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寂寂斜陽處

第三節 寂寂斜陽處

山水間的晚霞變化無方,老道士的臉也是陰晴不定,清運看在眼裡,心中也是暗暗稱奇:「今天師傅是怎麼了?」想到這兒,清運不由得又暗暗打量著這個養育自己多年的老頭,他忽然感覺眼前的師傅十分陌生。

過了好一陣,老道士方嘆道:「往事已矣,俱不可追,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看到師傅如此垂頭喪氣,清運心中更是驚奇萬分,他從來沒有看到過師傅會有如此神態,要知道,往日里的「西蜀游龍」可絕不是這樣。

山風呼嘯而過,夾帶著逼人的寒氣向這師徒二人襲來。雖說這蜀地有天府之國的美稱,但到了這入冬時節也是酷寒難當。清運雖是練家子,但畢竟功力尚淺,被這山風一吹就有些禁受不住了。他猛的打了個寒顫,隨即便可憐巴巴的看著師傅,右手拉著師傅的袖口道:「師傅!」老道士見徒兒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心中也有幾分不忍,隨口道:「清運,你現在回去吧!為師還要清靜清靜。」清運躬身告退,轉身而去。

老道士見清運下山的提縱之姿頗見章法,於那跳躍轉折之處也深得其妙,不由得微微點頭,心下老大慰懷,捻須笑道:「恩,想他這小小年紀,竟也能有此成就,倒也算是難得的了。名師出高徒這話果然不差啊!」驀地里,聽的背後有人笑道:「你這老頭兒好個沒羞,背地裡也要自誇一回。倒也不枉了你這『西蜀游龍』的名號!哈哈!」說話這人語聲蒼老雄勁中氣十足,顯然也是一方的豪俠。這老道士不需轉身,只聽到適才這人的話語便知道多年的好友來訪,心中也是喜悅,笑道:「那是當然,我錢淮的輕功甲絕天下,有師如此,徒弟自然不差。」說罷也是哈哈大笑。

清運剛剛進了道觀,便聽得有人招呼:「呦!門神回來了?今天又有什麼新的段子,說來聽聽。」清運一聽著脆生生的聲音,便知道是師妹清邕在打趣他。他一想到這「門神」的來歷便覺莞爾,心道:「難道『西蜀游龍』的徒弟就一定要善擺龍門么?」

其時,川中武人提到「西蜀游龍」錢淮的名號時大多面色鄭重,但若問這「西蜀游龍」名號的由來,那一干人等卻又大多面色古怪。想這錢淮也算是武林的名宿,其人更是以公正著稱,是以受人敬仰。他號稱「游龍」,那一身提縱之術也確實了得,難怪他本人也對其頗為自得。但他最為人稱道的卻是「擺龍門」的功夫,據說錢淮年輕的時候就極善言辨,老了更是愛提什麼「想當年」,川中小一輩的對此那是深有體會的。錢淮本就生**個熱鬧,兼之精力過人,是以他的足跡遍布川蜀各地,每到一處便要在小輩面前大擺龍門陣,說說江湖典故。有道是「多年媳婦熬成婆」,想那些「小輩」到得現在也大都算是一方的大豪了,卻要在這錢老面前畢恭畢敬的聆聽教誨,小心小意的在一旁添茶伺候,真是好生沒趣兒。何況錢淮的這一套「想當年」大多雷同,而且宛如八股文一般的又酸又長,一兩個時辰下來真是讓人坐立不安,也算是「聞者足戒」了。久而久之,有人就懷疑當初他這「西蜀游龍」中的「龍」字是由「擺龍門」而來,而這「游龍」便是「遊動的龍門陣」之意。清邕打趣清運這「門神」的來歷自是不言而喻了——就其字義來看,更有青出於藍的勢頭。

實際上,錢淮一介男子竟會棲身女冠雲集的紫霞派也算是個異數,這使得清運這小道士有著數不清的師姐師妹。清運也曾就此問過師傅,沒想到錢淮這老狐狸閃爍其詞,每到此處便隨手拈來一段「想當年」來應付。而川中其他門派的小字輩雖也對此有疑問,但也不會自找沒趣兒——多聽一段「想當年」又有什麼好處?無非是腰酸背痛,賠盡笑臉而已。

也不知道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還是女人天生喜歡打聽小道消息,每次清運隨師傅到外面練功回來,便有一大幫的師姐師妹上前打聽。與其他各處的大豪們相比,她們的用詞可不大恭敬——大豪們多稱之為「教誨」或是「教益」,而她們這幫小姐妹則稱之為「段子」!看來「西蜀游龍」棲身青城紫霞觀還真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了。

其實清邕說清運是「門神」一點也不冤枉了他:清運今年也是十四五歲的少年了,每次遇到這群鶯鶯燕燕,自是有些忘乎所以。他正少年情動,身邊又經常圍著一群嬌美可人的少女,在重訴「段子」的時候,自也免不了加上自己的見解,而少女們也愛與他打岔,這一來二去,便把原來的「段子」擴充了兩倍也不止,以此看來,清邕說清運是「門神」又怎算是冤枉了他?

錢淮遇到多年未見的老友,欣喜興奮之餘少不得擺擺龍門,而小「門神」清運在眾香圍繞之下,心浮氣動之際自也要說說「段子」,這一老一少一師一徒倒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清運在眾香面前自是大暈其浪,暫且不表。且說錢淮遇到多年好友燕雙離,欣喜之情溢於言表。燕雙離此刻是一襲灰色長袍,腰束一根紅絲帶,身材依然是那麼的高大,依然是清瘦的臉龐,冷眼看去,彷彿依然是當年那個仗劍而歌的江湖漢子。只是歲月無情,在燕雙離的兩眼雖是冷厲如初,但他那斜飛入鬢的雙眉已然露出了疲憊,錢淮看罷,也長嘆道:「燕兄,經年未見,你老了。」

燕雙離仰頭哈哈一笑,笑聲中有那道不盡的磊落與豪邁,山風微微吹動他那盡雪的鬚髮,使得他也變得朦朧了,縱使如此,卻依然遮不住他身上的燕趙之風,只聽他道:「人哪有不老的?你還不是一樣么?」他的話雖如此,但此時的他仗劍而立,身庭如岳峙,真是偉哉壯哉!再看看他臉上那斜睨天下的神色,放眼天下,捨我其誰?就是辛稼軒復生,當得此時也會知趣的省下那句「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錢淮見老友如此不服老,感慨之餘,又嘆道:「燕兄雖是老當益壯,但如今的天下已經是屬於年青人的了。遠的不說,就說那『朱老闆』的那番作為,現如今你我就做不到了。唉!師門不幸,恨其不爭啊!」燕雙離看了他一眼,問道:「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這麼看不開放不下么?你早就不是『苦竹苑』的弟子了,你又何必自責呢?」燕雙離這幾句話說得鏗鏘有力,便如一記記的重鎚敲打著錢淮的心,說的錢淮猛地一顫,只聽他喃喃道:「有些事情哪裡能說忘就忘呢?太上忘情?那純粹是痴人說夢啊!無情人又怎麼懂得忘情?還是李青蓮說的好——『舉杯消愁愁更愁,抽刀斷水水更流』,情這種東西哪能說忘就忘呢?哼!無情人說忘情,他們那種無情人又何嘗需要忘情了?」說到這,他的臉上又是憤慨又是悲傷,卻又顯得那麼孤寂。

燕雙離見他如此,也不知說什麼才好,兩人沉默了半晌,燕雙離方道:「實際上我此次來就是……」他說到這兒,反倒感覺有些說不出口。誰知道錢淮卻一口氣幫他接了下去:「就是為了查證這個消息的真假,是么?這個消息是真的,他那功夫那麼特殊,別的門派想冒充也不成啊!」他語氣滿是自嘲,臉色也頗為酸楚。錢淮苦笑著伸出了手臂,不知怎地,一層碧氣一閃而過,隨即便不知所蹤:「這就是練『苦竹功』之人所特有的異像,而且功夫越淺綠色越明顯,據說這是血氣未凝,血性屬陰所至。當然,像我這樣的高手自然能夠陰陽調和,達到了『無色無相』的至高境界。那『朱老闆』遇到的則是個不成材的妄人,自然要渾身綠油油丟人現眼,否則『朱老闆』又怎麼能如此輕鬆的拿住『苦竹苑』的弟子?」說到此處,他言語中滿是自得,隱然一副「苦竹苑」弟子的口氣,「即便如此,那又怎樣?據我所知,一向講究睚眥必報的『苦竹苑』已經有動作了。」隨即他又苦笑了一聲:「那幫人傳遞消息的方法一直是用的老辦法,這一切又怎麼能瞞過我這個前任的執法長老?我想不知道亦不可得啊!」

燕雙離聽了不禁一皺眉,道:「錢兄可知這其中的內情?」錢淮橫了燕雙離一眼,笑道:「我能得到消息就已是不錯了,你道那飛鴿背的是一本書么?哪裡會有那麼詳盡?」燕雙離被他這一頓數落,也有些吃不住,訕笑道:「多年不見,你的嘴還是那麼凌厲啊!連我的這多年的老友也不給面子。」錢淮聽了,也覺得有些過火,遂笑了笑。而後他又把目光瞄向遠方,悠然道:「看來這正德之冬又是一場好大的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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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德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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