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墨勒氏雖然狠,到底也是聰明人,不然也不能磋磨靜嘉十年。
她聰明在將自己不待見靜嘉和安寶赫的原因鬧得人盡皆知,哪怕是對原配所齣子女不好,也從不瞞著自己的恨毒。
外頭人開始是憐惜靜嘉和安寶赫,時日久了,就有不同的聲音傳出來,如同那日在千秋亭里嚼舌頭的一般。好些覺得定是她和弟弟實在惡毒不成器,才會讓墨勒氏這般吞咽不得,下狠勁兒規弄他們。
靜嘉並不頭疼墨勒氏耍陰超,人家次次都是陽謀,反倒叫人避之不開。
即便是犯愁,日子還得照樣過,在忙碌中,端午很快就到了。
靜嘉半夜就爬起來收拾,仔細選了顏色壓得住的香色百蝶紋旗裝,配了件月白色琵琶襟鑲領邊坎肩,既不失莊重又鮮亮。
收拾好她便帶杜若提著羊角燈籠緊往慈寧宮趕,趕到時,妃嬪們已經在容妃和德妃的帶領下,站在天井裡候著了。
二人趕緊避進大他坦里,聽著蓮心輕輕拍手心的動靜,靜嘉才擦洗乾淨手進了寢殿。
太后如今看重她,叫她和劉佳嬤嬤扶著出了門。
「請老祖宗安,老祖宗萬福金安!」
容妃和德妃等人跪地請大安,娉婷的嗓音合在一起,並著宮女太監們的聲兒,恍惚間竟也是山呼海嘯的壯闊。
常久忠和劉佳嬤嬤站在太后轎子兩邊,一人扶一側把手護著,靜嘉斂神走在劉佳嬤嬤身邊。
這種大日子,太后的轎子可以走隆宗門,過月華門后從隆福門進,經交泰殿去坤寧宮。
路過月華門時,有侍衛立在門外台階,單膝跪地請大節安,靜嘉在靠近門口的一邊,突然瞧見個侍衛悄悄抬起頭沖她笑。
靜嘉定睛一看,竟是納喇淮駿,她立時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兒,抿唇端正走過去不看他。
等太后等人過去后,納喇淮駿才皺起眉來,心裡有些不解。
「別看了,關門咯。」另一個侍衛碰碰他的胳膊調侃道。
侍衛不準進內廷,只大日子能提前在門外台階上候著請福安,等主子過去是要立刻關門的,不然叫人看見就是麻煩。
納喇淮駿進了值房,盯著桌上的茶盞好一會兒,才悄悄去外頭,找了個值守的小太監,塞給他一塊銀元寶。
「勞小諳達幫我個忙兒……」
小太監歡喜接了,忙道著不敢,不沖銀子也得沖這位家世,聽著不是什麼難事兒,一口應下來。
到了隆福門,靜嘉和劉佳嬤嬤伺候著太後下轎,進了舉行立桿大祭的坤寧宮,靜嘉一眼就瞧見了立在廊子下頭,與各家福晉和命婦們站在一起的墨勒氏。
像是感覺到她的眼神,墨勒氏抬起頭,沖著她緩緩露出個冷笑。
靜嘉面色不變,安寶赫如今在京郊大營,杜若又不在跟前,她突然發現,當自己在乎的人墨勒氏都不能掐在掌心時,她對墨勒氏的惡意竟也能無動於衷,沒她想的那般頭疼。
正想著,一抹明黃色的昂藏身影驀地填進了她眼眶子里。
見皇帝冷冷掃她一眼,靜嘉心裡打了個機靈,趕緊伺候著太後上前。
他一現身,早就站定的嬪妃們都忍不住精神了些,就連容妃嬌艷的眸子都熠熠生輝。
皇上不愛進內廷,就前些時日多翻了幾次牌子,也是僧多粥少的局面。
平素少能得見天顏,逢年過節大家便都拿出最好的風姿,將爭寵無聲地融入骨血里。
抱養二阿哥的敏嬪和生育了二公主的景嬪,手裡拉著孩子,神氣之餘臉上更期待些,都盼著能得皇上多問幾句。
可皇帝並不是個好阿瑪的料子,瞧見五歲的二公主和四歲的二阿哥都緊緊縮在母妃身邊,他只淡淡掃一眼,就在祖宗牌位前站定。
靜嘉扶著太後上前站在皇上左手邊,不經意掃過攜大公主淡定垂眸而立的德妃,心裡讚歎。
大阿哥今年七歲,即便身子骨不好,如今天氣暖和又不曬,正是能出來走動的時候,偏偏抱養大阿哥的德妃沒將他帶在身邊。
若真是有人說道,德妃也能以香火氣重,大阿哥身子骨弱怕衝撞了為由解釋,絲毫不會讓太后和皇上不虞。
這種大日子,即便皇上無心當個好阿瑪,畢竟是唯一的嫡子,不去看看也說不過去,要論爭寵,不得不說還是這位手段高。
斂住發散的心思,靜嘉安安靜靜戳在太後身邊,看著她和皇上祭祀天神和祖宗,隨後便是薩滿太太打妖魔鬼怪的表演。
等薩滿太太跳了一通,完成儀式呈現出安寧太平景兒的時候,靜嘉腦仁兒已叫這滿院子的香火薰得發漲。
皇上從頭到尾沒多說話,果不其然是帶著德妃和大公主離開,留下一群失魂落魄的妃嬪好險沒能蓋住面上的沮喪。
連容妃那帶著星光的眸子都黯淡了許多,太后見她這樣子心裡無奈,到底不好在這裡說什麼,只叫劉佳嬤嬤去扶了容妃,一起往外走。
墨勒氏這時候湊上來,給太後行了個蹲安禮:「請老祖宗安,奴才僭越,許久沒見靜嘉,臨進宮前國公爺托奴才給靜嘉捎幾句交代,還請老祖宗允准。」
靜嘉心裡嘆氣,一點也不意外,墨勒氏到底是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的。
太后不好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下安國公夫人臉面,只讓常久忠攙了,淡淡看著靜嘉道:「早些回來,哀家還有事兒找你。」
靜嘉知道太后這是護著她,恭敬應下,目送太后穿過交泰殿遠去。
等瞧不見太后了,墨勒氏才笑著慢條斯理道:「怎麼,我這個填房,當不起你這位嫡女的孝心?」
靜嘉對周圍奴才們打量的目光視而不見,平靜蹲福下去:「女兒請額娘安,額娘福壽安康。」
墨勒氏並不叫起,只笑吟吟地好整以暇看了靜嘉好一會兒。
「前幾日馬佳府上老夫人竟然請我過府聽摺子,可是新鮮了。你也知道,受你們帶累,我這名聲多不好。」許久不見,墨勒氏又恢復了溫柔樣子,聲音輕婉得能叫一聲順耳。
可那話卻是讓靜嘉心寒:「打聽了才知道,原來馬佳府的小公爺近來時常入宮,跟你……相談甚歡。嘖嘖……入宮這些時日你看著長進不少,可我這個當額娘的,忠言逆耳也不好不說。」
墨勒氏彎了彎身子湊近靜嘉,笑得更溫柔:「你不會真以為我能讓你嫁得這般展揚吧?」
靜嘉突然想起元宵節時,常久忠親自來請她入宮,墨勒氏知道安寶赫做了什麼,靜嘉又為何入宮,從來都將瘋意藏在平靜里的墨勒氏第一次歇斯底里。
她笑著讓人請常久忠喝茶,關起來門來惡狠狠掐著靜嘉的手腕子,將她逼在門上。
以往墨勒氏恨毒也有分寸,磋磨她都是攻心,逼著她自己受罪,這還是她頭回自個兒上手。
「我兒若是還在,沒幾年也該娶妻生子了!這腌臢的破地兒,男人是軟腳蝦還天天往臭娘們兒帳子里鑽,女人滿嘴仁心,背後幹得全是畜生事兒,我這輩子逃不開這個鬼地方,你以為你和安寶赫能好好嫁人娶妻?做夢!我就是做鬼都要拖著你們下地獄!」
那時墨勒氏向來端方的臉,扭曲得如同地獄里的妖鬼魔神,靜嘉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墨勒氏眸中深不見底的惡意和瘋狂。
所以這會兒她沒說話,打小她就失去了天真的權利,有太后和皇上做主已經比她想得好很多,她自不會叫墨勒氏有機會再行惡。
「前頭叫你避開了,如今老祖宗護著你,我也不好替你做主,不過等大婚,你早晚要從府里嫁出去的吧?」墨勒氏直起身,依然不緊不慢的,居高臨下笑道。
不等靜嘉回答,一個小太監匆匆跑進來,給墨勒氏打了個千兒:「請安國公夫人安,老祖宗叫大格格回慈寧宮呢,說是有要緊事兒。」
墨勒氏笑得不知道多和善,對靜嘉道:「那你還不快去,可不敢耽擱了老祖宗的差事。」
靜嘉起身忍不住晃了晃,扶了小太監的胳膊,在墨勒氏溫柔到嚇人的目光里,匆匆穿過交泰殿後,小太監突然扶著她停住。
靜嘉楞了一下,順著他眼神兒瞧過去,才看見立在弘信偏殿角落的大樹下,那抹溫潤的身影。
「大格格無事吧?」淮駿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叫小太監傳的話,大格格別見怪。」
靜嘉垂眸,納喇淮駿也是幫她,反正她被嫡母磋磨的事情,在京城裡已經不是秘密,墨勒氏就是這般光明正大。
「若是無事,我就先告退了。」她面上露出些微窘迫,只後退幾步端正屈了屈膝輕聲道。
「大格格且慢。」淮駿突然叫住她,「不知我是哪裡失了體面嗎?叫大格格這般避之不及。若是有,還請您說出來,我也好改了壞習慣。」
靜嘉頓了頓腳步沒回頭:「不是您失了體面,是……你我男女有別,本就不該說這麼多,您留步。」
說完她匆匆出了隆福門,只留下納喇淮駿遙遙看著他的背影,站在原地許久沒動。
他上次其實騙了靜嘉,靜嘉進宮那日並非他第一次見她,他第一次見她時,還是個被嫡母罰得偷偷跑出府哭鬧的孩子。
柔和溫軟的風兒吹過,頭頂的樹葉輕輕晃動,將花壇里圍繞著樹木擺得整整齊齊的木槿花香拂散開來,遠遠望去,樹下花開似錦,公子無雙,竟也是幅美景。
略在南三所坐了會子就回來的皇帝,遠遠站在乾清宮後窗前,帶著幾分冷意和興味打量了好一會兒,淡淡開口問:「那是納喇家的庶長子?」
「回萬歲爺的話,瞧著像是。」孫起行趕忙回話,偷偷瞧著主子的臉色,卻什麼都沒能瞧出來。
有了上回的教訓,孫起行再不敢隨意忖度主子心意,只是聽著主子這語氣,怎麼都不像是高興模樣。
皇帝眼神里閃過嘲諷:「她倒是敢招惹,偏蠢得叫人生氣。」
孫起行不敢吭聲,只晃神肚子里琢磨,是蠢得不知道該選九五之尊,還是蠢得挑錯了人叫萬歲爺生氣?
咦……好像都是差不多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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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起行:誒,我好像知道了什麼。
靜嘉:不,你不知道。
皇上:不,他可以知道。
靜嘉:他真的不知道,您知道的。
孫起行:饒了奴才吧,暈吶~
女主是不是有點茶味兒?請相信做桌,嘉嘉是被生活所per,她壞得還是有底線的。
才知道,原來月白色是淺色偏冰藍的色彩哎,中文真是博大精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