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黎湘已經做好了會被冷漠拒絕的準備。反正一次不行就兩次三次，厚著臉皮也要求了伍老四教自己習字。

她悄悄的回來倒了一碗湯，避開爹娘又去了江邊。就在她斟酌著要怎麼開口的時候兒，伍老四居然主動開口問她了。

「找我有事兒？」

「是，是有點兒事兒。」

黎湘走近了兩步，把湯遞過去。

「這是我今天燉的蓮子豬心湯，味道還不錯，你要嘗嘗嗎？」

無事獻殷勤……

伍老四也不傻，明白這丫頭肯定是有什麼事兒有求於自己。

「湯我就不喝了，你就直接說什麼事兒吧。」

人家這麼乾脆，黎湘也不好扭捏什麼，乾脆說了自己的來意。

「四哥，我想跟你學認字。」

「什麼？認字？我沒聽錯吧？」

伍老四鑽了鑽耳朵，一臉的不可置信。

「沒聽錯，我就是想跟你學認字。難道有規定姑娘家不能學認字嗎？」

「那倒沒有，只是你學了認字要幹嘛？天天跟著大江叔滿江跑，認字有什麼用？」

黎湘：「……」

識字的用處可太大了。

「四哥你就教教我吧，我也不佔你多少時間，就每日早上坐船去鎮上的時候兒你教我幾個字就行。」

「就早上那一小會兒？那能學到幾個字。」

伍老四想到自己，貼了不知道多少銀錢，學了快兩年才記住了那麼些字。小丫頭真是想的太簡單了。不過自己每日坐她家的船去碼頭，受了大江叔不少的照顧，小丫頭又是難得來找一次，拒絕也不太好。

「這樣吧，我現在教你兩個字，明天早上你要是能清楚明白的背下來寫下來，那我就繼續教你。」

聽到這話黎湘兩眼放光，立刻欣喜的直點頭。她又不是真的什麼基礎都沒有小孩子。只是記兩個字而已，簡直不要太簡單。

結果……

「這……這是什麼字？」

黎湘眼睜睜的看著他至少劃了六十下！才兩個字，六十多畫！而且這兩個字和她腦海里那些繁體字根本沒有一處相像的。

「這兩字，念乘風，我的名字。」

「乘風……嗯？你的名字？」

「嗯哼，我自己取的名字。以後不要叫我四哥了，我可沒有什麼兄弟姐妹。好好記吧，明早我來考你。」

伍老四，啊不對，伍乘風很是大方的端過黎湘手上的湯碗喝了大半。這才提著自己的濕衣裳回了家。

乘風……

從名字就能看出他有多想逃離那個家了。不過這是人家家事，和自己沒啥關係。

黎湘皺了皺眉頭，是真的覺得受到了挑戰。因為字太複雜，天又快黑了，所以必須儘快將它們的筆畫記下來再回家練習。

萬澤國的文字難道都這麼多的筆畫嗎，真是太難記了！

眼瞧著天越來越黑，屋子裡的夫妻兩覺得有些不對，出來一尋就瞧見女兒蹲在江邊拿著個小棍兒在地上划拉。

「湘兒，天都快黑了，別在江邊玩兒。」

黎湘滿腦子都是乘風，隨口應了一聲又繼續去背地上的兩字兒。夫妻兩瞧著女兒那樣也就沒催了，只要不是突然不見了就行。

江邊的人兒背著背著突然靈光一閃暗罵自己蠢貨，隨便找個大塊的石板拿一塊炭直接抄不就好了，回去慢慢背呀。這江邊冷風習習的，當真是傻。

開了竅的黎湘趕緊跑回家，找了塊石板回到江邊把乘風兩個字一點不差的抄在了石板上。

隔天一早起來又抱著石板記，總算是能默寫的有模有樣。

黎江不識字兒，瞧見女兒划來划去的也就當她是小孩子心性好玩。一直到上船了，聽到她和四娃的話才明白過來。

「昨天你寫的字我背下來啦，你看仔細了啊。」

黎湘拿手沾了江水直接把字兒寫在了船板上。兩個繁雜的字在她手指頭下，一筆一筆的寫出來，工工整整，甚至比伍乘風寫出來的都要好看。

「……」

伍乘風看看船板上的字，又看看黎湘那帶著黑眼圈兒的眼，心底有那麼一絲微微的觸動。

平日里還真是沒有看出來湘丫頭竟然有這麼一股子韌勁兒。乘風這兩個字，自己認真抽空練也學了五日才算是徹底背下，她竟然才用一晚上就已經能寫下來，還寫的這麼好。

「四……乘風，你看這兩字兒，沒錯吧？」

「嗯，沒錯。」

伍乘風說話算話，趁著漁船去碼頭的時候又教了黎湘幾個字。這回黎湘早有準備，拿了幾塊竹板和黑炭在船上。竹板輕便好放，這樣忙的時候兒她可以把竹板放起來，空閑又拿出來繼續記。

今天她學的是一到十的數字，萬幸的是並不是所有字都像乘風那樣難。一到十可以說是非常簡單，她只花了小半時辰就記住了大半，寫的也不是很差。

黎江有些不明白女兒這是要做什麼。

「湘兒，你在和四娃在學字？」

「對呀爹，反正他每天都要坐咱家的船嘛，我有空就跟他學幾個，要是我自己認得字，上回就知道把黃沙拿到江府去賣啦。」

「啊……也是……」

黎江竟然覺得女兒說的十分有道理。左右識字兒也不是壞事，學就學吧。

父女兩又開始了忙碌的一天。

因為知道毛蟹好吃，所以黎江早早就和江上遇上的朋友們說了，讓他們把蟹給他留著到傍晚的時候兒碼頭給他。

一共遇到了三四人，算算大家一日的漁獲差不多就知道今日大概能得多少螃蟹。至少也能有個二三十斤。

黎湘想早點把禿黃油做出來，正好能趕上江老爺子的壽誕，怎麼也能賺上一筆。就是手裡沒錢，有些尷尬。

一直到靠碼頭的時候兒她總算是鼓起了勇氣朝她爹開了口。

「爹你能不能借我九個銅貝呀？」

「嗯？借？湘兒你要買什麼？」

九個銅貝對負債的黎家來說還是挺多的，黎江再疼女兒也不會輕易給出去。他這反應黎湘自然有想到，誰叫家裡窮呢。

「爹，我想去打點黃酒買點肥膘，這兩樣東西可以把毛蟹做成能賣錢的東西。現在咱家不缺毛蟹，就缺那兩樣東西，爹你就借我一點兒吧。」

乖乖巧巧的女兒頭一次這樣懇求他，黎江心裡挺不是滋味兒的，也不知怎麼就衝動了一把，數了九個銅貝出去。等他冷靜下來再想拿回來時，女兒早已挎著籃子上了岸，一溜煙兒就沒了影兒。

「這丫頭，還真是急性。」

黎江只能苦笑著安慰自己，就當是少撒了一網魚，女兒高興就好。

那頭黎湘一路直奔肉鋪，也是運氣好，今日那肥膘居然沒賣完。一斤十二銅貝叫她稱了半斤。剩下三個銅貝加上她前日得的一個，稱上半斤黃酒正好。

有了這些東西，回去就能做起來，明日拿到江府去賣！

黎湘開開心心的提著籃子回到了碼頭上，一轉眼就瞧見伍乘風正扛著三麻袋東西彎著腰在往車上運。旁邊那些比他大了不知道多少的大人都才扛一兩袋，個個累的汗如雨下，就算是放下了貨物一時也直不起腰來。

看得叫人心酸。

底層人討生活就是這樣，干著最苦的活兒拿著最少的工錢，自家又何嘗不是這樣。

不過自己有爹娘疼愛，還是要比伍乘風幸運的。

黎湘收回目光轉頭去了自己賣魚的地方，正好趕上爹在收桶，瞧著是賣完的樣子。

「爹，我東西買好啦。」

「行行行，那咱們船上等下四娃，看他這會兒回去不。」

黎江一手提著桶一手拿著盆，還想去接女兒手上的籃子。黎湘當然不肯了，趕緊走快幾步跑到了前頭。

回到船上的時候兒她瞧見爹和伍乘風說了幾句話，又看到伍乘風搖了搖頭，想是因該不跟自家船回去。

不跟自家船回去的話，那他就要走路回家了。說實在的，傍晚時分去走那林間的小路，還真是需要一定的膽量才行。

這個十四歲的少年，一點兒都不像是十四歲。

「湘兒，咱們走吧。四娃今晚要去工頭家吃酒，晚上好像不回去了。」

「啊？？？」

夜不歸宿，那他那老娘豈不是要罵翻天去……

黎湘一想到喬嬸兒那尖利的罵聲她就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等她以後賺了錢，一定要搬到鎮子上住，離對門兒那家遠遠兒的。就算不能搬，那也要把院牆蓋起來，把那兩塊地圈到院子里，看她還怎麼偷菜。

想要過得好，錢是少不了。現下她的指望可全都在這些螃蟹上了。

很快父女兩便回到了家。

今日螃蟹裝了有滿滿兩桶，加上昨日那些差不多有四十斤左右。黎湘讓娘拿了一個大些的陶罐往裡頭倒了一些水再鋪上一層石頭，然後自己拿乾草將那些螃蟹都捆起來放進去蒸。

一罐子一罐子的蒸。

夫妻兩之前都沒吃過毛蟹，聽到女兒說是看到別人這樣吃的想都沒想就信了。對女兒可謂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黎湘一邊在心裡默數計算著時間，一邊手腳麻利的捆著木桶里躁動的小傢伙。它們幾乎都是三兩左右的優質毛蟹，力氣實在是大的很，若不拿腳踩著一隻只捆，有時候兩手還奈何不了這些傢伙。

一家子忙活了近一個時辰，所有的螃蟹都被蒸的紅彤彤的擺在了屋子裡的桌上。這時候兒就得要慢工細活兒了。

黎湘去削了幾塊竹片片，仿著挖蟹肉的那勺子大小削的，將就著也能用。這滿滿一桌的蟹肉蟹膏蟹黃都要她們分開扒出來。為此她還特地去打了水來細細的將一家子的雙手洗的乾乾淨淨。

有她帶頭教著，黎江兩口子只是頭幾隻有些手忙腳亂，很快就搞清楚了順序，扒肉扒的又快又乾淨。

隨著一家子越扒越多，整個屋子都滿是螃蟹煮熟后的味道，不知道是哪裡來的野貓都圍在屋頂上，喵喵叫個不停。

黎湘想了想，還是決定把自己會廚藝的事兒告訴爹娘。畢竟她日後還是要靠手藝賺錢，遲早都要說明白。

「爹娘，你們還記得我那日落水回來昏睡的事兒吧。」

關氏一愣，點頭道：「當然記得。湘兒你還有哪裡不舒服沒說？」

「不是不是，我只是落水后夢到了一個老頭兒，他非說什麼我有慧根，要傳我廚藝。」

黎湘話音一落，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下來。兩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兒里都透著迷茫。

女兒這話怎麼聽著那麼玄乎呢。

「然後呢？」

「然後……然後我就醒了呀。腦子裡就多了好些菜譜。之前的豬肝豬心都是照著那些菜譜去做的。爹，娘……你們不會覺得我是個怪物吧？」

「呸呸呸！胡說八道什麼呢。你就是我們女兒怎麼會是怪物，做夢遇見那事兒是你運氣好，得了老神仙的福氣。」

關氏一邊說一邊拿胳膊肘捅身邊的丈夫，示意他趕緊也說兩句好讓女兒安心。這鬼神之說向來就有，女兒生死之間遇上點兒玄乎事兒也沒什麼大不了。

黎江心領神會，非常肯定的重複了一遍媳婦兒的意思。

得了她兩這話黎湘才算是徹底放鬆下來。

「娘~我去切肥膘末準備配料了，你和爹幫忙把這點兒剩下毛蟹都扒出來哈。」

「行，你去忙吧，這些我跟你爹很快就能扒完了。」

關氏並不知道女兒要做的是什麼，也沒有去追問她得的是什麼菜譜，只是安安靜靜的跟著丈夫把剩下的螃蟹都扒乾淨分開裝了起來。

四十來斤的大螃蟹，扒完了肉后就只得了小小一盆肉和一盆蟹黃蟹膏，瞧得人暗暗流口水。說起來一家人里就關氏還沒嘗過毛蟹的味道。

「湘兒，都扒好啦。」

「來了來了！」

黎湘如風一般跑出來，端了蟹肉蟹黃蟹膏又急急跑回去。關氏跟在後頭瞧著，發現陶罐里正在熬著新買的肥膘，已經熬了不少油出來，香的不行。

她在一旁默默的站著，看著女兒乾淨利落的切了蔥姜進去油炸再撈出，又倒了一半蟹黃進去翻炒，什麼時候兒加酒什麼時候兒加鹽女兒都是心中有數兒的樣子，那種說不出來的自信彷彿是在女兒身上渡了一層光一樣，說不出的好看。

這樣的女兒，居然是自己生的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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