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舞榭歌台
楊臨月大模大樣地坐在桌前,一邊磕著瓜子兒,一邊饒有興味地打量著這個地方。wenXuemi.Com久居深閨,乍一出外,就象是剛放出籠的鳥,說不出的愜意,長安城中的一切都讓她興奮不已。她聽說過這裡,那是大嫂向娘哭訴大哥夜不歸宿的時候曾經提到過的地方。當時她很好奇,心想這裡一定很好玩,就問了娘,誰知卻被娘呵斥不許多問。她心裡老大不服,大哥來得,憑什麼自己來不得?是以執意要到這裡逛逛。伊洛心中覺得,不該在人多的地方露面,他也怕小姐會被人認出來。但是小姐在他心目中就如神仙一般,她的話他從來不敢違拗,便是要摘天上的月亮,他也會想法子為她找來長梯。所以只得緊緊跟著她,一邊暗暗警惕周圍的動靜。
忽聽得彩聲四起,只見水榭上的簾幕一層層緩緩拉開,十數名少女素衣環佩,頭戴高髻,手捧孔雀翎,扮做月宮仙女的模樣翩翩起舞。絲竹悠揚,舞姿妙曼,風過處輕紗飛揚,幾欲凌空而起,襯著天上圓月,水中倒影,真如剛從月中冉冉而下。
臨月看得興高采烈,一個勁地拍手叫好,渾沒注意到鄰桌一個人正在暗暗地看著她。只聽得羯鼓數聲,緩急應節,樂聲驟止,舞女也齊齊退了下去。看台上立時寂靜下來,有一縷箏聲幽幽響起。
彷彿是流水落花的寂寞,彷彿是纖纖細草的無奈,彷彿是輾轉反側的思念,彷彿是滄海桑田的感懷……箏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便似剪燭夜話平生事,瀟瀟夜雨落窗欞,說不盡那一種輕柔婉轉,令人只覺得往事如風,驀地兜上心頭。只見珠簾輕卷,彈箏的女子身著淡綠色衣衫,烏雲輕挽,微微有些蓬鬆,沒有任何裝飾,只是斜插了一枝碧玉簪,半低著頭,一瞥眼之間但覺娥眉如畫。只聽她唱道:「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摘直需摘,莫待無花空折枝。」歌聲並不尖脆,卻微微帶了些化不開的慵懶之意,清冽醇穠,如飲美酒,令人醺然自醉。
一曲既畢,縴手在箏上輕輕一劃,這才抬起頭來,顧盼四周,一雙妙目清婉若水,被她看到的人都不覺骨軟筋舒,渾忘了自己的身份作派。只見杜秋娘盈盈一笑,站起身來,儀態優雅地福了一福,大眾如夢初醒,登時掌聲如雷。
秦摯本在廊下袖手而望,此時也不禁叫了一聲好,忽然想起,再看楊臨月那一桌已經空了,不覺呆了一呆,竟不知她是什麼時候走的。他心中不禁掠過一絲不安,無心再看,匆匆出了門,四下望去,夜黑如墨,那還有她主僕的影子?正躊躇間,忽聽得西北角有人聲傳來,當下不暇思索,趕了過去。
只見一人迎面走來,手中握一隻酒壺,腳步蹣跚,醉態可掬的模樣,一邊放聲狂歌,唱道:「南登碣石館,遙望黃金台。丘陵盡喬木,昭王安在哉?霸圖今已矣,驅馬復歸來。」卻是陳子昂的詩句。其時陳子昂早已作古,他曾隨武攸宜北擊契丹,他的詩慷慨高韜,幽燕一帶流傳頗廣,秦摯自小就讀慣的,此時聽見,倍覺親切。細看那人,竟是初來長安那日在酒樓遇上的虯髯大漢,心中不覺一喜,正欲上前招呼,忽聽有人叫道:「好啊,就是此人!」但見過來十數人將那大漢圍在中央。為首的一人便是那個面有刀疤的曳落河。
那大漢醉眼乜斜,道:「原來是你。」那刀疤臉道:「老子尋你,可不是一日兩日了。那日在酒樓打你爺爺,今天我便叫你快活一下!」他仗著人多,有恃無恐。大漢哈哈大笑,道:「好孫子,知道我這兩日沒有活動,特意過來為我鬆鬆筋骨啊。」另一個曳落河刷地拔出刀來,道:「喬二哥,莫與他廢話,大伙兒一齊上啊!」登時幾柄長刀出鞘,把那大漢困在垓心。
秦摯見他們如此橫行無忌,對付一個手無寸鐵的醉人,不禁俠義心起,喝道:「如此當街尋仇,以眾凌寡,難道天子腳下竟是沒有王法的嗎?」那叫喬二的愣了一下,似是認出了秦摯,道:「朋友,不關你的事,你自走路去吧。」秦摯那日說的是契丹話,又曾說過要替他會鈔,是以他對秦摯存了幾分好感。那大漢道:「不錯,這位兄弟,這是我與他們之間的過節,你不必插手。」
秦摯那日初見,便深慕他的武功人品,但想他終究是人非神,這麼多的對手,稍有閃失,便難保無虞。當下心意已決,朗聲道:「我與你並肩上。」大漢一呆,道:「你我非親非故,何必……」秦摯打斷他的話,道:「管甚的親故,我只見不得不平事。」大漢哈哈大笑,道:「好一個見不得不平事!好兄弟,你先不忙出手,看我如何打發這幫野狗!」驀地右手一揚,一隻酒壺飛出,正對著喬二的面門。喬二一驚,忙側頭躲避,大漢似已知道他閃避的方向,駢指如戟,直取他的雙目。喬二急忙以左手擋格,誰知卻是虛招,大漢趁他閉目之際雙手望下一分,只聽的喀啦一聲,喬二持刀的右手已脫了臼,刀也被大漢夾手奪去。秦摯見那大漢身手迅疾,招式怪異,由不得叫了一個「好」字。
喬二又痛又驚,叫道:「大伙兒上啊,難道我們曳落河的威名,便任由這小子羞辱不成?」此語一出,那一干人長刀紛紛往大漢的身上遞去,只見那大漢夷然不懼,穿花一般在刀叢中遊走。片刻之間又傷了一人。但那些曳落河本是契丹武士,有種不要命的狠勁,大漢雖然武藝高強,先聲奪人,終是對方人多,漸漸有些落了下風。
秦摯看此情形,拔出佩刀,正欲上前相助,忽聽有人喝道:「什麼人,在此擋道?」說話那人騎一匹高頭大馬,面色黝黑,著禁軍服色,身後跟了數名兵士,一乘小轎。只聽轎中人道:「怎麼回事?」馬上那人回身恭敬行禮,道:「回公子,有人在此鬥毆。」轎簾掀起,露出一張清俊安詳的臉,正是剛從驪山行宮歸來的李輕塵。
喬二與同伴對望了一眼,見那軍官對轎中行禮,情知轎中人並非等閑之輩。他們本是安祿山派出查找那封信和那盜信人的下落的,安祿山囑他們務必機密,沒想到這些曳落河驕狂成性,藉機生事。此時見這般形勢,料想尋仇已不可能,便欲四散走開,那禁軍道:「都給我站住了!是什麼人,夤夜在此相鬥?」秦摯抱拳道:「在下擴騎都尉秦摯,這些曳落河仗勢欺人,在此尋仇滋事。」那軍官「哦」了一聲,道:「你就是秦摯?輔總管與我提起過你。我便是龍虎將軍陳玄禮。」秦摯一怔,原來此人竟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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