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崩

駕崩

皇上看了近乎崩潰的陳錦榆一眼,似是很滿意她的「一點即通」,他也不願將人逼急了,緩和了下語氣,淡淡的說道:「在京城裡,能安排這一切的並無幾人,而你的父兄應該正在這幾人中。」

「父皇贖罪,我爹和我哥哥,絕無半點的不臣忤逆之心,請父皇明察。」陳錦榆徹底慌了,掙扎著爬起來,一邊磕頭一邊哭著求饒,她知道若這事真的是父兄做的,多半也是為了她的太子妃之位,他們為了她冒這麼大的險,她得救他們。

「呵呵。」皇上輕聲笑了起來,這笑聲里不見怒氣,反倒是充滿了無奈和憐愛,他又從一位威嚴的帝王變身為慈祥的長者,有些寵溺的說道:「剛說你聰明,怎麼這會兒又糊塗上了?朕早就知道此事了,若真想為難你家人,還需得到今天?何況以朕現在的身體狀況,連身子都起不來,又能做什麼?不管這事是不是你父兄做的,他們也並沒有冤枉了寧家,實際上寧將軍當年確實和廢太子勾結,意圖叛國,朕問他時他一口承認。說到底你父兄算是立了大功,只是們立這個功多半不是為了朕的獎賞,也不是為了扳倒寧家,僅僅是為了讓你順利的當上太子妃。」

這時陳錦榆稍稍冷靜了些許,她沒有抬頭,暗中深呼吸了幾次,努力讓別怕,小心翼翼的問道:「父皇和兒臣說這些,就是為了要兒臣答應您的要求,殺了寧婉嗎?」

「是,朕和你說這些就是為了讓你殺了寧婉。」皇上滿意的說道,這個兒媳總算是懂了他的意思,「寧家的事從一開始就與你們陳家有關,可以說寧婉的今天是由陳家一手造成,所以這個任務交給你也合情合理。」

陳錦榆苦笑著說道:「兒臣的任務不是應該在後半生好好的對待寧婉,盡全力補償嗎?怎的還得去要了她的命?這算哪門子的補救。」

皇上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不,這是補救,但不是對寧婉的補救,而是對大齊的補救。」

「兒臣不懂,也父皇明示。」陳錦榆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她抬起頭,直直的看著皇上,一字一字的問道,她心裡已經有了準備,這事逃不過去的,她必須得去做,只是在做之前,她想搞明白為什麼。

「寧婉活在世上太危險,她嫁入太子府後的一舉一動朕都了如指掌,她對所有人都冷淡無情甚至飽含敵意,即便是對著凌兒也如此對吧?這表明她心裡的恨意有多大,她永遠無法原諒皇室對寧家做過的一切。一旦她知道那件事的實情,或者恨意徹底的爆發,她會如何的報復你想過沒有?而她和凌兒的感情,想必不用朕去說你心裡也有數,留著這樣一個女子在凌兒身邊,一個不慎就會動搖江山,毀了大齊數百年的基業。紅顏禍水,美色誤國,這個危險決不能不考慮,朕也絕不會拿自己的兒子和大齊的江山去冒這個險。所以寧婉不能留著。」

皇上一口氣說完,似是花光了所有的力氣。他本已油盡燈枯,這些力氣是他強撐著從身體僅存的精神里透支來的,用盡之後便再無力支撐,整個人頓時泄了氣,迅速的枯朽了下去,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父皇,您還好嗎?」陳錦榆顧不得再說什麼寧婉,忙站起身來,撲到皇上身邊,幫皇上順氣。

皇上喘息了許久,突然一把拉住陳錦榆的手,喘著粗氣結結巴巴的說道:「朕要你發誓,會完成朕的旨意,殺了寧婉。用你們陳家發誓,如果你做不到,昔日寧家的下場就是來日你們陳家的下場,發誓……」

都到了這種時刻,陳錦榆哪裡還能拒絕,現在是皇上臨終前的懿旨,從小她受得教育就是皇命大於一切,她默默流著眼淚,狠下心來,重重的點頭答應道:「兒臣遵旨。」

「好,好,這才是好孩子,咳咳咳……」皇上邊咳嗽邊用力的喘息著,彷彿只有這樣他才能再撐一會兒,「好好做,你的姑母就是你的榜樣,像她學習,就能保你一世無憂,成為像你姑母那樣的皇后。這事你若一人做不來,可以和你姑母商量,她會教你該怎麼辦。」

「父皇,兒臣害怕,殿下要是知道了,會恨死兒臣的。他那麼的愛寧婉。」陳錦榆哭著說道,她終於是說出了心裡最深處的恐懼,其實她最怕的從來不是殺人,也不是內心的愧疚,她是怕玄凌知道後會恨她。

她比誰都清楚玄凌對寧婉的感情,若她殺了寧婉,玄凌一定會恨死她的。

「那就想辦法瞞著,別讓他知道。」皇上居然笑出了聲,此時他已經是出氣多近氣少了,「包括朕今日醒來的事,也一併瞞著他。記住,你們不是普通的夫妻,你們是大齊的帝后,那便不能用尋常夫妻的相處模式去相處。這一世,他會有許多的事瞞著你,你也得有自己的秘密不能讓他知曉,唯有如此,才是帝后的相處之道。記住了……」

皇上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同時喘息的頻率越來越大,聽上去他已經吸不進去多少的氣了。他的雙眼漸漸迷離失神,眼皮一會兒合上一會兒睜開,身體也慢慢僵硬了起來。

陳錦榆知道皇上已到了彌留之際,她又慌張又恐懼,掙扎著想去叫人,手卻被皇上死死的握住,似是還有話要對她說。

「照顧好你姑母,還有……朕的那些嬪妃,善待她們……你,好好地陪著……陪著凌兒,朕把大齊交給……交給…….你們了……..」

最後兩個字輕的彷彿風在耳畔吹拂而過,然後一切歸於寂靜,所有的聲音在瞬間消失,握緊的那雙手也垂了下去。

陳錦榆平靜的看著,皇上已經閉上了眼,嘴角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她伸出手輕輕放在皇上的鼻端,已經沒有了鼻息,眼淚洶湧而出。

過了一會兒,她默默的站起身來,胡亂摸著臉上的淚水,向著門外走去,剛一打開-房門,就看到不遠處玄凌匆匆趕來,身後還跟著福安和冬雨,看來是冬雨將剛下朝的玄凌請了過來。

「錦榆,你怎麼了?」玄凌看到妻子哭著從房裡走出來,心裡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他三步並兩步的走到她身邊,拉住她的手,問道。

「殿下,父皇駕崩了。」陳錦榆看著玄凌,怔怔的說出這句話,說完之後,便失去了直覺。

「錦榆。」玄凌接住妻子倒下的身體,驚呼出聲,他知道妻子只是昏厥過去了,忙將人交給身邊的冬雨,「伺候好你主子。」說完,他便瘋了似的向著房間奔去。

他此刻更關心的,是父皇。

奔到床榻前,玄凌看到雙眼緊閉的父皇,他還是像之前那樣靜靜的躺著,彷彿仍在昏睡中,但是他不用去試探就已然明白了——父皇已經不在了。

「父皇,兒臣不孝,來晚了。」玄凌跪倒在地,失聲痛哭。

福安看到眼前這一切,搖了搖頭,然後跑了出去,他要去做他該做的事。

跑到大殿外,福安拿起大殿門口處的銅錘,重重的的敲擊了一下懸挂在半空的銅鑼,厲聲高唱道:「皇上駕崩了。「

」皇上……」所有附近在走動的奴才們,立刻原地跪下,一齊哭喊出聲,哭聲震天,響徹雲霄。

皇后在玉葉的服侍下剛剛喝完葯,正端著一盞茶吃著,去去口中的苦味,猛然間聽見銅鑼的聲響,她渾身一個激靈,手裡的茶盞立即跌落在地,摔的粉碎。

「玉葉,是銅鑼聲,是不是銅鑼聲。」皇后猛的站起身來,一把抓住玉葉的胳膊,厲聲尖叫。

大齊宮規,當帝后病重之時,會在寢殿的門口懸挂一盞銅鑼,一旦帝后駕崩,就有有人敲響銅鑼,以昭告全宮。

「回娘娘,似乎是。」玉葉的胳膊被抓的很痛,她強忍著,小心的說道。

「快去看看,去呀。」皇后推了玉葉一把,臉色已經是比紙還白上幾分,渾身抖個不停,宛如三九嚴寒之天,穿著單薄的衣衫在雪地中行走一般。

玉葉被推的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倒,但是她不敢有半絲的遲疑,幾乎是剛站穩就往外走去,剛衝到門口,差點兒和一個狂奔進來的小太監撞上。

小太監跑的太快受不住腳,向前一撲直接跪趴在了地上,哭著喊道:「皇後娘娘,皇上駕崩了。」

「啊。」皇后尖叫著向後倒去,好在玉葉眼疾手快將人扶住,然後便只聽到皇后的哀號聲,「皇上……」

嘉貴妃待在自己的宮裡,當銅鑼的響聲傳來后,她有那麼片刻的功夫是完全精神恍惚、遊離在外的,直到身旁的幾個宮女跪下來哭著喊「皇上」時,她才宛如被一盆涼水兜頭潑下,清醒過來的瞬間眼淚便跟著流了下來。

她閉緊了雙眼,默默流著淚,嘴角竟帶了一絲絲的笑容,那笑容里有悲傷、有絕望,還帶了些許的解脫。她就那樣閉著眼睛,一邊流淚一邊微笑,起先是不出聲,隨後才有細碎的哀號聲才喉嚨深處溢出,由小變大,一點點的擴大成近乎絕望的哭泣。

茉妍跪在一旁,趴在地上哭嚎的同時用眼角餘光打量著嘉貴妃,見到嘉貴妃這般模樣,心疼不已。她是這世上最了解嘉貴妃的人,知道每次主子難過到極點的時候,都是這般安安靜靜地流淚,流著流著便是嚎啕大哭,眼下看到主子這副模樣,足以見得她有多傷心。

其實主子是真心喜歡皇上的吧,這些年的心思手段,雖說有爭寵的原因在裡面,但十餘年的夫妻,十餘年的朝夕相處,期間的感情不單單隻是一個寵妃對帝王的獻媚討好,有多少的真情實感在裡面,別人不知道,她卻比誰都清楚。

現在皇上沒了,天人永隔,主子怎麼可能不難過。茉妍跪行了幾步,來到嘉貴妃身邊,輕輕拉著嘉貴妃的手,低聲勸道:「主兒,節哀順變。」

「皇上……」嘉貴妃終於是哭了出來,她死死的抓住茉妍的手,把它當成此刻唯一的依靠,「皇上怎麼就這麼走了呢,他丟下我一個人走了,從此我再也見不到他了,我以後的每一天里,都沒有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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