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線索
這侍女所謂的自縊,在季青臨看來卻並非如此。
人才剛死,確實看不出來兇手在侍女脖子上留下的痕迹。但橫樑上的拉痕,他仔細檢查過,唯有懸挂凌布的地方沒有灰塵,若真的是自縊,自然會有掙扎和扭動,留下的痕迹定然會呈八字形,可這樑上未免太乾淨了。此女應當是在遇害后,再被懸挂起來的,兇手寫下認罪書,讓侍女看似畏罪自殺。
御史大人出事時,與兇手有過爭鬥,但這侍女無論從哪裡看都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更不可能憑一己之力把御史大人吊上桅杆。
「這真兇怕是另有其人。」移步到魚採薇身後,季青臨才緩緩開口,將他所發現的一切娓娓道來。
做下論斷,季青臨自然是不再查看屍體,餘下的不良人這才將其抬走。
船尾甲板,蔣士則聽著魚採薇的的彙報。
「侍女自殺,且留下了認罪書,這案子看起來是可以了結了。」魚採薇欲言又止,「可是……」
不等她說完,身後的其他同僚便搶過了話茬。
「王爺給了三天的期限,可我們天機閣只用了半天。」
一旁的眾人,都覺得這大案已破,且天機閣的名聲將更引人矚目。
侍女的屍體被送到甲板上時,季青臨便沒了蹤影,約莫半柱香后,才穿過層層守衛重新冒了出來。蔣士則已是等候多時,聞聲便轉過頭去,正巧與季青臨的目光撞上,微微一笑:「季公子,這侍女本事可真大啊!」
這話里有三分諷刺。
季青臨可是瞧不起他這等官腔哄人,直言道:「這侍女還有同謀,案子還沒查乾淨。」
「哦,此話怎講?」蔣士則偏過了頭,羅剎鬼面下的雙目直勾勾地盯著季青臨。
「蔣大人貴為神捕,怕是早已看出了問題。」季青臨自然清楚,以這老頭的能耐恐怕早就看出了貓膩,也不捅破,繼續道:「既然蔣大人想要聽聽我的看法,同時為了證明我那公文並非偽造,我也不妨直言,這侍女確實沒有這麼大的本事。」
「魚姑娘同我在侍女房內驗過屍,想必應該很清楚。」說著他還不忘捎帶上一同查案的魚採薇,也不管對方的意願,自顧自地道:「御史大人左側后腰上有一致命傷,看傷口位置,能斷定這人是個左撇子,且船帆上的血跡位置明顯高出了許多,說明了御史大人生前怕是經歷了一場極為激烈的打鬥。」
那兩具屍首就擺在甲板上,季青臨講起案子來倒是方便得緊,他指向侍女的屍體,「大人請看,這侍女手間並無老繭,並非習武之人。」
「這侍女不僅殺不了御史大人,恐怕連所謂的上吊都是被兇手給掛上去的。」
季青臨在船艙內的驗屍過程,魚採薇倒是一一告知了蔣士則,這侍女的死大有蹊蹺,斷氣前恐怕還發生了一番拉扯。
聽了季青臨此言,先前就圍站在他們身後的不良人紛紛被點醒,低頭思索起來。
「不錯,說得有道理。」蔣士則聽完連連點頭,十分讚許,「聽採薇說,那兇手手臂受了重傷,怎麼,還抓不到人嗎?」
蔣士則一聲令下,眾多不良人立即擺出了抓人的架勢,可魚採薇先前派出的下屬,卻已押著人回到了甲板上。
「大人,人抓到了。」
不等季青臨看清來人面容,擋在他身前的蔣士則卻是突然冷笑了起來,有些戲謔地道:「果真如此。」
魚採薇看到被帶上來的人,更是露出了一絲不屑,道:「我早就發覺,這案子你未免知道得太多了,果然是一個負責殺人,一個負責裝模作樣地斷案,怪不得順理成章。」
被抓來的人正是季獻,他被兩名不良人押解而來,右臂的傷處已沁出了鮮血,將包紮的布條都染了個透。
兩名不良人的領頭者是一名黑衣勁裝的翩翩少年,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生得卻極為俊美,只可惜渾身上下都彷彿籠罩著一層寒冰般的清冷孤傲,讓人生不出絲毫的親近之念。
「大人,疑犯帶到。」黑衣少年畢恭畢敬。
蔣士則點了點頭。
季青臨眉頭一皺,死死地盯著蔣士則,轉頭就要衝上去將父親鬆開,卻在一瞬間就被那名黑衣少年死死地擒住了臂膀。
「我勸你還是不要意氣用事的好。」黑衣少年目光冰冷。
季青臨越是掙扎,就發現肩膀越是劇痛,想來這少年是一個武力極強的人,他完全不是其對手。
「沈夜,放了他。」
在得到蔣士則的授意之後,黑衣少年沈夜這才鬆手。季青臨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我父親昨晚被貨箱砸倒,當時和我們同在貨艙的人皆有看到,大人若是不信,可到船頭去調來昨晚和我父子二人同艙的人詢問。」季青臨深吸一口氣,卻是面無表情。
不等他親自去找人作證,之前帶著二人下到內艙去的同船侍衛卻先站了出來,恭敬道:「大人,說來慚愧,我昨夜跑到下艙去偷懶打盹,正是這季家父子所在的貨倉里,夜裡船確實遇到了一陣強風,船身晃動得厲害,掉落了不少大件的貨箱,他父親確實是那時受的傷,我還幫了他一把。」
見到有人證實,魚採薇的冷厲的眼神卻並未消失。不等季青臨再次開口,黑衣少年沈夜卻又走上前來,眼神不停地打量著季青臨與這侍衛兩人。
「方才聽季公子你一番分析,說明了這兇手定有同謀,若我假設同夥不止一人的話,你父子二人加上侍女,以及這御史大人的侍衛,四人聯手怕真是天衣無縫。」
季青臨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這孤冷的少年,腦子居然比魚採薇要好用不少。
季青臨對上了他的眼神,良久才道:「大人,要不再給我幾個時辰?」
甲板上瞬間陷入了一片死寂。
此時距案發已過半日,天機閣斷案未果。
天色暗淡下來,季青臨獨自端坐於船尾的甲板之上,低垂著頭。
此時蔣士則與其他不良人已回到了岸邊歇息,獨留魚採薇在這甲板之上守著季青臨,可這二人一個在左側,一個在右側,隔得老遠。
魚採薇擦拭著自己的佩劍,一邊分出一半的精神來盯著對面的那個愣頭青,雖說他父親已被蔣大人收押,但這父子二人詭計多端的,魚採薇生怕他又在動什麼壞心思。
方才,天機閣的不良人帶回了一人。那船員渾身顫抖地挪至眾人身前,猶豫再三后才緩緩開了口,他瞧見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但這人卻只願說給蔣士則與季青臨聽,為此,魚採薇並不知那所謂的新人證說了什麼,想起來也是一頭霧水,看著那悶聲不吭的季青臨,感覺也問不出什麼東西。
可蔣大人在下船之前,卻悄悄向她交待了:「接下來,全聽季公子指揮。」
魚採薇不解,卻又不得不服從,只好在心底腹誹,暗自較勁。
河面有涼風刮過,季青臨此刻卻沒有絲毫閑暇去理會魚採薇。他的腦中全是剛剛那老船員的話,所有細節像蜉蝣一般飄在他眼前,可這一絲一縷間卻差了一個能將之牽連起來的關鍵節點。
「大人,小的昨天夜裡,在御史大人的房門外見過一人,那人左手拿著東西,鬼鬼祟祟從我身邊走過。」
「他比我還要高出一寸,身上有一股蒜臭味,幾位侍女姑娘都愛美定然不會這樣。我在甲板上聽到天機閣的大人們議論說是侍女殺了人,但估摸著有同夥,我念著御史大人靠岸前賞賜了我們好酒好食,是個善心人,我才冒死說出了這一番話。」
季青臨反覆回味著那名船員的話,不禁點了點頭,他根本不認同是那侍女直接犯案殺了御史大人。
當時那名船員說完便跪到了地上,還重重的磕了一個頭,以示自己句句屬實,末了還補充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要緊的線索,只願能早日協助蔣大人查出真兇啊!」
季青臨本有疑點要提,可蔣士則卻下令帶走了這船員,當是默許了他的一番真言。無人能繼續問話,季青臨也不免煩躁。可這畢竟是他們天機閣主導查案,他也不是官家的人,行動起來拘謹了太多。
「獃子,你要是想出了案子怎麼破,就快點動手,莫耽誤我時間。」
想得正入神,卻被魚採薇的一顆石子給敲得驚醒,季青臨不免在心中又將這行事野蠻的女子罵了幾遍。
「我們得再去一趟御史大人遇害的地方。」季青臨說著便往那船頭的甲板跑去。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了那道長廊。可是突然,季青臨卻愣在了原地,悄然回頭望去。
就在剛才,他撞到了一個人。而與此同時,那船員先前所說的話,正一幕幕地被串聯在了他的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