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物是人非的錦廬(1)
媽媽卻不以為然,冷冷地問:「一個女兒怎麼了?我們不是也只有一個女兒嗎?」
爸爸連忙賠笑,擺手說:「是,是,有一個好女兒就足夠了。大文學凌羽,爸爸以你為榮。」
聞聽此話,我的頰上一熱。我好像還沒做出什麼足以讓爸爸引以為榮的大事。慚愧啊!懶
況且,如今我又把自己的未婚夫弄丟了,或者說,是我被他丟下不管了。
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穆寒作出這樣的決定。但我相信,當初他把那枚你中有我戒指套在我的無名指上時,他是認真的,也是真誠的。
我不想抱怨,只願等待,哪怕那等待遙遙無期,我也要一直等下去。
心念輾轉間,我的頭又痛了起來。
爸爸看出我的無奈,坐到床邊,抬手指著窗外雨水淋漓的天空說:「凌羽,你出生那天也是這樣落著雨。你媽媽本來想給你取了『雨』字,但我喜歡羽毛的羽,更輕盈,更飄逸,也更能與凌字契合。」
媽媽也被爸爸的話勾起久遠的記憶,她起身走到窗邊,用手在布滿水霧的玻璃上抹出清透的一塊。
「是啊,生凌羽的那一天,我一直躺在產床上聽著窗外的雨聲。等到陣痛來襲時,也是那些淅淅瀝瀝的雨聲分散了我的注意力,讓我感覺到那痛楚並非不可忍受。大文學所以,我想所性就叫你雨兒吧。誰知你老爸說不好,他用了那個雨的音,卻取了羽毛的羽字。他希望你能身披羽翼,無拘無束,像鳥一樣凌空飛舞。」蟲
這是我第一次聽媽媽說起我名字的由來,我一直以為那個「羽」字沒有什麼特別的含義呢。
「凌羽,你媽媽當年生你吃了很多苦頭,所以,你一定珍惜自己的生命,知道嗎?」爸爸伸手幫我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髮,我能感受到流溢於爸爸指端的濃濃愛意,不禁眼睛一濕。
我想爸爸一定是擔心我因為穆寒的出走而心灰意冷,作出傻事,所以才會有剛才那一番追根溯源的話語。
「我知道。」我用力點點頭,一條不爭氣的水線自眼角朝髮際流淌下去。
「還有,不要埋怨穆寒,每個人都有選擇的權利,雖然他沒有給你一個合理的解釋,但你只要記住他曾經對你的好,就可以了。」爸爸仍然語重心長。
可爸爸這句貌似不經意的話卻在我的腦海里劃過一道閃電。
「凌羽,你只要記住我對你的好,就可以了。」這是在合歡樹下發現韓子郁的屍體后,穆寒對我說過的話。
此刻想來,那一天,他的行為已經露出異樣的端倪了。大文學只是我沒有意識到,或者說是意識到了,但卻未能領會其中的深意。
我錯過了讓穆寒吐露心聲的機會。如果那機會曾經出現過的話。
也許穆寒本就不想將那樣的機會留給我。他去意已決,難再回頭。
我忽然感到一種沉入谷底的絕望。我已經永遠地失去穆寒了。
正愁悶著,窗外雨聲漸止,天光也漸漸放亮。
透過媽媽抹開的那一塊玻璃,可以看見窗前的香樟樹被雨水洗刷得分外青蔥翠綠,搖曳間,似有無數的珠玉紛紛灑落。
夏天的雨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而我的心境,卻不能如此迅捷地雨過天晴。
我又在醫院住了一晚,轉天,醫生在做了幾項檢查之後對爸媽說我的情況已經穩定,可以出院回家靜養了。
媽媽很高興,連忙收拾東西,並打發爸爸出去叫計程車。
爸爸剛出去沒幾分鐘又回來了,媽媽問:「這麼快家叫到計程車了?」一語未了,門口已經大踏步走進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
「不是說有事叫我就好了,為什麼要叫計程車呢?」他一進門便大聲說道。
我抬眼一看,原來是於焉。後面緊隨其後的還有於烈。
「凌羽,我這有兩樣重要的文件給你看呢。」於烈的臉色有些不同尋常,但聲音仍舊悅耳動聽,沒有絲毫變化。
「先什麼都別說了。咱們先回家,我可受夠這裡的消毒水味道了。」媽媽在一旁攔住於烈的話頭,直接把手裡的背包遞給於焉,讓他把我的東西帶出去。
於烈把張開的嘴巴又合上了,伸手攙扶著腳軟腿軟的我,一起出門,離開醫院。
回到家裡,媽媽說要留於焉和於烈吃飯,便繫上圍裙到廚房忙活。於烈也過去幫忙,她手腳麻利地擇菜洗菜,又在砧板上一通嘁嘁喳喳,把菜切得有模有樣。媽媽見狀,一疊聲地讚不絕口。
等到都菜肴出鍋,餐桌擺布整齊,媽媽招呼我們坐下吃飯。
落座后,於烈拿過一個文件袋打開來,抽出裡面的幾頁紙,遞給我。我定睛一看,原來是DNA測試結果。上面寫著於烈的血液取樣與韓子郁和莫青裳的取樣結果作對比,證實於烈與韓子郁及莫青裳的親緣關係可能性為百分之九十八點六七。
這就是說於烈已經是法律意義上的韓家後代了。
我握了握於烈的手,想說一句恭喜,但那兩個字在唇邊猶疑了一下,又被我吞了回去。
我能夠感受到於烈的心情,那紙公文對她來說並非是件值得恭喜的事情。
但媽媽卻欣喜不已,一邊抹拭奪眶而出的淚水,一邊拉住於烈的手,哽咽著連聲叫她好孩子。
爸爸則起身去酒櫃里取來一瓶珍藏多年的法國紅葡萄酒,打開來給我們每人斟了一杯,然後舉起酒杯遙空祝禱:「韓教授,你在天有靈,保佑這對孩子吧,讓他們幸福美滿,長相廝守!」
我們都被爸爸的話所感動,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閑談間,媽媽對於烈說:「我這裡有一本老相冊,裡面有幾張青裳的照片,等一下拿給你,留做紀念吧。」
於烈忙點頭致謝。
媽媽又說:「我記憶里青裳是從不下廚的,可你的廚藝卻好得沒話說,這恐怕不是遺傳自青裳了。」
於烈毫不猶豫地介面答道:「我媽媽很喜歡燒菜,打小我就愛和媽媽一起在廚房裡轉悠,跟她學各種燒菜的本事。」2027
媽媽一愣,隨即明白於烈口中的媽媽是她的養母,也就是於焉的媽媽。雖然科學已經確定了她的生身母親是青裳,但在她的心目中,那個從未把她從小養大的女人才是真正的媽媽。
她並不隱晦自己的想法,這或許對九泉之下的青裳來說是個殘酷的悲劇,但對於烈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她從沒有遭受過被拋棄的苦楚,那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女人給了她毫無保留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