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轉恩成仇

楊臨月眼前那人約二十上下，膚色白晰，細目濃眉，微胖的體態，頸間已有贅肉，似是無煩無惱的富室子弟，卻又隱隱透出一種陰騭之色。wWw.WenXueMi.CoM他看人的眼光令人極不舒服，滿臉堆笑的討好神色背後隱藏著攫奪的**。這樣的眼神她見過，那是上元燈節，她出府遊玩，一伙人鬧市行馬，撞了她的轎夫。為首的那人原先趾高氣昂，一見她滿臉薄怒地從轎中出來登時說不出話來，獃獃地盯著她，象是要將她吞下肚去。後來她方得知，那人便是朔方節度史安祿山的二兒子安慶緒。當時她尚不以為意，只啐了他一聲便不再理會。沒想到此人竟如此膽大，將她劫來此處。

安慶緒笑嘻嘻地上前打了一躬，道：「失禮了，小姐這一向可好？」楊臨月怒道：「好大膽的狂徒，還不快送我回去？」安慶緒道：「小生只是想對小姐聊表虔誠，別無他意。待得小姐明白了我這一片苦心，自然會恭送小姐回府。」一雙眼貪婪地盯在楊臨月的身上，竟似半分也移動不得。

他自上元夜偶遇楊臨月，驚為天人，念念不忘。遂央父親代他向楊府求親，卻被楊國忠斥了出來，意甚怏怏，日思夜想儘是楊臨月的倩影，府中的幾個寵姬也動輒得咎。昨夜他背著父親出來散心作樂，卻意外地在群芳閣見到了女扮男裝的楊臨月，便如見了天上掉下來的寶貝。他本紈絝子弟，仗著父親權勢驕橫慣了，有父親的野心戾氣卻無父親的謀略隱忍。在范陽他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一霸，搶奪婦女之事也視為稀鬆平常，更不知法度為何物。因此竟膽大包天，使人劫了楊臨月，又將她帶上群芳閣來。

楊臨月怒道：「誰管你安的是什麼心？你好大膽，天子腳下，也敢作這等勾當？」安慶緒道：「我對小姐純是一片愛慕之意，天日可鑒，但望小姐垂憐則個！」眼中放出異光，竟欲伸手去抓楊臨月的手。楊臨月尖叫一聲，花容失色，如避蛇蠍一般向後退了一步，只聽得一聲悶響，身後的小几被碰翻在地。

安慶緒嘿嘿笑道：「小姐莫怕。」緊跟上前一步，楊臨月已退至床前，避無可避了，安慶緒粗濁的呼吸清晰可聞。忽聽窗外的李豬兒叫道：「什麼人？」接著便是「啊」的一聲，安慶緒不覺回頭張望，只見房門忽地大開，還未來得及看清楚來者何人，一件黑乎乎的東西已飛向他的面門。他躲閃不及，正中眉心，原來是一隻杯子，碎磁片劃破了他的額頭，鮮血涔涔而下，模糊了雙眼，只隱約看見一個人影如風般掠過，接著後腦上一記重擊，便甚麼也不知道了。

楊臨月只見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拉住了自己的手，道一聲：「快走！」她驚魂未定，道：「你是誰？」公孫落霞對她嫣然一笑，道：「我是你朋友的朋友。」手上使勁，楊臨月不由自主地跟她向外跑去。好在安慶緒太過託大，以為一個弱女子自己可以輕鬆制服，為防走漏風聲，早將隨他同來的一眾家將都打發回去，只留了李豬兒一人，故此竟無人來追。

二人奔至樓下，楊臨月一眼望見秦摯，不禁歡呼了一聲，秦摯見她無恙，也是鬆了口氣，忙道：「咱們快走。」三人匆匆離開了群芳閣。

一路上楊臨月極是開心，說起脫險的經過眉飛色舞，倒象是她自己做了英雄一般。又道：「我早知道你會來救我的，你是好人，」轉頭對公孫落霞道：「公孫姐姐你也是！」笑黶如花，讓旁人見了也不覺地心悅。公孫落霞笑道：「好美的妹妹，難怪那等登徒子垂涎，」瞟了秦摯一眼道：「也難怪他會如此心急如焚地救你。」此言一出，忽然憬悟，相識不久，怎好亂開他二人的玩笑，不由得自悔失言。楊臨月卻落落大方地拉起秦摯的手，道：「這是他第二次救我啦，以前他們總說那個輕塵公子如何如何，依我看啊，秦大哥比他可好多了。」

她自小長在相府，驕縱慣了，人情世故一概不懂，心有所想便說了出來，渾不知避人耳目。秦摯被她拉住了手，很是不好意思，偷眼望望公孫落霞，公孫落霞只是笑，似乎並未看到，卻將眼光轉向了別處。

回到酒鋪，早見伊洛飛跑過來，伏倒在楊臨月的腳下，拉住她的衣角，叫了一聲「小姐」，滿臉說不出的歡喜之色，眼中卻淌下淚來。楊臨月見他真情流露，也自感動，道：「好啦，我好好兒的，現在甚麼事也沒了。」伊洛這才站起身來。

秦摯忽然想到一事，問楊臨月道：「對了，你可知那擄走你的究竟是何人？」楊臨月氣道：「還有誰？就是那東平郡王的兒子，哼，當真是不知好歹，膽大包天！」公孫落霞臉色一變，道：「你說他是安祿山的兒子？」楊臨月道：「對啊，他曾見我來，最是囂張跋扈的，」正待說下去，忽見公孫落霞滿臉怒色地站起身來，道：「原來是他！哼，當真是舊仇未報，又添新恨。只可惜剛剛我不知道他是誰，否則早就宰了他，也替小球兒出這口惡氣！」「鏘」地一聲寶劍出鞘，竟將桌角削了下來。

秦摯聽她口氣，竟似與那位東平郡王安祿山有不共戴天之仇，剛要出言相詢，忽聽有一個聲音說道：「不是他，是我。」

公孫落霞轉頭看去，竟是伊洛。只聽他說道：「殺小叫化的是我，你殺我吧。」公孫落霞慍道：「你搞什麼鬼？」伊洛緊抿了一下嘴唇，道：「他跟著我們，我以為他是老爺派來的，怕他泄露小姐行蹤，所以，」他緩緩地從懷中掏出了一柄匕首，捧在手中，遞給公孫落霞，道：「就是這個，殺他；現在，你殺我吧。」

楊臨月驚呼了一聲，道：「你，你怎能如此？」公孫落霞面色鐵青，道：「難道只是懷疑他跟蹤，就可以殺人嗎？他還是個孩子！你家小姐的性命是性命，他的命可也是命！」伊洛傲然道：「伊洛只是保護小姐，小姐沒事就行，多謝你救了小姐，伊洛的命是你的了，你來為他報仇吧！」

楊臨月失聲道：「不可以！」搶上一步，攔住公孫落霞的去路，道：「他是我的崑崙奴，就算做錯了事情，也須我來處置，你不能殺他！」公孫落霞原先已有寬宥之意，聞言不覺心頭火起，道：「小球兒是我看著他長大的，他是個孤兒，從小就沒親人，將我當作他最親的姐姐。你這僕從不分青紅皂白地將他殺了，卻還要聽由你處置！好，我便看看你如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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