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桃花

面對這種變相的抄家，宋辭心裡只有冷笑。在這種緊張的時刻中，她忽然想起了紅樓夢中的一個片段：抄檢大觀園。在賈府自己抄自己家的時候，探春曾經說過，像他們這種大家族，從外面殺進來，一時間還殺不光，只有自己人開始動手，自殺自滅，那才來得快。

越國現在危機四伏，居然還搞這種事情，真是太陽底下無新事。

他們的場面話，宋辭也懶得接，只是讓開地方，讓他們動手。勾踐夫人巴不得查到什麼把柄，好讓她能夠借刀殺人。宋辭當然知道她鋥光瓦亮的心思，也懶得理會。要是她在這種小事上都跌倒了，那基本上也就告別逃跑了。

勾踐夫人之前憑著蛛絲馬跡，查到自己身上的事情還歷歷在目。宋辭又怎麼會麻痹大意，這麼容易讓人發現她的破綻呢？

於是乎，結果可想而知。勾踐夫人帶來的人，把宋辭住的地方翻個底朝天，也沒有翻到什麼能夠借題發揮的東西。她只好強忍著失望，帶著人離開了。

等他們離開后，還搞不清狀況的宋辭到了姑娘們住的地方，這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知道了鸞玉的悲劇。她去的時候，姑娘們住的地方被翻得亂七八糟。她們一個個都哭眼抹淚，沒有心情去收拾。宋辭也是感慨萬千，萬分惋惜。

「咱們去那個山崖看看吧。」有個姑娘說道。

「可是，要是被人發現，我們可就慘了。」

「發現就發現吧，大不了我也從那裡跳下去，我也不想在這裡呆下去了。」

「這跟當初說好的不一樣，我們不是來為越國出力的嗎？為什麼把我們像關囚犯一樣關著，還這樣對待我們？」

「別說了，都是鸞玉不好，誰讓她要偷跑的？」

「你們說，大王會不會一怒之下，把我們都殺了？」

「這關我們什麼事？犯錯的又不是我們？」

「那為什麼君夫人會帶著人來，翻我們的東西？」

「這……她是想搜查鸞玉有沒有留下什麼東西吧？跟我們沒關係。」

「要查鸞玉，翻她的就好了，為什麼還要翻我們的？」

「鸞玉的父母會不會被連累？她的父母已經年紀很大了，現在鸞玉又死了，他們該怎麼辦？」

「大王他們不是說，會照顧好我們的親人嗎？應該會奉養他們的吧？」

「可是，鸞玉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大王他們肯定不會，再像當初說的那樣去做了。」

「怎麼辦？要是大王他們知道了其他事情，該怎麼辦？」

「我是不擔心的，誰叫你們要和那些士兵偷偷見面？」

「糟了，要是大王也派人去軍營裡邊查，會不會把我供出來？」

……

惶恐不安的情緒在姑娘們中間傳播開來，漸漸變得人人自危。宋辭也只能保持沉默，她不能泄露內心的想法，也不能表達自己的悲憤。人在屋檐下，尚且要低頭忍耐，更何況她們現在是人家案板上的魚肉。在沒有能力保護自己、徹底反抗之前，她能夠做的，也只能是沉默了。

之後的幾天，不安的情緒仍然在姑娘們中間傳播著，嚴重影響到了教習的教學。眼見大家都無心學習，教習只好嘆息著給姑娘們放了一天的假，讓她們好好休息一下。

那天天氣非常好，陽光燦爛，普照大地，就連姑娘們一直期盼的桃花也已經開了。山裡的桃花開得晚，她們到這裡的時候，家鄉的桃花正開得十分繁艷。這裡的桃花，偏偏現在才開始開放。

是不是那一對命運凄慘的戀人的鮮血，染紅了山間的桃花呢？

放假之後，姑娘們便約著去看桃花。宋辭也沒什麼好心情，也跟著她們去了。山間的野桃樹到處都是，成片綻放，如雲霞般蔚然。看到盛開的桃花，大家的心情都變得好了一點。她們已經很久，都沒有能夠欣賞到這樣美麗的風景。姑娘們本來都是鄉間自由生長的，在田野間嬉戲打鬧，是她們玩慣了的遊戲。

只是現在，就連看看桃花，都是難有的奢侈和放鬆了。要是到了福禍難測的吳國，遠在異國他鄉，又會有怎樣的境遇呢？

「我還能回家去嗎？」宋辭身邊，一個叫小魚的姑娘，看著遠處盛放的桃花，忽然問道。

小魚是她們之中年歲最小的，甚至比西施的年齡還小，現在不過十三歲。要不是上集市上去賣陶罐的時候，被勾踐的人看到，她現在說不定，正在清澈的小河邊戲水。

宋辭側過身去，輕輕摸了摸她的頭：「會的，一定會的。」

「夷光姐姐，你想家嗎？」

「想啊，當然想。」

「我聽說，夷光姐姐是一定要被送去吳國的，是不是呢？」

宋辭又摸了摸小魚的頭，沒有說話。

「夷光姐姐那麼美，那個吳王又是個老頭子。大王和君夫人好狠心，要把你送給那個老頭子。」

聞言，宋辭立刻掩住了小魚的口，朝四周望了望。還好她們離其他人都很遠，小魚的聲音又小，沒有被人聽見。

宋辭低聲說道：「乖小魚，以後千萬不要再跟別人說這樣的話。要是被人聽到了，他們會欺負你的。」

「我不怕，大不了就像鸞玉姐姐那樣，從山崖上跳下去，就誰都欺負不了我了。」

「傻姑娘，鸞玉那樣做，是沒有其他辦法。她已經走投無路了，只能那樣去做。可是你不一樣，你還要回家呢。你父母還等著你呢，不要做傻事。乖，以後不要有那樣的想法，也不要跟別人說那種話了。」

「夷光姐姐，我們一起回去好不好？」

宋辭又嘆了一口氣：「傻姑娘，不是每個人都能回家的。」

「一定可以的，等越國打了勝仗，我們就可以一起回家了。」

「那你先回去，等越國打了勝仗，我再回去，好不好？」

「那我等你一起。」

「不用等我哦，到時候，我會悄悄去，給你一個驚喜。你看，桃花開得多好。」宋辭不想再繼續談這個話題，便指著那邊的桃花說道。

「我家門前也有一棵桃花樹，開得可漂亮了。我走的時候，桃花還沒謝呢。我可喜歡桃花了，每年桃花開的時候，阿娘都會摘很多桃花，給我插在頭上。阿娘還說，我比桃花還好看。」

聽到這話，宋辭向身邊看去。她們正坐在一株桃花樹下，周圍落滿了桃花。

宋辭拾起了幾朵，輕輕別在小魚的發間，一邊別，一邊說道：「等你回去的時候，你家的桃花樹一定還開著花呢，你娘一定會摘好桃花等著你的。戴上桃花，小魚就是最好看的姑娘。」

「夷光姐姐才是最好看的。」小魚站起來，踮起腳尖，摘了一枝開得最盛的桃花，插到了宋辭的頭上。

宋辭摸了摸充滿生命力的花瓣，又暗嘆一聲。她沒再說什麼，把小玉拉到身邊。兩人肩並著肩坐在那裡，繼續看那些姑娘們在桃樹底下嬉戲。

要是時光能停留在這一刻，那該有多好啊。

快樂總是短暫的，山間的桃花，很快就被幾場風雨帶走了，只剩下幾許零落的枝葉。

在上面的壓制和眾人的刻意遺忘下，鸞玉的凋零，也像這山間的桃花，驚起極其短暫的波瀾后，便被人忘卻，沒留下半點痕迹。若說還留下了什麼，就是宋辭更加堅定的決心，她一定要逃離這個地方，逃脫不該屬於她的命運。

然後，第二件大事，也悄無聲息地來臨。

越王勾踐給他所剩無幾的越國士兵，請了一個大名鼎鼎的老師，歷史上著名的越女，越國劍術高手趙處女。也就是，新派武俠小說家，金庸先生筆下的第一劍術高手，越女劍阿青。

勾踐請她來，自然是教授越國士兵劍法。她的到來改變了也宋辭的計劃。

跟金庸先生的小說不一樣，本來，越女和西施是沒有什麼交集的。越女也沒有愛上什麼范蠡，為了她要找西施的麻煩。只不過，勾踐夫人把越女安排在宋辭的住處，和她住在一起，這就讓她們之間產生了交集。

勾踐夫人這樣做，就是想一石二鳥。一方面，利用越女看住宋辭。讓宋辭一舉一動都受人監視，不能做出什麼，對她不利的舉動。另一方面，有越女在那裡，勾踐夫人也不怕勾踐再跑去跟西施私會。勾踐夫人的小心思，宋辭懶得理會。於她而言，越女的到來，也算是一件大好事情。有了越女在，不管是勾踐，還是其他人，想要暗中對她不利，都不太可能的。

此外，宋辭還想要拜越女為師，向她學習劍法。無論什麼時候，想要保護自己，沒有過硬的實力是不行的。在這樣的時代，過硬的實力在某種程度上就等於武力。如果能夠掌握高超的劍術，那對宋辭來說，就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只是，計劃不如變化，變化不如意外。當宋辭提出這個要求后，越女毫不猶豫地就拒絕了她。其態度之堅決，讓宋辭也很是意外。

到底為什麼，越女會那麼堅決拒絕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