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旨意
「你先別去。」皇上在身後將人叫住,陳錦榆詫異的回頭看著皇上,等待著皇上進一步的吩咐。「你過來,朕有話和你說,先不要忙著去喊太醫,朕不想見他們。」
「是。」陳錦榆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聽話的走了回去,心裡也很納悶皇上這是怎麼了,怎麼醒來后不先想著看太醫,居然要和她說話。皇上是有什麼話非得急著和她說的?有什麼事能比治好病更重要的呢?就算想要交代什麼,也不該和她說啊。
陳錦榆想著說不定皇上是有事要和姑母或者玄凌說,可是沒有看到他們人,這才吩咐給她嗎?她走到皇上身邊,急忙的說道:「父皇是不是要見母后和殿下啊?兒臣派人去請。」
提到妻子和兒子,皇上剛醒來后還有些懵的臉立刻換了表情,整個人愈發的精神煥發起來,笑的無比幸福,說道:「皇后和太子啊,朕還蠻想他們的。」
陳錦榆怕皇上傷心皇后和太子都不陪在身邊,急忙解釋道:「父皇,其實母后和殿下一直都陪著您呢。只是您病了以後,殿下不得不代替您監國,這會正在上朝,等下他下了朝,自會過來。還有母后,日日夜夜的陪在您身邊,昨夜居然生生暈過去了,這才被送回了宮,太醫讓今日好好休息一下,便沒有過來。兒臣這就派人去請,母后若是知道您醒了,一定高興壞了。」
「皇后沒事吧?」皇上聽說妻子也病倒了,關切的問道。
「還好,太醫說是操勞過度,傷心過度,才導致的昏迷,好好養著就無礙了。兒臣去請母後過來?」陳錦榆輕聲問道。
皇上搖了搖頭,說道:「不要去,讓皇后休息吧,這些日子朕病著,她肯定是忙壞了,也傷心壞了。雖然朕一直昏迷,但有時意識還是有的,只是睜不開眼睛,所以皇后和太子有多辛苦,朕心裡清楚著呢,唉,是朕連累他們受累了。」
「父皇不必這麼說,您是天子,是丈夫也是父親,這宮裡每個人伺候您關心您都是應該的。母后和殿下真的很擔心您呀。既然醒了,就先把病治好,兒臣先去給您請太醫好不好?病了您有什麼話再和兒臣說也不遲,沒什麼比您的身體更重要,您可是大齊的天啊。」
陳錦榆還是想叫太醫過來,輕聲勸道。說實話,她現在有點害怕,不是害怕與皇上單獨相處,皇上從來都是個仁君慈父,沒什麼可怕的。她怕的是皇上此時的狀態……
她並不是因為皇上的狀態很糟糕才害怕,相反的,皇上的狀態實在是太好了,好的出乎她的意料,所以她才覺得害怕。
她當然是希望皇上好起來,可眼前的情況總覺得不太對勁,莫名的有些心慌不安。她不是個小孩子了,有些該懂的基本常識還是懂得,之前皇上病的那麼重,幾天幾夜的昏迷不醒,宮裡所有的太醫都已經不抱希望。
可是現在皇上突然就醒了,不僅醒了,狀態還十分的好,用精神抖擻滿面紅光來形容也不誇張。這不是重病之人剛醒過來時的樣子。
重病的人醒來后應該是萎靡頹廢毫無精神的,嚴重點甚至是垂死掙扎半死不活的狀態,可皇上此時是完全的相反,這根本不合常理,反常的很。
一時間,陳錦榆的腦子裡只有一個詞反覆的出現——迴光返照。皇上此時的狀態像極了重病之人臨死前迴光返照的模樣。所以她很害怕,不敢一個人陪在皇上的身邊,怕萬一皇上有什麼閃失她不知如何處理,更怕這若是皇上的最後一次清醒,姑母和玄凌都沒能見上皇上最後一面。
對於陳錦榆提出要去叫太醫的意見,皇上再次猛烈的搖頭拒絕,他先是喘了幾口粗氣,聲音是昏睡許久的病人慣有的嘶啞粗重,「別叫太醫,沒用的。自己的身體自己有數,朕這是好不了了,叫誰來看也無濟於事。就別浪費那個時間了。」
「父皇,您,您別這樣,您都已經醒了,肯定能治好的,咱們試一試好不好?」陳錦榆終於的哭了,即是難過,也是被嚇哭的。
「傻孩子別怕,也別哭,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態,老天爺覺得朕陽壽將至,要收了朕的命去,誰能留得住呢。」皇上說著說著,突然咳嗽了起來,然後開始迅速而劇烈的喘著粗氣,彷彿每一口都是最後一次喘息,隨時都有可能斷氣。
陳錦榆顧不上害怕,上前坐到皇上身邊,一下一下的輕柔的撫摸過皇上的胸口,幫他順氣。
片刻后,皇上停止了咳嗽和喘息,臉上泛起病態的潮紅,竟讓人看上去臉色出奇的好,一雙眼睛也亮的嚇人。陳錦榆的心頓時就沉了下去,「迴光返照」這四個字再次在腦海中回蕩,她可以很肯定這次的判斷絕不會錯,皇上是真的大限將至。
再確定了之後,陳錦榆反而是不再怕了,她現在只想抓緊時間聽皇上說完最後的遺願,再讓他和自己的親人們見上一面。
「父皇,您不讓叫太醫,也不讓去打擾母后和殿下,卻獨獨留下兒臣,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和兒臣說,您有事吩咐兒臣對不對?」陳錦榆可以很肯定自己沒有猜錯,皇上一再要她單獨留下,一定是有什麼話要和她說,而且只能和她說。
皇上聽后居然笑出了聲,隨即滿意的說道:「你真是個聰明的孩子,看來朕讓你做了太子妃,是選對了人。你和你姑母一樣,都是皇后的不二人選,後宮有你們坐鎮,凌兒想必後顧無憂專心朝政了。」
「父皇謬讚,兒臣慚愧。」陳錦榆謙虛的說道。
「孩子,朕有一件事要拜託你。」皇上緩了緩,才開口說道。
陳錦榆一聽臉色大變,她哪裡經得起「拜託」二字,趕忙接話道:「父皇有什麼吩咐儘管說,兒臣一定做到。」
皇上長長嘆了口氣,滿臉的無奈和不忍,但眼中卻閃爍著堅毅的精光,他直直的看著陳錦榆,一字一字的說道:「朕要你殺了寧婉。」
「什麼?」陳錦榆失聲驚呼,她瞪著雙眼,像是不認識皇上一般,凝望著,眼裡滿是驚恐。她一邊呢喃著什麼,一邊搖頭,彷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
「你沒有聽錯,朕拜託你的事,就是要你殺了寧婉,或者也可以說,是真命令你去這麼做。」皇上冷著聲音說道,這一刻,他的聲音中才充滿了帝王的威嚴,他不再是一個父親,而是大齊的天子。
陳錦榆終於回過神來,她知道自己沒有聽錯,皇上臨終前交代她的任務,是殺了寧婉。她害怕極了,腿一軟,跪在地上,身體微微發抖,惶恐的問道:「兒臣可以問為什麼嗎?為什麼要殺了寧婉?」
「她是誰家的女兒,她的身世和經歷你不知道嗎?還問為什麼?」皇上平靜的問道。
「兒臣知道,可是,寧婉嫁到府中之後老實本分,從未有過任何逾越。實際上,她已經是哀莫大於心死了,整日把自己關在房間里,連殿下都難得見上一面,這樣的一個人,能有什麼威脅呢?兒臣求父皇三思,給寧婉一條活路。」陳錦榆哀求道,說完伏身行了個大禮。她不願背負上一條人命,尤其那人還是寧婉。
皇上聽到后苦笑了一下,有些無奈的說道:「你這丫頭還是太年輕,讓你殺個人就怕成這樣?到底比不上你姑母當年有膽量啊。寧婉現在老實不老實,朕不在乎,朕擔心的是以後,朕要的也是日後大齊的太平,後宮的太平,所以除掉寧婉,是必須的。她必須得死。」
「父皇……」陳錦榆失聲驚呼,似乎還想要再哀求,卻在抬起頭的瞬間,與皇上四目相對,那些哀求的話頓時堵在喉嚨里,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此時皇上的眼中滿是犀利和冷漠,那是帝王的怒意,也是帝王的威嚴,他不再像一個病人,他在用簡簡單單的一個眼神,告訴陳錦榆,這是帝王的命令,她只能服從。
隨之一同凌厲起來的,還有語氣。皇上半點兒不像昏迷許久的病人,聲音無比的洪亮,彷彿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在用盡所有的力氣,傳達出最後的旨意。
「你可知寧家當年發生了何事?寧府被盜,牽扯出寧將軍勾結逆黨一事,因為事情已經過去了二十年,在這期間寧將軍再無半點不臣之心,朕於心不忍,答應了他的請求,只按叛國之罪取他人頭,放過寧家的人。是你姑母連夜勸說朕,說寧家的人不能留,留下來就是後患無窮,難保寧家男丁日後不會叛亂,也難保寧婉不會借著凌兒報仇。朕不能拿自己的兒子和江山開玩笑,這才撕毀約定,按照大齊律例,殺光了寧家的男丁,流放了寧家女眷。」
「是姑母……」這件事極隱秘,甚少有人知曉,即便知道了也沒人敢說出來,陳錦榆只隱約聽說過是皇上反悔,不顧約定殺了寧家全族,所以寧婉才會這般的恨皇上。只是她萬萬想不到,勸著皇上改變主意的,竟是她的姑母,她臉色頓時變得蒼白,連話都說不全了。
皇上依舊盯著陳錦榆,說道:「你不是不知道,你姑母一心想讓你做太子妃,但是寧婉和凌兒自小一起長大,她是凌兒認定的太子妃。後來寧家出了這檔子事,你姑母自然要趕盡殺絕,她是真的為了大齊著想,還是為了你的太子妃之位,你不會看不出來吧,你不會以為朕看不出來吧。」
說到這,皇上的語氣裡帶著微微的嘲諷,陳錦榆宛如被雷電劈中了一般,臉色無比的難看,身體抖個不停,她似乎想要開口替姑母解釋幾句,卻根本不知如何開這個口。因為連她也清楚,姑母要對寧家趕盡殺絕的原因是什麼。
皇上又是嘲諷一笑,語氣有些哀嘆,「還有寧將軍的那些信是怎麼傳出來的,你想過沒有?事情瞞了二十年,為何會在朕下旨給凌兒和寧婉賜婚前幾日被爆出來,真的只是巧合嗎?寧將軍一家子都是武將,府中的男丁、門口、侍衛甚至是下人,都會武功,論起府中的安全守衛,比皇宮也差不了多少,哪個不開眼的小賊,放著其他的富貴人家不去偷,跑去偷將軍府,而且居然還得手了。小賊去偷東西不僅拿了值錢的東西,還把二十年前的信件也一起翻出來帶走,這些詭異之處,你想過沒有…….」
陳錦榆終於是熬不住了,身子劇烈的一慌,直接栽倒在地上,眼中滿是恐懼,額角處有冷汗流下。皇上話里的意思她聽明白了,這件事確實詭異,沒有哪個小賊敢去偷將軍府,還特意偷走一些信件,那必然是故意為之,是誰安排的這一切,不是一目了然嗎?她就算是想解釋或者想自我欺騙,都找不到託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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