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9環人羽
9環人羽
自幼父母雙亡,安姬早聰,心思敏捷,說不出所以然來,卻似乎能體會到不安的氣氛。被妘夫人和姬足的爭執嚇到,說什麼也不肯離開姬足半步,直到夜幕降臨,還賴在東宮不走。姬足不得不陪著她回西宮,哄她睡覺。
這時候,沒什麼娛樂項目,嘮嘮嗑,聽個音樂看個舞。姬足講著《封神榜》的故事,這還是他從小說里學的招數,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只想著姑且一試。
安姬躺在床上,稚嫩的臉泛著奪人的光彩,眼裡亮晶晶的。姬足幾次離開,又被抓了回去。
安姬不依不饒的問:「阿哥,你以前說男女有別,獸獸不親。為什麼今天要給我講故事,哄我睡覺?」
「阿媼(媽)去得早。今日安兒摔痛了,足是阿哥,理應安撫。」
「那以後也常與安兒講,好不好?」
「好。」
安姬好奇:「姜太公真的會巫術嗎?」
姬足不好解釋太多,他怎麼能說,日後千里傳音,只用給兩毛錢就可以?這也太匪夷所思了。只含糊道:「術便是法門,是不同的道,人為而已。」
「那安兒是否能向姜太公求得智慧聰穎,從此便不用抄詩背詩了?」
這小丫頭,嘴上說著幫顧,實則還是怕受罰。姬足好笑:「安兒求錯了,學習是文曲星所管,乃比干公,太一天官文財尊神。」
安姬眨了眨眼,滿臉疑問:「那姜太公是管什麼的?」
「姜太公乃武神,文王太師,天齊至尊。」
安姬聽得拍手,高興道:「天子也是神,是上帝在人間的化身,是不是和武王一樣,都手拿黃金大斧啊?」
「這個……國力強盛,要造大斧也不難。」
別說黃金大斧,鑽石大斧也行啊,切玻璃的金剛石才幾塊錢……
安姬又問:「阿哥,你真的見到天神了嗎?」
姬足被接連追問得有些頭痛,可見他確不是當奶爸的料。安姬至少不會問孩子從哪裡生出來這種「專業」知識,他依舊難以應付。
「神說,不可說。」
「那天神是什麼樣子?和廟裡的塑像一樣嗎?」
「興許吧。」
「雕像是什麼模樣,好看嗎?女兒不能進廟堂,安姬都沒有見過他們……」
……
好了,十萬個為什麼,就是這樣來的。
等姬足回到東宮,只覺得腦袋已經被掏空了。早知道,講什麼封神榜,就說說小蝌蚪找媽媽的故事多好。
姬足懶洋洋躺下,卻瞪著眼無眠,等著風揚的回稟。
依舊是子時……
風揚依舊一身黑衣,撩了紗帳。姬足覺得,這個習慣得改,他才八歲,還在長身體,可不想成個矮子,還是早點睡覺。據說,長身體都在晚上深度睡眠中。
姬足坐了起來,怪道:「為什麼每次總這個時辰來?」
「這個時辰,虎士換班,人也困頓,不易被發現。」
「審出什麼來?」
「除去死的那名趣馬,圈人也有問題,已經招了。他說,每次都和寺人聰接的頭,並不知道幕後指使。」
沒想到,這些人嘴巴這樣硬,不是誘利許得大,就是肯定祭國要亡。
鄭國如今已有五百乘兵力,再過些年,能有千乘。春秋初期,鐵器未應用到農耕,生產力不發達。人口不多,打仗列陣,未興步卒。一車30人不多,但要知道,武王伐紂,也就三百多乘車而已。鄭國要是打過來,祭國肯定不敵。
想到這裡,姬足遍體生寒。
「再審!」
「世子,再審,就廢了……」
「廢了就廢了,不清楚前程,怎可能無端端賣命?一個不行再抓,總有人能吐露真相。路聰那家人還在,既然安排在宮外,扛刑的能力就弱。只要盯緊,至接頭人現身,就可以抓了。對居心叵測之人,不用客氣。」
「諾。」
「環人羽呢?」
風揚劍眉一挑,嘴上卻答:「正在殿外候著。」
「讓他進來。」
環人羽,七尺身高,一身黑色衣衫,只有織花,未有刺繡,可見地位確實不比風揚高。他束髮成冠,卻只用雁翎裝飾,和風揚的青銅冠束也有區別。悄無聲息進殿之後,便垂首伏低。
「羽,拜見世子。」
「抬起頭來。」
環人羽的目光並未和姬足直視,而是集中在姬足的下顎。這個視線剛好,不會讓人覺得咄咄逼人,也不會感覺被忽視。鷹目冷厲,在羽抬頭的瞬間便掩去,只剩一張平淡無奇,略顯消瘦的臉,丟進人群找不出來的那種。
姬足只記下了他頭上的雁翎,卻在心中有了一個更直接的判斷。
高手!
一個善於隱藏自己的高手!
難怪風揚說,羽,是四個環人中的佼佼者。
氣氛有些怪異,兩個大男人跪在姬足面前,姬足坐在塌上,都沒有說話。
姬足終於決定開口:「羽,某想聽祭國如今的形勢,汝可直言。」
「自烽火戲諸侯之後,犬戎進攻鎬京,廢太子『宜臼』建都成周雒陽。公子『余臣』卻在宗周,為王。一西一東,二王並列,天子威信大不如前。東遷第二年,秦國便用牛祭白帝,自古以來,牛是天子祭祀所用,天神也只天子能祭。禮樂崩壞,魯國竟欲效仿。鄭公滅了鄶國暫且不論,又滅了同為『姬姓』東虢和胡國。同室操戈,何時不對蠻夷,對自家人也揮之如鴻毛了?」
姬足心中點了一萬個贊。羽,是個難得的清醒之人。
風揚卻喝道:「羽!宗族之事,身為下臣,膽敢夸夸其談!」
守禮,是以前姬足恪守的,這時聽到這番驚人言論,卻不反駁,對風揚的勸誡直接忽視。
姬足又問:「羽,吾令你言說祭國形勢,如何論起舊事來?」
羽泰然自若道:「這就是形勢。」
「繼續。」
「諸侯蠢蠢欲動,敝人不敢言。」
「許你言。」
風揚再次插嘴:「世子!此乃大逆不道之言……」
姬足瞪了風揚一眼,陰森森道:「大逆不道,是對活人講的。」
只此一言,羽眼中泛起亮光。只覺得夜明珠的華光,襯得世子宛若神坻。自己為國滿心的操勞,和不可對人言說堆積的憋悶,在這一刻找到了寄託。
世子,哪怕只有八歲,也讓羽燃起了希望。
羽分析道:「如今,祭國兩面被鄭國所圍。看起來,有法可試。一,以『近交』之盟,聯合毗鄰的凡、共、於三國,以壯實力,固而根本;二,『遠攻』,以鄭國之臨,為便掣肘,鄭國顧此失彼,可解一時之困。」
羽話鋒一轉:「但周邊三國太小,固不可守,盟而心又不齊,很難對抗鄭國。反觀鄭國東、南兩面。南面的許國,為男爵,是最小的諸侯,勢弱比祭國還不如。西南的應國,和申國世代聯姻。申國,是鄭國的姻親,連通一氣。東南的陳國,東邊的戴國,也不足以成事。鄭國一旦起事,則祭國危矣!」
風揚低喝:「羽!爾敢妄論,禍亂朝政,可判車裂!」
姬足卻笑著下令:「總還有清醒之人,吾心甚慰。羽,細作之事交你全權處置,吾只聽結果。」
羽擅自起身,在風揚責怪的目光下,行了四拜大禮,冷漠的語氣和語意大相徑庭。
「臣,定不負世子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