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算計
經了幾天的整飭,東府里全然換了一副模樣,偌大的府中人員減了不少,庫里也多有物事被蘇淺變賣,蘇淺根據夢裡的提示挑了些忠心的僕從,挪了大筆銀錢出去,放在了自己之前在郊縣化名買下的莊子上,這便是他們母子三人的退路了。
侯府中沒了前呼後擁的排場,母子倆也沒什麼不習慣。更是輕易不出府門,權當聽不見外面的風言風語。
西府里來了老太太的指示,蘇淺也沒多話,直接應了。
有些事既然知道躲不過,那就要想法子應對。
這之後她卻也沒敢怠慢,提前做了好些準備。
如今的蘇淺對那場噩夢卻也有了些新的認知。
那應當就是原身前世的經歷,那一世的原身,空有美貌,卻逆來順受。就是一朵養在溫室的嬌花。哪怕一個粗壯點的婆子都能將她拿捏得死死的,才會在遇到事的時候只會哭泣求饒,半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
而如今的她,早早便開始接觸俗務,腦子靈活,了解世情。
這幾年沾弟弟的光,還跟著楊師傅學了些保命的本事。
不說如今她身子康健,不易生病,就是來兩個大漢也未必是她的對手,起碼對那些個烏七八糟的葯湯子,她如今也能認得個七七八八的,不至於被人輕易便暗算了。加上提前有了防備,再怎麼說,也應該不會讓自己混到那麼慘的地步吧。
她也算是想明白了,該來的總會來的。
既然知道躲不過,那便直面它,也得讓阿娘好好的看清了人心。
侯府家女眷出行,就是再精簡,排場也十分可觀。
前後五輛馬車,家丁護衛,小廝丫鬟隨行,一路鮮衣怒馬浩浩蕩蕩的,氣勢十足。
可坐在車裡的娘倆個卻沒什麼興緻。
劉氏是想著離家的幼兒和失了消息的夫君,心中棲惶;蘇淺則想著那個色中餓鬼,前世的仇人,怎麼想都覺得該是蘇家大房引狼入室。
而今日的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這日倒是天公作美,竟不是很熱,出行倒也合適。
普濟寺遠在城外雲楓山上,因秋日到來時滿山紅楓,艷如紅雲而得名。
此刻的雲楓山正是蒼翠峭拔,綠蔭如蓋之時。
待走得近了,人便融進了那滴翠的墨里,渲染進了這奇峰遮天,清流潺潺的如畫意境里。
要說侯府里也是處處精心雕琢的好景緻,可人造的山水再如何巧奪天工,與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終究不同。如果不是心裡裝著事,這樣曠達、野性而又自由的美景,定然能讓眾人心曠神怡,流連忘返。只是如今的她們卻是各懷心事,這麼多進山拜佛的男男女女又有幾個是真正來賞景參佛的人呢?
車行至山腳便要下車步行。好在普濟寺只在半山腰處,走走倒也不至於很累。
因今日來的皆是女眷,下車后,即便是劉氏也都戴上了帷帽。
一片衣香鬢影蜿蜒于山道之上,彷彿在一池碧水之中灑下了無數奼紫嫣紅的花瓣,一路馨香飄送,卻不知醉了誰的眼睛。
蘇家在京都也算是家大業大,光今日出行的女孩兒就有六個。
只不過其他都是庶女,只有蘇淺和大房的蘇霓是出自嫡妻的肚皮。
蘇霓的長相隨了蘇家人,方臉圓眼,雖說長得也算俏麗可愛,但那得看和誰比。
若放在蘇淺的身邊,那便真能被比到了塵土裡。
蘇淺這世的皮囊完全隨了自家母親,實在是一副雪膚嬌顏,轉眄流精的好相貌,要不然也不會在撞見那禍害一次后就讓那人酥了骨頭,屢次糾纏了。
蘇霓也知道自己跟人家站一處是什麼效果,所以平時她也不怎麼往蘇淺的身邊兒湊,偏偏今兒個卻像是蜂兒黏住了蜜糖,從下車開始就一直掛著蘇淺的胳膊不放,讓蘇淺著實膈應得慌。
上山的一路倒也平常,有護衛清場,一般人也湊不到她們跟前來。倒是有香客遠遠的駐足觀望,羨慕嫉妒者有之,心懷鬼胎的更是大有人在。
等眾人拜完了菩薩,老太太到廂房休息時,牛氏才露出一臉慈祥虛假的姨母笑來,硬是扯了劉氏和一眾侍從一起去聽大和尚講經了。
留下的小姐們皆身嬌肉貴的,大熱的天兒也不願意出門,便都各自尋了相好的姐妹,回了廂房說話休息。
蘇淺到此刻越發肯定了大房的算計,不一會兒,果真那蘇霓便找上了門來,掛著一臉假兮兮的笑:
「七妹妹,咱們這也在府里憋悶得久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六姐陪你去後山看看如何?我聽說後山有個水潭,裡面的銀針魚最是鮮美不過,咱們正好捕些來,帶回去給祖母熬湯喝。」
蘇淺斜了蘇霓一眼,淡笑道:「佛祖面前,六姐竟說出這等殺生之事來,可見是心不誠,依妹妹看還是好生待在房裡休息休息,去去暑氣才是正理。」
蘇霓面色一紅,卻不想放棄,又諂笑著過來想扯蘇淺的胳膊,卻被蘇淺笑著甩開了:「六姐今日怎的變成了糖瓜兒,粘上了就下不來。這天兒這麼熱,可別挨得那麼緊,再生了痱子就不好了。」
蘇霓氣得差點伸手去打人,強忍了才勉強扯出個笑容來:「七妹不是一向不喜歡那些四體不勤的嬌嬌女嘛,難得今日出門,難不成妹妹就打算一直悶在屋裡,不想出去看看風景?」
蘇淺笑了笑,指了指旁邊幾間屋子:「六姐來了那麼多自家姐妹,隨便找幾個陪著看風景都好,何苦在這裡歪纏我?」
蘇霓撇了撇嘴角:「那起子小婦肚裡爬出來的東西,也配和咱們一起。好妹妹,你就陪陪姐姐好不好嘛!」
說著竟跟蘇淺撒起嬌來。
蘇淺心裡冷笑,卻還是站起了身來:「既如此,妹妹就勉為其難陪六姐去看看吧,不過天兒這麼熱,咱們看看就回,也免得長輩惦記。」
說著話,自顧自出門而去。
落後一步的蘇霓,瞧著蘇淺的背影,悄悄撇撇嘴角,再小心看了看四周,才急忙忙跟了上去。
去後山的路倒是砌了石板,但不寬,還有些陡。兩邊都是大樹,對常居深閨的女子來說,走起來並不容易。
蘇淺像是不在意這些,悠悠然邊看著風景邊往山上走,時不時還跟一旁的兩個丫鬟小聲說笑著什麼。反倒是蘇霓一副心神不定的樣子,時不時左右不停張望著。
蘇淺暗中觀察到蘇霓的鬼祟,卻只做不知,就等著看她的表演。
果然,不一會兒,蘇霓就做出一副崴了腳的樣子,喚丫鬟將她扶到了一旁的一塊大青石上坐了。
蘇淺急忙湊過去關心,還好生捏了捏她「受傷」的腳踝,看蘇霓漲紅了臉忍痛的模樣,蘇淺甚是解氣,面上卻十分焦急:
「呀,別是傷了骨頭了。這得趕緊回去請個大夫瞧瞧才行。」
說著,她便是一副要上前扶了蘇霓下山的模樣。
蘇霓自是不肯的,急忙攔道:「七妹別忙了,我就是崴了下,歇歇就好。倒是這山上就麻煩妹妹受累了。」
蘇淺皺了眉,擺了擺手:「我看今兒個就算了吧,這抓魚什麼時候不行,還是你的腳要緊。」
蘇霓適時露出一副難為情的模樣,有些為難道:「我這腳不打緊,倒是這魚等不得。都怪我這快嘴,出門前我已是跟祖母許了願了,要是不弄些那銀針魚下來,祖母該覺得我不盡心了,肯定以為我只會嘴巴里糊弄人,不是個實在的。好妹妹就幫幫姐姐這個忙吧,到時候我多在祖母面前說幾句好話,讓祖母也能知道七妹妹的好來。」
見蘇淺只是皺著眉不說話,蘇霓急忙又道:「妹妹也知道,祖母一向親近我們大房的姐妹,倒是對七妹一向有些怠慢,還不是因著不了解嗎?你說今兒個可不正是個好機會嘛。」
蘇淺聞言嘆了口氣,「勉強」露出個苦笑:
「姐姐說的也是,要說祖母對我和塵兒,還真是……」
蘇淺一副一言難盡的表情,看著蘇霓隱含得意的臉,心內冷笑。
嘴裡卻道:「也罷,就這一回啊,你也知道我懶怠動彈,這山路又不好走。」
說完,又刻意多看了蘇霓的腳兩眼,直到蘇霓有些心虛的將腳縮回了裙底,這才看了眼蘇霓身邊的丫鬟:「彩珠還是回去報個信吧,免得到時候真走不了路,也能多點人手幫忙才是。」
見蘇霓又要說話,蘇淺笑了下:「不用擔心身邊沒人照顧,我把綠棋留給你好了,也好讓你有個照應,我帶著彩畫上山就好。」
蘇霓一聽喜色掩都掩不住,急忙點點頭:「那就謝謝七妹妹了。你早去早回。」
蘇淺假裝忽視了蘇霓那自以為得計的假笑,不再多說,轉身帶了彩畫繼續往山上去。
越是往山上走,那道路就越是狹窄曲折,如果是一般人,還真未必就能順利爬上去。倒是蘇淺本身練過,走這幾級台階並不算什麼大事。
待離了蘇霓的視線範圍,蘇淺便找了個避人處迅速將身上的裙衫脫了,露出一身短打的黑衣來。讓彩畫拿了事先準備好的竹杖套了鞋子偽裝腳印,再去往事先約定的涼亭。她自己則蒙了面,轉進了一旁的樹林。
既然那混蛋執意害人,她即便殺不了人,也必要讓那色胚吃個教訓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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