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諸赤陽每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握住手，無論什麼時候他從漫無邊際的黑色夢境之中清醒鍾玖冀始終是在他的身邊，只要開口叫他的名字，他一定會在，只要握住手，必定可以找到他，鍾玖冀安靜之時始終是無聲無息的，可卻從來不會離開他的身邊。

他迫切的想要看到，迫切的想要站起來，可是這樣的想法在每天在鍾玖冀的懷中之時，似乎都有所遲疑，好像只要他一直是弱勢，那麼鍾玖冀的目光始終都是停留在他的身上。

每天每天鍾玖冀都會給他聽各種各樣的語言，其中有他不明白的辭彙在，只要稍微握一下鍾玖冀的手，鍾玖冀就會立刻理解他的意思，並且給他解釋，他們之間的相處就彷彿是磨合了很久的朋友一樣。

但是諸赤陽也知道，和自己一起被放在鍾玖冀內心的同等地位的還有另外一個人，那個人對他沒有好感，他們相互之間都有排斥，可卻不會在鍾玖冀面前表現出來，而鍾玖冀也從來都不會給他們單獨相處的時間。

也是在這幾天，諸赤陽明白了什麼叫做『系統』，他也同樣明白了系統是獨屬於他……和他們的某樣永遠不會離開的東西。

遲修赫雖然不待見諸赤陽，可是還是讓助理給諸赤陽準備了輪椅，每天諸赤陽都會被鍾玖冀推著出去，雖然看不到，卻能夠感受到不同於洞窟的難聞的味道，他逐漸也分辨出了好聞的味道，是食物的味道，還是香水的味道。

突然鍾玖冀的電話響鈴打斷了諸赤陽的思考。

「鍾秘書，你跑到哪裡去了？」鍾玖冀接了電話，對面傳來助理的聲音。

自從遲修赫說他當年是如何疼愛穆如清的，那麼就打算加倍的將一切重新還給鍾玖冀，而鍾玖冀雖然沒有接受卻也沒有表現出拒絕，但是依舊我行我素，沒有人可以盯住想要亂跑鍾玖冀，即便是帶著腿腳不便諸赤陽也依舊來去自如。

「什麼事？」只要是和他宿主無關的事情鍾玖冀就打算直接掛電話。

「我的鐘祖宗，祖宗哎，您能不能告訴一下我您在什麼地方，再這麼下去我要失業了，失業了啊！」小助理邱斌簡直要奔潰了。

鍾玖冀說：「我不需要你的幫助。」

輔助系統還要人類還輔助像什麼樣子。

邱斌真的是哭笑不得，以前一直認為鍾秘書面冷心熱，只要是他們的求助都會竭盡全力的幫忙，以前他做穆如清的助理的時候，被折騰疲憊不堪的半夜偷偷在廁所哭也經常是鍾玖冀秘書前來解救，讓他有喘口氣的空間。

當年無論怎麼工作都絲毫不露出疲態並且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為，有鍾秘書在的時光他們簡直是享受到了什麼叫做如有神助，鍾秘書那就是真正的神！每次麻煩鍾秘書到最後他們反而自己覺得不好意思，可沒想到實際上鍾秘書任性起來也這麼難搞！

沒想到當年遲修赫一直疼愛的穆如清實際上是一個冒名頂替的騙子，這下事情一傳開簡直是讓眾人大跌眼鏡，然而更大跌眼鏡的是遲修赫居然打算用對待穆如清的方法對待鍾秘書？

「我知道鍾秘書肯定是不需要我幫忙的了，我知道，遲總也是知道的啊，但是遲總還讓跟著，是因為遲總有遲總的考慮。」邱斌真的是極其急躁。

「怕我見到穆如清？」鍾玖冀突然說道。

「對對對……恩？您怎麼知道的？」邱斌愣了一下，卻聽到了電話忙音，他的電話居然被掛斷了！

今天天氣很好，養了一周的時間，如今諸赤陽在豐足的食物和陽光的照耀，逐漸的也不在和剛剛從洞窟中出來的那般乾枯，諸赤陽很喜歡聽各種各樣的聲音，大概是因為常年洞窟內太過安靜，所以厭惡安靜的空間，所以每天鍾玖冀會帶著諸赤陽出來曬太陽。

他的行蹤一直不算固定，他會推著諸赤陽穿梭在不同的巷道，聽到不同的聲音，聞到不同的氣味，這樣會不斷提高宿主諸赤陽的心情值，心情值直接決定著諸赤陽對外界事物的接受程度，鍾玖冀一直在對諸赤陽的狀況微調。

「穆如清？」捕捉到這個名字，諸赤陽抬起了頭，『看』向鍾玖冀的方向，這是一個人的名字，這個名字經常會出現在鍾玖冀和遲修赫的對話之中，新來到他們身邊的那個叫做邱斌的助理更是頻繁的將這個名字掛在嘴邊。

但是……諸赤陽對這個名字無法產生任何好感。

「是遲修赫的前情人。」鍾玖冀解釋道。

「為什麼你不可以見他？」諸赤陽突然問道，「你要躲著他嗎？」

「不，並不需要。」鍾玖冀微微抬起雙眼，看向了此時站在他面前的面容清秀氣質乾淨的男人。

「那為什麼？」

「是遲修赫並不想讓我見到鍾秘書。」站在他們跟前的男人，緩緩的開了口，他的聲音很溫柔，如同微風拂過草地，帶起一片輕盈的搖曳。

站在面前的男人並沒有刻意去打扮，簡單的碎發微微垂在耳側，如同他的人一樣安靜，眉眼之間是獨特的中性氣質，溫潤如玉就如同為這個人量身打造，他的樣貌並不算出眾，但是卻可以讓任何人心生好感，看久了甚至就由心的讚歎一聲好看，穆如清是一個人如其名的男人，可是對於一個男性來說穆如清的個性實在是太過於柔軟。

諸赤陽聽到了陌生的聲音，抿唇不語，他不願意和除了鍾玖冀之外的任何人說話，未能逃脫黑暗的本能有且只有鍾玖冀一人可以信任，憑藉這句話已經可以猜出此時站在他們面前這個人的是誰。

穆如清的眉宇之間透出一抹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撫平的憂鬱：「鍾秘書，好久不見。」

對穆如清來說鍾玖冀有將近半年多未曾出現，可對鍾玖冀來說時間毫無意義，倒是有種前段時間還風光霽月的男人現在卻瞬間落魄了的感覺，穆如清失去了遲修赫的寵愛，一切又回歸了他最原始的模樣。

「很抱歉，穆先生，我現在已經不再擔任遲修赫的秘書。」然而對鍾玖冀而言，他並不願意和穆如清有任何後續接觸，「穆先生和我的交流僅限於有關遲修赫的事情，現在我們並沒有敘舊相談的理由。」

鍾玖冀清楚的明白自己身份定位，他是道具，道具不應該被糾纏到情感糾葛里去，現在穆如清的表情，顯然是要來挑事兒的。

「鍾秘書，我只是想和你單獨談談。」穆如清沒想到居然上來就碰了一個釘子，「就和從前一樣，你總是很認真的傾聽我的煩惱，我只是……想要敘敘舊。」

「雖然這樣說很抱歉，但是我對穆先生的所有關心全部都是出於對遲修赫的命令的負責，並非出於私心，因此我對穆先生毫無私情可言，也沒有責任聽穆先生的煩惱。」

諸赤陽手指不自覺的撫摸著蒙眼布，他不知為何，很想要看看穆如清的臉。

「只要一點點時間就好。」穆如清突然抓住了鍾玖冀的衣袖，「我真的……」

雖然看不到，可諸赤陽卻敏銳的察覺到氣流帶動下的穆如清的動作，手指下意識的顫抖了些許，可是不自覺的卻摸到了自己圓潤的指甲，這段時間鍾玖冀每天都會重新磨他的指甲，企圖將他的手指恢復成人類本來應該有的模樣。

「穆先生，請你自重。」鍾玖冀平靜的回答道。

「你當初，為什麼要默許我頂替你去博得他的關心？」突然穆如清問道，逐漸的眼眶泛起了淡淡的紅色，清亮的淚珠浸濕了雙眸，看起來極其可憐，「為什麼你明明知道我在遲修赫的身邊是什麼心，你卻還要放任我在他的身邊，你是不是一直在看我的笑話，是不是……其實對遲修赫抱著害心？」

鍾玖冀：「穆先生，我並不在意你是否對我有誤會，我只是希望你明白，即便是找我，你也不會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若你還對遲修赫抱有感情，企圖複合，那就應該拿出你的決心來。」

若是穆如清和遲修赫感情線無法斬斷，那麼……

「穆先生和遲修赫中間的關係，並非外人可以插手，而我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外人。」道具只是推動事情發展的因素，而並非事情發展的必須，他們存在並不是用來蹚渾水的。

鍾玖冀已經有一次違規操作還沒有上報，如果此時和穆如清糾纏過深恐怕會違反輔助系統守則條例，到時候若是數罪併罰，最後難免降級，本身這次輔助任務就難度過大，事情會變得麻煩。

鍾玖冀推著諸赤陽向前走，略顯焦急企圖過馬路甩開穆如清的糾纏。

穆如清心下一急突然上前抓住了鍾玖冀的手腕，然而沒有注意到腳下的台階，腳下一個不穩踩空，踉蹌摔倒，眼見著就要磕到地面，輔助系統的本能讓鍾玖冀伸手穩住了穆如清的身形。

然而這沒有反應的瞬間，沒有停下的輪椅卻滾到馬路中間，伴隨著一聲尖銳的鳴笛聲，諸赤陽抬起頭隱約察覺到了什麼，正面朝向了正在向他飛速駛來的車輛。

「啊——」伴隨著一聲尖銳的尖叫，穆如清雙手一空，但是卻站穩了身形，迷惘的抬起頭，卻剛好看到了鍾玖冀被撞飛的一幕。

劇烈的剎車聲，路人的尖叫聲，以及……鍾玖冀狠狠的摔落在地面上發出的□□碰撞的聲音。

「車……車禍了，出車禍了，快報警，不對，打120，快打120啊！」焦急的路人在十秒后突然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立刻尖叫吼道。

坐在馬路中間已經停下來的諸赤陽怔忪的停在原地，他只記得輪椅被推了一下，接著就傳來了十分奇怪的聲音，耳邊不斷的『車禍』聲刺激著他的腦海，諸赤陽迷惘的坐著。

車禍……

車禍是什麼。

車是金屬代步工具，一輛車的重量極大，若是被車撞倒人類不死也傷，所以在過馬路之時要注意車流，注意紅綠燈……還有什麼，還有什麼來著？哦，如果出了車禍一定要先打幾個電話……然後呢？

諸赤陽呢喃了一聲：「鍾玖冀。」

然而這一次鍾玖冀卻沒能立刻出現在他的身邊，他的氣息從他身邊消失了。

鍾玖冀去了哪裡？他出車禍了嗎？

他看不到……

他什麼都看不到……

諸赤陽焦急的伸出手想要扯掉眼睛上的蒙眼布，然而手指在觸碰到蒙眼布之時卻停頓了一下，他繼續叫了那個名字：「鍾玖冀。」

沒有人回復他。

諸赤陽猛然扯掉了礙事的蒙眼布，第一次在這裡睜開了雙眼，然而那個雖然他看到的時間很短，卻清晰的映入他腦海中的那個身影，現在卻躺在一灘刺目的鮮艷血泊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