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趙璟還未登基,沒有坐上龍椅,同先前在崇政殿一樣,與趙琛一左一右分坐在寶座兩側,不同的是,垂拱殿中的朝會規模要大得多,文武百官著各色官服立於陛階之下。
殿中有三個人坐著,除卻陛階之上,堂下還有一把圈椅,那是太師的位置。
趙璟獨自坐在寬大的椅子上,時不時偏過頭看看另一側的姐姐。
昨日出了崇政殿,趙琛便帶趙璟來過垂拱殿,帶著他從正門進入,一步一步走上陛階,告訴他:「璟哥兒,這天下是大楚的天下,是我趙家的天下,你生來就比旁人站得高。」
趙璟懵懵懂懂地看著他,趙琛沒有多說。皇權是什麼,這陛階之上多坐幾日自然知曉。
垂簾聽政,顧名思義,聽政之人掛個帘子坐在後頭,或是側邊。垂拱殿皇帝寶座之後可沒有什空餘的地方,在這裡掛帘子也不合適。
內侍將趙琛的坐席安排在偏殿,趙琛看了便說:「垂拱殿比不得崇政殿,在偏殿如何聽得明白?」
這是要直接上朝議政的意思了,王福訝然。
趙璟指著寶座旁另一頭空出來的地方:「我明日坐在此處。」
王福躬身道:「此處再安置屏風恐怕逼仄。」
「那便不要屏風。」趙琛看著他,面上帶笑:「勞煩王都知了。」
王福一個激靈,忙道不敢,暗罵自己糊塗,殿下豈是尋常女子,又豈能以凡理度之。
總歸二位殿下是至親,小殿下年幼,公主放心不下也是有的,如今多嘴說一句倒與公主生分了。
「奴婢王福,殿下若有什麼短的,只管吩咐便是。」
趙琛頷首,王福才算是鬆了口氣。
趙璟第一次坐在這裡,趙琛也一樣,昨天日他告訴趙璟的話,何嘗不是在對自己說。這裡沒有什麼生而平等,他要掌權,就必須將自己置於高位。
太師為三公之一,又是輔政大臣,太傅年事已高久不臨朝,太師位列百官之首,其餘人等皆手執朝笏躬身肅立。
眾人禮畢,太師方才起身見禮,趙璟還禮之後朝會才算是正式開始。
垂拱殿議事完畢,散朝之後,百官各歸其司,趙琛又召了幾人到崇政殿議事,周鑄也在其中。
傍晚他便到了太師府上。
「今日西平公主聽政,學生觀其言行,條理分明,果決擅斷,若為男子,實為大楚之幸。」
「然其既為女,臨朝攝政,不設幕簾,居於幕前,其所圖非小,牝雞司晨,有失陰陽,實非幸事。」
薛太師一言未發,他有每日臨帖的習慣,幾十年如一日不曾懈怠,周鑄知道他的習慣,說完了便停下站在一旁等他回應。
太師放下筆,坐下,飲了一口茶,仍舊沒有說話,他活得久了什麼人沒見過,西平公主……他看不透。
西平當年在崇政殿聽政時不足十歲,世上果真有如此早慧之人么?七皇子絕了她的路,她卻似乎毫無芥蒂,不知道她是真的毫無芥蒂還是趁機謀權。
至於少農,在他的庇護之下,走得太順了,能力出眾,養氣功夫卻不到家,對上西平只怕要吃虧。
太師久久未語,周鑄有些許不安:「老師?」
薛太師搖搖頭:「你且去。」
周鑄知道這事讓他放手去做的意思,心中一喜,躬身告退。
西平公主既已臨朝,周鑄自然不會傻到正面發難,況且這人能屈能伸,一個不好就是滿朝文武欺負他們姐弟孤苦無依,此時還需從長計議。
大行皇帝大祥禮上,許久不曾上朝的太傅也來了,他已經七十多了,前幾日又病了一場,今日精神不大好。
他曾多次告老武宗都未應允,只是准他不必上朝,不必到官署,太傅就真的放了權。
三公皆是虛銜,太師實職是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太傅是尚書左僕射兼門下侍郎,朝廷政令皆出於中書省,再由門下省複核,原本他們而二人互為制衡,但太傅久不參政,再放任下去,離太師總領三省事務也不遠了。
趙琛回京之後還是第一次見太傅,有心同他說上幾句,這人卻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學究,最是講究三綱五常,雖不議政,卻也不贊同公主攝政,不欲與他多言。
趙琛就此作罷,到也沒什麼氣不過,偏生司天監監又暗指:聖上走的日子不好,需要兒女成親沖喜,四十九日之內完婚。
什麼走的日子不好,眾人都心知肚明,是走得不祥,這樣的死法,說白了是暴斃而亡。正因如此,這事不提也就罷了,一旦提出來,趙琛就不能坐視不理。
司天監監在這時候當著宗親百官的面提出,不過是逼他做決斷,迫他成親,正好他的親事還是當年離京前先帝為他定下的。
當年理宗要傳位於秦國公主,因她是女子,眾臣反應激烈,這才有了武宗繼位,現在趙琛也因為公主的身份遭群臣針對,這樣不知道算不算是父債子償。
趙琛確實有成親的念頭,他那三百府衛無法入宮,處理外頭的事也多少有些不便,只是不能是承平侯世子。
原本熱孝尚在,他又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跟另一個男人成親,心裡多少有點過不去,便暫時拖著。
如今萬眾矚目之下他自然要應下:「若能叫爹爹寬慰我自然願意,只是婚姻大事,我做不得主,還得稟了娘娘才好。」
他既然應下,不管心中是如何想的,這事就算是提上了章程,之後再推脫也說不過去。
所有儀式結束之後貴妃便急急來尋他,問及此事,趙琛寬慰她:「我本就是要成親的,只當多一助力罷了,只是勞煩娘為我相看人家。」
趙琛成親,一來看家世,他自然要選對他有所助力的,二來駙馬的人選,要麼理智清醒,要麼好拿捏,總之,婚後不同房才能不露餡。
承平侯世子才貌俱佳,只是這兩條他一條都不沾。
因而趙琛成親前還要先退親,程序繁瑣,原本可以慢慢來,現在卻被推著走,趙琛有些不悅。他們迫他成親,不過是要以他成親之後便是外姓之人作借口,隨時向他發難。
他要是不做點什麼,真當他好拿捏了。
「司天監。」趙琛冷笑,他素來不信鬼神不信天,什麼司天監,他倒要看看是怎麼個「溝通天地」。
司天監官署內,趙琛坐在議事堂上首,司天監少監匆匆趕來:「司天監少監衛明,見過公主,不知殿下……」
他話沒說完便見著公主將茶碗不輕不重地擱在桌上:「上天是如何說話的,本公主也想聽聽。」
衛明暗暗叫苦,司天監本就是帝王之口,什麼星象天意多半都是出於政治目的。司天監監今早起了一卦,說是今日不宜到衙門當差,便告了假,如今看來,他是早有所料。
衛明心中將那老狐狸翻來覆去罵了一通,但眼前這事還得解決。
他臉上堆著笑,若不是明眸皓齒生得還算好看,這一臉的諂媚,趙琛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樂意。
他淡聲道:「司天監拿不出化解之法,想來是道行不夠,我便去尋個能化解的高人來。」
成親不就是化解之法么?不過是這祖宗不滿意罷了,眼見著趙琛就要起身,衛明急急開口:「這,想來也是有法子的。」
趙琛聞言又坐了回去:「如何?」
衛明不知道公主想要什麼,索性問:「公主乃帝女,得天之幸,我等凡人尚需藉助外力,方可溝通天地,殿下則不然,殿下可是有何感應?」
「承平侯世子與我八字相剋,明白嗎?」
當年聖上為公主定下親事自然是合過八字的,不但不相剋還十分圓滿,這怎麼能改口。
但是趙琛看著他,衛明就硬著頭皮說:「這……殿下與承平侯世子八字雖和,奈何沒有近來沒有吉日……殿下若要在四十九日內完婚,當另擇佳婿。」
趙琛多看了他一眼,這就是神棍的應變能力?
「可。」
他說完便起身,衛明來不及鬆口氣,又聽趙琛說:「我聽聞石磚夾縫中的草,無依無憑,生存頗為不易,因而風一吹便倒,只是我瞧著,兩頭倒容易折了腰,倒不如選定一頭便躺好,少監以為如何?」
衛明一個激靈:「殿下所言甚是!」
趙琛這才離開,衛明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來公主同武宗一樣並不信鬼神之事,就是不知為何,公主雖親自來了,卻並沒有真正做什麼,言語間還有拉攏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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