樣子,讓人不舒服。」
在蔣士則面前,魚採薇向來是知無不言,哪怕是自己的小心思也能大膽說出。
「年輕人,有點驕氣沒錯。你也別一天沉著臉,女孩子,要學會溫柔些。」
「是,大人。」口頭答應,魚採薇還是一副領命的古板模樣。
「好了,你們把事情善後一下。這件事情,我現在就親自向王爺彙報去。」蔣士則搖著摺扇,大步走了出去。
「採薇姐,聽到沒有,溫柔一點兒,女孩子要學會溫柔。」
在檐上一直偷聽的沈夜忍不住笑了起來,跟在魚採薇後面,氣得她怒目相向,指著他鼓起嘴就要罵出聲,可最終還是忍了下來,哼了一聲就走開了。
河上波濤洶湧,晚霞遮日。
可在那水天相接之處,落入季青臨眼中的卻是另一幅景象。那是臨街的火海,那是導致他全家滅門的冤案,那是這六年來懸在他心頭的一把刀,也是他當年徹夜攻讀只為入大理寺的緣由。
他過去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夠查清當年案子的來龍去脈,為那死去的三百多條冤魂沉冤昭雪。這般沉重的擔子,他怎麼可能說放就放。
對於蔣士則的邀請,季青臨心中已經有了打算。憑藉著天機閣的情報網,或許就能讓自己暗中查明當年滅門冤案的真相,這個機遇不可多得。只是父親那邊……
「好了,別想那麼多了,趕快回去收拾一下行囊。」
見他這一路上低頭不語,季獻打斷了他的思路,「這一路顛簸,又發生了這麼多事情,真是要了我這把老骨頭的半條命,早先我已在城裡買下了一個院落,今夜到那裡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季青臨點了點頭,卻並不搭話。
「今晚睡個好覺,你明早準備一下就去天機閣報道,那是一個好地方,值得你前去歷練一番。」季獻冷不丁的一句話,讓季青臨驚詫不已。
他直愣愣地盯著父親,既是疑惑,又是興奮。
只見季獻嘆息了一聲,接著搖了搖頭,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爹,你不是反對我查案嗎?現在怎麼又改變主意了?」
對於父親的舉動,他感到萬分驚奇卻不敢多言,之前在船上的時候,父親還百般阻擾,讓他不要調查六年前的事,此刻竟然會主動讓他加入天機閣,真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不讓你繼續查案,你能靜下心來好好過平淡日子嗎?我還不了解你的性子。不過,魏州此地,並不簡單,我兒日後還得多加小心,不要一遇到什麼事情就往自己身上攬。很多事情沒表面那般簡單,沒有什麼能比自己的性命更為重要。」
「知道了,爹,就連住的地方都早已準備,我看你才是那個最放不下的人。」季青臨忍不住腹誹。
他在離去之前,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那滾滾河流,這世間的變化,真如這潮起潮落,變幻多端。
父子兩人離開了碼頭,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這幾天船上發生的事,彷彿就在此刻消解於無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