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

清晨，沈懷瑾拿著昨天換下的衣物從葯屋中出來，打算去溪邊盥洗。

時間還很早，部落里沒多少人醒來，只有幾個年老的獸人坐在廣場上，彎著腰磨著石頭，看樣子是在做石刀或石斧之類的工具。

沈懷瑾用溪水仔細洗臉漱口，正用手搓著衣服時，大河部落好似悠悠醒轉，廣場上傳來了彼此問好的聲音。

沈懷瑾回頭一看，只見體型不遜於他的亞獸們紛紛走出各自的茅草屋，三兩結伴，有的生火造飯，有的硝制獸皮，也有的拿著獸皮衣裙朝溪水這邊走來，倒是井然有序。

這群亞獸們的頭髮普遍是深棕色，不像獸人們會因為獸形不同而有著豐富的發色，他們身上不僅穿著獸皮裙，還套著一件簡易的獸皮馬甲，有些長度連到裙，有些則短短的，露出一截細腰。

一些面容稚嫩清秀的亞獸們還在脖子和手上帶上了飾品，普遍都由草莖和花瓣編成。

沈懷瑾不動聲色地觀察了片刻，又低頭洗起衣服。他的迷彩短袖倒是只有些汗漬，多搓幾把能洗乾淨，只是外套和外褲沾多了血跡和泥土，整個就色彩斑斕的，光靠手搓還真不行。

他在心裡暗嘆了口氣，估計自己也快過上穿獸皮裙的日子了。

「用這個能洗乾淨些，來自遠方的客人。」

幾個亞獸走到了溪邊洗獸皮，其中一個亞獸蹲在了沈懷瑾身邊，溫聲細語地搭訕，手裡還捧著幾顆綠色的豆子似的果實。

沈懷瑾愣了一下，旋即接了過來。

「謝謝。」

他照著亞獸們的做法，捏開了兩粒果子，只見乳白色的汁液流出，散發著清新不刺鼻的味道，拿這汁液往衣服上一抹，再搓洗時果然很容易就把污漬洗掉了。

「叫我瑾就可以。」

沈懷瑾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回饋來自陌生亞獸的善意。

亞獸似乎是被他的笑容驚艷了一瞬，愣了愣神才微笑著回復道：「我叫音，是岩的伴侶。洗珠在附近有很多，你有需要的話可以向我拿。」

音偶爾會聽到岩和大巫的討論，知道沈懷瑾的身份尊重，可能會對大河部落帶來幫助，也被叮囑過要照看他，因此看到對方獨自在溪邊洗著東西時，就匆匆趕來了。

在見了面以後，音也覺得對方確實是個招人喜歡的亞獸，怪不得厲會強硬地要與他結契，這兩天獸人們也總是私下議論紛紛。

音雖然五官長得普通，但眼神溫柔，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沈懷瑾也不例外。

他一邊搓洗著衣物，一邊狀似無意地問道：「獸人們，不起來嗎？」

「獸人們維持獸形需要大量體力，所以休息的時間也更久。」

音受了叮囑，知道沈懷瑾還不太熟悉獸人語，因此說話盡量地緩慢。沈懷瑾也因此聽懂了個大概，知道獸人們雖能化作獸形，實力強大，卻不無敵，至少要受到體力大量流失的桎梏。

音看著沈懷瑾已經洗完的短袖，好奇地問道：「這是來自西大陸的野獸獸皮嗎？」

音聽大巫和岩討論過沈懷瑾來自西大陸的可能性，兩者最終一致認為應該如此。

沈懷瑾正愁自己沒個合理的來處，音的問題給了他啟發。東西大陸不互通，西大陸又比東大陸發達。假使有人問起，他可以說自己是在機緣巧合下從西大陸來到了這裡，而他接下來做出來什麼東西也可以冠上「西大陸」的名頭，正好一箭雙鵰。

他於是沒有反駁，只是含糊地答道：「嗯，這是來自，我家鄉的，東西。」

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果然只有西大陸才能硝出如此輕薄又柔軟的皮子呢。

音心裡對西大陸有很多好奇，但不好意思一直追著沈懷瑾問，怕惹他不高興，於是拽來一旁另一個亞獸，介紹道：「瑾，這是我的亞子，安。安，這是大河部落的客人，瑾。」

安原本正洗著衣服，突然被阿帕拽到了漂亮的陌生亞獸面前，猛一下漲紅了臉，結結巴巴地打了個招呼，見沈懷瑾微笑應了，才輕輕吁了一口氣。

沈懷瑾對這對父子頗有好感，洗完衣服也不捨得走，一邊看他們洗獸皮一邊跟他們閑聊。

聊了才知道，原來兩個看著年輕的亞獸其實一個已經將近八十歲，另一個也快四十歲了。沈懷瑾聽著暗暗稱奇，再次被獸人世界「不顯老」的神奇所震撼。

音和安都是採集小隊的隊長，剩下那個隊長叫陽，是巫助苗的亞子，還很年輕，也沒有結契。

「那你結契了嗎？」沈懷瑾好奇地問安。

「我的伴侶是凜，也是捕獵小隊的隊長。」

說起自己的伴侶，安臉上又泛起了幸福的紅暈。

說起捕獵小隊，沈懷瑾自然免不了問一句厲。

「隊長，都是，互相結契。厲的伴侶，不應該是陽嗎？」為什麼那傢伙還要像狗聞著骨頭似的盯著他。

「當然不是。」安難得大聲了一些反駁道，「獸人與亞獸只會在相愛的前提下結契，不論彼此的身份如何。這是獸人大陸的傳統。」

沈懷瑾沒怎麼聽懂他的話，頗為尷尬地摸了摸鼻尖。

音顯然是更知道些沈懷瑾與厲之間的「愛恨糾葛」，他拍了一下安的胳膊，示意他不要亂講話，然後輕聲安撫沈懷瑾道：「陽雖然喜歡厲，但厲從未回應。厲是喜歡你的，你不用擔心。」

沈懷瑾：...…

沈懷瑾：不，並沒有被安慰到。

等幾人都洗好獸皮，廣場上已經傳來了烤肉的香氣。安一手拿著獸皮，一手挽著沈懷瑾的胳膊，帶他往廣場處走。經過幾句閑聊，安儼然已將沈懷瑾視作朋友，也是個自來熟。

沈懷瑾站起來才發現這個世界的亞獸們身高普遍都在一米七五到一米九之間，沈懷瑾這個一米八五的居然也就平均值上下，還比一般亞獸們顯得瘦削些，更別提和動不動兩米以上的獸人比了，讓一向在身高方面頗有些驕傲的沈懷瑾不免感到挫敗。

此時獸人們也都出了屋子，廣場上已經是熙熙攘攘，大家圍坐在一起烤著肉，幾個大陶罐也在咕咚咕咚冒著熱氣，部落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沈懷瑾將衣服抖開，仔細晾在提前在葯屋前搭好的杆子上。剛晾好就聽見身後傳來冷哼聲，轉頭時只見一個清秀獸人走過。

沈懷瑾愣了一下，隨即無奈地低頭淺笑，他倒也沒玻璃心。

作為一個外來人口，想在資源不足的部落停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況且他目前還算吃著「白食」，利益相關者感到不忿實屬正常。

不過既然決定融入部落，沈懷瑾也不好日日由巫助將吃食送進來，哪怕會被部落的一些人冷眼相待，他也得先走出來再說。

安此時倒起了用處，晾完自己的獸皮后，興沖沖地就來找沈懷瑾一同去吃飯。他將沈懷瑾拉到了火堆邊上，圍著的有獸人也有亞獸，大家都好奇地盯著他瞧。

沈懷瑾從容地同大家打著招呼，在座的獸人和亞獸見他平易近人，也放下了拘謹，紛紛打聽起了他和厲的二三事，語氣之興奮、語速之快讓獸人語還是半吊子的沈懷瑾什麼都沒聽懂，只能連連擺手，最終還是安替他解了圍。

「行了行了，你們好奇就直接去問厲啊，瑾現在還不怎麼懂獸人語呢，怎麼回答你們的問題？」

大家也都被大巫耳提面命過，知道沈懷瑾確實不懂獸人語，但又不敢直接去問厲，只好歇了心思。

倒是有個亞獸小聲嘟囔了聲，被安瞪了一眼也不敢說話了。

沈懷瑾看了一眼那個亞獸，剛把他的長相記下，就被一隻大手往邊上一撥，硬生生被分了大半塊樹墩出來。

沈懷瑾：...…這熟悉的感覺，不是厲又是誰。

厲倒沒說些什麼，他剛剛醒，身體還有些懶洋洋的，低垂著眼，隨手接過沈懷瑾手中的烤肉繼續翻烤起來。圍著的獸人和亞獸們臉上都忍不住露出了八卦的表情，連安也不例外。

沈懷瑾倒沒什麼感覺，在環境允許的情況下，他也是個享樂主義者，有人幫著烤肉豈不更好。

岩、修和兩個巫助單獨坐在一個火堆旁。

只見修手握著脖子上掛著的獸牙，閉著眼喃喃自語似在祈福。

整個部落有一百多口人，此刻人人肅穆，周遭寂靜得只能聽到風聲和鳥鳴聲。

結束后，則由岩宣布開飯，部落於是熱鬧了起來。

肥瘦相間的獸肉在火舌的舔舐下變得金黃，油脂慢慢滲出，烤肉表面一層潤澤的油光，在火堆的嗶啵聲中散發出濃香。

哪怕沈懷瑾不習慣大早上就吃這麼油膩，此時聞著這香味也是胃口大動。

「還燙著，慢些吃。」厲將烤得差不多的獸肉往沈懷瑾手裡一遞。

說完，厲打了個哈欠，他此時還未完全清醒，銀髮軟趴趴地耷拉著，在清晨陽光的照耀下，昨天還是一雙好似深夜寒潭的綠眸，如今甚至還泛著些水光，讓沈懷瑾想起了妹妹養的薩摩耶，看起來就很好摸的樣子。

沈懷瑾差點就付諸行動，還好一道聲音打斷了他。

「他這兩天都沒有幹活，憑什麼能吃部落的食物？」

聲音尖銳又嘹亮，大家的歡笑聲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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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場了幾個新人物~

作者碎碎念：

翻了翻昨天那章，發現火/葯和體/質都被屏蔽了，前者還能理解，後者就很奇怪吧！

好想修一下，但又怕再給我鎖上半天...貓貓頭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