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獄中自裁
咸陽獄
號稱天下第一獄的咸陽獄,自古關押著便是窮凶極惡之徒,因其整體為青石所制,又稱為青石獄。
獄深三尺,常年不見日光,壓抑至極,大氣不得喘,人關在裡面,不動刑罰,時日過久身子骨也禁受不住,因此最多只關押半年之餘,人便虛弱於浮萍。
日夜重兵把守,便是一隻飛蟲也進不去。
從大門入,有三條石道,石道幽暗,只有青石牆上的油燈發出昏暗的光芒。
第一條石道最裡面一間牢房,雍城守將蒙岩,便是被關押在此。
獄內潮濕陰冷,他身上只覆蓋一層薄薄的稻草,強如鐵塔般的身軀也是瑟瑟發抖,面色虛弱蒼白,他已經被關押一月之久了,戰場上三刀取敵將首級的強悍體魄也有些撐不住了。
咚咚咚
忽然一道略微沉重的腳步聲在異常安靜的石道內響起,隨後只見到一個擎著小燭台的身影緩緩在盡頭出現,繼而站在蒙岩牢房前。
「蒙岩將軍……」
嘶啞的聲音。
蒙岩猛地一驚,咻的一下坐了起來,眼神獃滯看向牢房門。
透過昏暗燭燈,依稀可看見一個人臉。
他急忙起身,走了過去。
「大王有令,令你獄中自裁。」那人又道。
「大王真的這麼說?」蒙岩跪著,熱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那人沒有再言語了,只是靜靜的看著,石道內,又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良久,或許是心如死灰,蒙岩深深吸了一口氣,轉身跪在咸陽宮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大王,我蒙家世代忠烈,祖父為大秦征戰沙場三十年,立下不朽之功,家父戰死疆場,大王以國禮葬之,如今我……」
說到這裡,他哽咽了。
抬頭時,眼眸中滿含淚水。
「父親,孩兒不孝啊,孩兒有辱門楣,父親,孩兒沒臉去見您啊!沒臉去見蒙家的列祖列宗啊!」
這個強壯如鐵塔一般的漢子,這個在疆場上殺人如麻令敵人聞風喪膽的殺神,竟然在此時哭得像個淚人。
心中的悔恨像是潮水一般淹了他,他不該聽信秦川之言,調離藍田大營二十萬守軍,致使魏軍來襲時,城中尚無足夠之兵力抵抗。
雍城淪陷,士卒皆戰死,等到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為時過晚。
他,成為了蒙家,第一個丟城失地的將軍,他的失誤,致使守城五萬兵卒戰死,也使秦國南方門戶大開,東南半壁淪陷,甚至直接威脅到咸陽,動搖國本。
他透過厚厚的石牆,似乎是看見了雍城之戰的慘烈。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緩緩起身,從那人手中接過一杯毒酒,朝著咸陽宮的方向,屈膝而下,他雙手捧著酒杯,輕聲道:「罪臣謝過大王。」
隨後,一飲而下。
那人見狀,目光淡然,擎著燭台又緩步走了出來,同時大聲叫道:「不好啦,蒙岩畏罪自殺。」
很快,便有五六個軍士沖了下來,從那人身側而過,就像是沒有看到這人一般。
章台宮
偌大的章台宮內只有秦王與其貼身侍人黑伯。
黑伯年逾古稀,兩鬢斑白如雪花,這身子骨卻仍然健碩,侍奉過三代君王的他,行為處事未曾有半點紕漏,因此也深得當今秦王的信任。
他舉著牛油燈,步履矯健的跟在身穿玄黑色服飾的秦王身後。
秦王堰負著雙手,踱步慢走,半邊隱匿於黑暗中的臉龐顯得有些蒼白,腿腳重重踩在石板上,腳步聲在空曠的章台宮內尤為刺耳。
秦王不說話,深知秦王心思的黑伯也不言語,只是默默跟在秦王身後,以便隨時傳召。
牛油燈的火焰逐漸暗了下來,宮殿內並未燃燈,黑暗開始侵蝕。
這時,秦王開口了,「川兒是什麼意思?」
黑伯微微弓身,厚厚的嘴唇動了動,聲音略顯沉重,「雍城失守,五萬士卒盡亡,長公子之意,應按照秦律,治太子死罪。」
死字,他咬的極輕。
黑暗中的呼吸聲加重了,秦王踉踉蹌蹌的往前走了幾步,似乎要摔倒,玄黑色袖袍中伸出一個手掌扶住了柱子,這才勉強維持住身形,隨後又是幾道猛烈的咳嗽聲,好像要把心肺咳出來。
黑伯欲上前,三思后,還是站住了。
此時這位秦王的額頭上已經布滿了汗珠,臉色蒼白如薄紙,他閉著眼睛,嘴唇顫抖道:「元兒可是他的親弟弟,他怎會如此不念手足之情?」
也只在黑伯面前,才會顯露真實情感的秦堰繼續道:「駐守雍城的藍田大營統帥蒙岩何在?」
黑伯道:「蒙岩已下了大獄,就等著國尉府提審了。」
「寡人調了二十萬秦軍銳士給他,就是為了以防萬一,結果竟然在打仗的前一刻全部被他調走了,這個事情,一定要給寡人查個清楚。」
秦堰說到最後,似乎是感到體力不支,語調逐漸輕了,但其憤怒卻依舊那般濃烈。
身後的黑伯屏氣凝神的聽完后,微微拱手:「喏。」
說著,他抬頭看向秦王,「大王,今日早上之事,您覺得真的如川公子所說……」
秦王輕聲:「元兒身子虛弱成那個樣子,且不論怎麼去公子府,就說現在的元兒是川兒的對手嗎?還說夜半要殺他,簡直是無稽之談。」
黑伯頓了頓,又沉默了。
這時,門口出現一個侍人,弓著身子,正準備進來,踟躕不敢上前。
黑伯緩步走了出去,腳步很輕,幾乎沒有一點聲音。
「何事?」
侍人撲通一聲跪地,害怕得顫顫巍巍,道:「小人有要事稟告大王。」
黑伯面無表情看那侍人一眼,訓斥道:「既然是要事,為何猶猶豫豫?若是耽誤了,你可擔得起責任?」
侍人臉上表情立刻變得惶恐起來,腦袋磕在青石板上,道:「小人怕影響到大王休息……」
說到最後,聲音愈發低了。
「做起事情來畏畏縮縮,倒是會找理由。」黑伯冷哼一聲,輕聲問道:「稟告何事?」
侍人小心翼翼抬起頭,瞥了黑伯一眼,飛快收回目光,低著頭道:「蒙…岩……將軍在……」
「說!」
即便是心性如黑伯,此時都沒忍住發怒了,他內心忽的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覺。
侍人身子猛地一顫,趴在地上,聲音是掩蓋不住的驚恐,「蒙岩將軍在獄中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