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第 9 章

沒尋思明白的孫起行,一個不留神屁股上就挨了踹,這才趕緊屏氣凝神伺候著,再不敢瞎想。

「替朕傳句話給那個蠢的。」孫起行這頭剛停下琢磨,不料又聽見淡漠的聲音響起,他趕忙躬身聽著。

「叫她想清楚進宮的緣由,想不清楚別急著招搖,鄂魯和納喇家都不適合她。」皇帝慵懶坐回明黃軟榻上,似是玩笑般道。

孫起行應下后,等扭身出了門就忍不住嘬起牙花子。

「師父,牙疼啊?」林守成笑眯眯湊上來討巧兒。

「小兔崽子怎麼說話呢?」孫起行一巴掌拍他腦袋上,「去給我派人盯著大格格的動靜,不拘什麼都報過來。」

林守成嘿嘿笑得猥瑣:「可是……嘿嘿……」他沖著裡頭努努下巴。

「不該問的別瞎問,養好嗓子等著求饒了是不是[1]?」孫起行沖著林守成立瞪眼。

問他他可問誰呢?

叫孫起行說,萬歲爺自打十六歲御極到現在第七個年頭,天威是越來越重,他到底還是比不得乾爹在萬歲爺身邊伺候得久,竟是輕易尋思不明白萬歲爺在想什麼。

看來等進了園子,還是得好好去問問乾爹才是,遠遠瞧見敬事房的太監往這邊走,孫起行還有功夫琢磨著。

靜嘉回到慈寧宮時,面上已經斂去了所有神色,只剩吉祥的淺笑模樣。

容妃沒在慈寧宮,太后正跟端貴太妃和康太妃說話。

靜嘉想了想,還是踮著腳進門,在坤寧宮時也算沾了天恩,她不能不道謝。

「大節下的別想太多,女婿的事兒有哀家心裡替你惦記著,總不會叫你受了罪。」太后拉著靜嘉的手安慰她,「這些時日你替底下那些不爭氣的忙活,哀家都記在心裡,明兒個多睡會子,不急著過來。」

靜嘉忙憋出個紅臉道不敢當:「可當不得老祖宗恩典,奴才打心眼兒里想著孝敬您,這都是奴才該做的。」

「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我記著我還有件水頭不錯的翠花蝶壓襟玉佩,正配你這身衣裳,一會兒叫董興福給你送過去,回去歇著吧。」太后笑笑將她打發出門。

等瞧不見靜嘉了,端貴太妃才嗤笑出聲:「要我說這安國公府也是真有意思,爺們兒鑽暗門子[1]鬧得人盡皆知,夫人心思惡毒得理直氣壯,好歹隨龍時候也是出過太子妃的,可惜上下都沒福氣。」

康太妃忍不住輕嘆一聲:「墨勒氏我記得,未出閣的時候也是個靦腆端方的,也是實在被逼得沒法子才失了分寸。你是知道她那個婆婆生前多疼大兒子,鬧得叫弟媳替大兒子留種這種腌臢事兒都……偏她兒子被寵得弄丟了命,若是不尋個活頭,怕早就瘋了。」

太后聞言也忍不住蹙眉岔開話題:「好了,不說這些臟污的,過不了多少日子就去園子里,你們東西可都收拾好了?」

安國公府是大清出了名兒的西洋景兒,內里腌臢得叫人心驚。

一家子上不了檯面的東西,好是安國公原配留下的這對兒女還成,被磋磨了十年,心計規矩都不缺,也不會奢望不該奢望的東西。

等送走了這兩位,劉佳嬤嬤才忍不住問:「您才剛讓容主兒回去反省,怎麼又跟大格格說起配女婿的事兒呢?」

太后慢條斯理喝著茶:「你別看靜嘉一直是個笑模樣,誰也不得罪,可看墨勒氏就知道,她不是個好拿捏的。若是不能折了她的翅兒,你以為她能心甘情願趴在蕙嵐腳底下?」

劉佳嬤嬤仔細尋思了會兒,略有些頭緒,只也還沒想明白,見太后不欲多說,也不敢再問。

靜嘉這邊回到頭所殿,只軟在萬字炕上。

「好姐姐,替我揉揉腿吧,我這在坤寧宮,沒少蹲時候。」

杜若臉含憂色:「是不是夫人……她可又說什麼了嗎?」

靜嘉不欲叫杜若擔心,只笑著搖搖頭:「也沒說什麼,好是咱們在宮裡,不理會就是。」

杜若能在靜嘉身邊這麼久,概因靜嘉護得緊。

這丫頭天生熱心腸,在深淵裡呆久了,靜嘉喜歡自己身邊有這麼個偶爾咋呼的暖和人喘氣兒,也不愛讓她多操心。

那些不能與人說道的算計,因安國公府而起,當然也由她這個安家血脈自己解決。

靜嘉想起樹下那抹溫潤身影,見多了各種極端的,其實她真是挺喜歡這種溫和性子的人,只可惜納喇府也並不是個好去處。

她對墨勒氏為何變成如今這樣子,心裡清明著,與其說是對她和安寶赫的報復,不如說是對安塔拉家的恨毒。

當年佟佳氏人一去,老安國公夫人就跟瘋了一樣,逼著安國公將墨勒氏娶了進來。

墨勒氏估計也沒想著,給人當填房會是掉進地獄里的開端,靜嘉的大伯常年卧榻不起,靠老參吊著命。

老安國公夫人疼她那位大伯到骨子裡,大兒子娶不上好媳婦兒,她又看不上安國公府前頭兩位庶子過繼,竟然豬油蒙了心,將墨勒氏迷暈……

沒幾天靜嘉的大伯就去了,墨勒氏肚子里的孩子出生立刻就被老安國公夫人抱走,知道緣由她才徹底崩潰。

墨勒氏以死相逼不許過繼,那時安國公還去她房裡,誰都不能確定孩子到底是誰的。

那孩子被兩個女人搶來搶去,寵得沒個人樣子,才釀成了後來的慘劇,墨勒氏從頭到尾都沒哭,可安國公府的陰私事兒卻傳得沸沸揚揚,老安國公夫人氣得緊跟著孫子腳步蹬了腿兒。

墨勒氏骨子裡已經瘋了,就如同她所說,大婚自是還要從府里嫁出去的,若是想擺脫她,靜嘉最好是嫁到關爾佳族裡。

可既然太后心生了算計,只怕關爾佳氏還真沒人敢娶她,還是得想別的法子……靜嘉閉目養神,思量得腦仁兒都疼。

杜若替她揉了會兒小腿肚子,拿銀角子出去找小蘇拉送熱水過來,讓靜嘉泡腳。

等著的功夫,杜若低聲道:「奴婢在大他坦等您時,聽董興福說了一嘴,萬歲爺只在南三所呆了盞茶功夫就回乾清宮了。您回來前後腳兒功夫,常久忠進去報老祖宗,說駝妃太監去了咸福宮。」

靜嘉沒吭聲兒,等泡上腳,才輕聲問:「容妃來慈寧宮了嗎?」

見杜若點頭,她又問:「什麼時候走的?」

「就聽說萬歲爺回了乾清宮,容主兒沒多會兒就出來了,過了會子端貴老爺子和康老爺子才過來。」杜若低聲回答完,想了想又道,「只是容主兒走的時候雙眼通紅,臉上瞧著也不像是高興模樣,奴婢聽順心漏了風兒,似是被老祖宗罵了。」

靜嘉這才有些詫異,容妃自來得太后護眼珠子似的寵著,哪怕訓斥都少,能用上罵字……單是嫌容妃在坤寧宮綳不住神兒,應該不至於。

她托著腮心裡有了點子方向,也許她的婚事,可以從容妃身上下下功夫。

就在她尋思的時候,慎嬪高高興興沐浴完,讓自己的貼身婢女芷元伺候著起身,往身上擦花露。

「奴婢瞧著,萬歲爺雖然信重德主兒幾分,不過是瞧大阿哥的面子,若說寵愛呀,小主您才是這個。」芷元偷偷豎了豎拇指。

慎嬪笑得張揚,手上卻敲了敲芷元腦袋:「不許胡說,明兒個去御膳房提膳,你知道該怎麼做。記得別叫人抓住把柄,不然不用別人收拾你,我就簟把子伺候。」

芷元趕忙屈膝:「小主放心,奴婢您還不清楚,何時給您丟過臉面。」

慎嬪的阿瑪是內務府總管,她從入宮第一天就是搶陽鬥勝的性兒,叫底下奴才們私下裡說,慎嬪倒像是端貴老爺子親生的侄女兒,只是投錯了胎。

可慎嬪身邊的人都清楚,囂張那只是小主願意叫人看在面兒上的,實際慎嬪是個再聰明不過的人。

正因為她阿瑪是內務府總管,她才更不能行差踏錯,但凡出事兒,一家子都跑不了。

所以她放刁撒賴,卻是從來沒犯過太后和皇上的忌諱。

慎嬪但凡伺候了,就要為難她能為難的人,不是容妃,那自然就是德妃,如此才能叫後宮都知道,即便她是個嬪,不過是差在跟腳,她總不會一直是個嬪。

可芷元去搶德妃的膳牌子,卻得將這事兒做得再恭謙不過,直得叫人氣得心窩子疼才說不出話來才行。

翊坤宮裡,聽見後座房的動靜,書雪氣得腦仁兒疼,不用想都知道慎嬪明日要跋扈成什麼樣兒。

她憋著氣進了殿里:「主兒,您今日為何不請萬歲爺來坐坐呢?但凡您多說一句,萬歲爺都不會不給您體面。」

德妃捏著銀簽子處理翠鑲金缽里的香,面上冷淡:「這種日子,他那不是給我體面,是給先皇后體面。」

德妃才不稀罕這種體面,她的好姐姐葬送了她的一切,還指望著她歌功頌德?她嫌噁心。

「可……」書雪看著主子淡漠的臉色,心疼得緊,只嘆了口氣,「您就這麼縱著慎嬪騎您脖子上?」

同樣從馬佳府出來的書文,提著個精巧的竹編籃子進門,聞言輕聲細語道:「你聲兒再大點,駝妃太監還沒走遠,好是叫慎小主聽見了,去跟萬歲爺學學舌可好?」

書雪聞言眼眶子發紅,卻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德妃抬頭見她委屈,無奈笑了笑:「好丫頭,你去請儀貴人來我宮裡坐坐,就說我請她喝茶。」

書雪這才收拾好情緒,趕忙出門兒去偏殿請人。

書文將籃子里的花瓣仔細拿出來,笑著柔聲誇道:「主兒您這制香的功夫可是越來越深了,奴婢聞著都沁心脾。」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德妃失笑,不緊不慢將花瓣搗進去,看著嫣紅浸潤了薑黃色的粉末,唇角笑意更濃了些,「還缺一味最重要的東西,到了園子里才能有。」

「您這是要進給萬歲爺的?」書文好奇問道。

德妃抿抿唇淡淡笑出來:「算是吧。」

畢竟皇上也能用得上,這可是她給她那位庶妹特地準備的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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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好嗓子等著求饒:清朝規矩許打不許罵,宮女挨打不能哭不能出聲兒,太監挨打要大聲謝主子恩典。

暗門子:衚衕里自己做買賣的娼-妓。

簟靶子:竹條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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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鎖春意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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