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對主子
接下來就是一陣的兵荒馬亂,還好皇帝病重數月,大家心裡早就有了數,該準備的東西也早早就備好,也算是做到了忙而不亂。
皇親國戚全部趕來宮中守靈,朝中重臣則在自家府邸服喪,太監宮女們各司其職,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一切喪儀準備就緒,皇帝駕崩,整個大齊為帝服國喪。
等到陳錦榆悠悠轉醒時,眾人已在金鑾殿守靈,身旁只有冬雨和夏雪陪著。
「主兒,您可算是醒了,您嚇死奴婢了。」見陳錦榆睜開眼睛,冬雨又哭又笑的,聲音沙啞,一聽就是哭的。
夏雪還算冷靜,轉身出去將守在門口的太醫叫進來。是那個李牧,皇后聽說陳錦榆昏過去了,就讓太醫院派個人來守在門口,等著太子妃醒後為其診治,李牧自告奮勇來服侍,倒也沒人有意義。
陳錦榆醒來後有就一直怔怔的,彷彿還在那場驚嚇中沒回過神來,雙眼茫然的睜的老大老大,但是卻是一絲神采也無的,顯然三魂七魄被嚇沒了一半,人還處於流離狀態,像是傻掉了一半。
冬雨有些害怕,輕輕推了陳錦榆一下,聲音顫抖著問道:「主兒,您說句話啊,您別嚇奴婢,求求您了。」
冬雨的話宛如一盆冰水迎面潑來,陳錦榆被「冰水」一激,冷不丁打了個寒顫,人也瞬間有了知覺和神志,她慌亂的看著冬雨,聲音又干又澀,難聽的要命。「冬雨,父皇怎麼樣了?」
「主兒不記得了嗎,皇上駕崩了。是您從房間里走出來告訴所有人的,當時只有您在房裡,您是不是嚇壞了,才會暈過去。」冬雨哭著說道,也不知是因皇上駕崩而哭,還是純粹的心疼自家主子。
果然,剛剛發生的事並不是一場噩夢啊。陳錦榆絕望的閉上了眼睛,兩行清淚從眼角流下,順著側面沒入髮絲和頭下的枕頭裡。
她想起來了,皇上確實是駕崩了,是她親眼看著皇上駕崩的。她也想起來,皇上在臨終前曾有過短暫的清醒,而這段時間裡,他交代給她一個絕密的任務。
皇上向她講述了當年寧家滅門一事,甚至明確的告訴她,陳家和姑母在這件事上脫不開關係,而他們的最終目的,就是為了扶持她做太子妃。所以為了以防寧婉報復,為了不讓一個女人動搖大齊的江山,皇上命令她除掉寧婉,甚至還逼迫她用陳家全族人的性命來發誓。
她答應了皇上的要求,也等於無形中給自己套上了枷鎖,從今天開始,她以後的每一天都活在這個秘密里,無論成功與否,終生不能擺脫。這是她欠下的債,她欠寧婉的債,欠大齊的債。
李牧在夏雪的帶領下走進了房間,行禮后說道:「微臣李牧封皇后和太子之命,來照看太子妃的身體。」
陳錦榆在絕望的回憶里被李牧喚醒,她睜開眼睛,微微側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李牧,認出了是誰,淡淡的說道:「是你啊,起來吧。」
「謝太子妃。」李牧起身,「太子妃覺得怎麼樣了?請容微臣為您把脈。」
「有勞了。」陳錦榆的聲音很是虛弱,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的。
陳錦榆伸出一隻手,冬雨將一方絲帕附在她手腕上,然後將床榻旁的帷帳撂下,李牧走到床邊,隔著帷帳,開始為陳錦榆診脈。
「太子妃是驚嚇傷心過度,以至於氣血上涌,才引發了昏厥,微臣開幾方葯,好好休息幾日就無礙了。」李牧診斷完畢后,起身說道。
「那就辛苦李太醫了,多謝。」陳錦榆依舊有些怏怏的,但是卻極其客氣。
李牧有些受寵若驚,急忙說道:「太子妃折煞微臣了,這都是微臣的分內之事,哪裡擔得起太子妃的謝字。何況之前對太子妃多有得罪,微臣惶恐不已,太子妃心胸開闊不與微臣計較,可是微臣還是覺得過意不去,這會兒能為太子妃盡份薄力,是微臣的榮幸。」
陳錦榆沉默了起來,李牧以為她是倦了,等了一下見人還是沒什麼反應,便想先去擬藥方,正要張嘴告退,就聽見陳錦榆十分誠懇的說道:「我在宮裡還沒有認識的太醫,今後也少不得麻煩太醫們,既然有緣結識了李太醫,不知李太醫可否願意以後為我問診,專門照顧我的身子?」
她突然開口邀請李牧做自己的御用太醫,可以說是腦子一熱突如其來的衝動,她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或許是被皇上臨終前的交代嚇到了,就是覺得害怕,就是感到無助,迫不及待的想要拉攏更多的人在身邊,不管好壞,先將自己包裹起來,她才覺出一絲絲的安心。
當然了,她在頭腦一片混亂的同時,也是尚保留一絲清醒的。上午李牧此人來姑母宮中向她請罪時,是莫太醫特意帶他來的,而且期間莫太醫也在有意無意幫著李牧說話,可見此人在莫太醫心中的分量不低。莫太醫的為人和醫術她都是信得過的,能得莫太醫另眼相看的人,想必錯不了,所以她才在衝動之下,說出了拉攏李牧的話。
李牧聽到陳錦榆的話后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回過神來后直接「噗通」跪在了地上,一邊磕頭一邊狂喜的說道:「微臣謝太子妃賞識,定當為太子妃效犬馬之力,死而後已,絕不辜負太子妃的信任和提拔。」
他自然是狂喜的,誰都知道一個太醫若想在宮中真正混出名堂,就得跟對主子。一般位份高一些的嬪妃都會有自己專用的太醫,可以說嬪妃和太醫之間的關係,類似於嬪妃和奴才之間的關係,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嬪妃得寵,跟隨她的太醫自然在太醫院裡高人一等,有大好的前程;自然了,一旦嬪妃失寵或獲罪,太醫也得跟著倒大霉,萬一涉及到什麼宮中醜事或者鬧出人命,太醫肯定會跟著沒命。在宮裡,會有太醫和嬪妃沆瀣一氣,一邊爭寵一邊謀害其他的嬪妃甚至是皇嗣,這樣的事可謂是屢見不鮮的,若真出了事,嬪妃和涉事的太醫都得人頭落地。數年前太醫院有位張姓的太醫就牽連到一樁嬪妃謀害皇嗣的醜聞當中去,事情敗露后,張太醫全家都遭到了牽連。
然而,風險雖大,背後獲得的利益卻更大,所以幾乎沒有太醫會選擇「明哲保身」,不參與任何的後宮之爭,但凡是有遠大抱負的,都想要成為某位嬪妃的親信太醫,跟著自己的主子飛黃騰達。
所以選對了主子很重要,這將直接關係到你的前程未來,乃至身家性命。比如秦嶺,當初不過是一介民間大夫,就因為救過太后的性命而得了皇上的另眼相看,破格進入了太醫院,成為了皇上的御用太醫,更是一躍當上了太醫院院首,短短十幾年間,飛黃騰達,從一個江南大夫成為京城權貴;再比如說莫太醫,是得了皇后的寵信,在太醫院任職幾十載而不敗,風風雨雨經歷過來,多少人都倒下了,他還是屹立不倒,是太醫院中僅次於秦院首的存在。
他的祖父和父親就沒那麼的好命了,跟著的嬪妃統統早逝,連帶著他們也被冷落了,早早斷送了前程。因為在宮中有條不成文的規矩,太醫只要跟了一個主子,就不能變了,主子榮你就跟著榮,主子倒你就跟著倒。那些想要中途換主子的太醫,不僅會遭到所有人的唾棄和嫌棄,更可能隨時丟了性命,而別的嬪妃不會也不敢用別人那裡叛出來的太醫。
當然還有兩種情況下,太醫可以跟著不同的主子。一種是你的主子倒台後,你再去尋一個出身低微的主子,通常這種人在宮裡沒有背景和靠山,能找到一個肯為自己效力的太醫實屬不易,也就不會挑三揀四。然而出身低微的主子也很難有好的前程,並不是一個絕佳的選擇,有些心高氣傲的太醫也是眼高於頂的,寧願就這樣在太醫院裡沒有靠山的熬著,也不肯從了出身不好的主子。李牧的祖父和父親都是這種情況。
另一種情況就是兩位嬪妃的感情非常的好,不是姐妹勝似姐妹,她們也往往會用同一個太醫,這種情況下,一個太醫就等於同時效忠於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主子。當然了,這樣的情況非常少見,宮裡的女人為了爭奪皇上的寵愛,為了自己、家族和子嗣的未來,往往要斗個你死我活,誰和誰會真的有感情呢,即便有,到了最後也多數都是反目成仇,能維持到最後的少之又少。而那些太醫為了避免日後主子們翻臉自己左右為難,所以在遇到這種情況時都會慎重考慮。
總之一句話,宮裡的太醫其實和奴才差不多,選定了主子就不能改,跟了主子就是榮辱與共。正是這個原因,跟對了主子非常的重要,是一個太醫的眼光,也全看他的命。
李牧在剛入職太醫院的時候,就已經在思考跟哪位主子這個問題了,當然了,他那時考慮的人都是先帝的幾位嬪妃。可是這些年先帝並不如何擴充後宮,除了幾位位份高的嬪妃,也沒有特別得寵的。左右不過是皇后、嘉貴妃,外加三位妃和三位嬪,但這些人都一早就有了自己的親信,哪裡會看得上他?位份低不得寵的他又不想去賭一把,免得耽誤了自己。
所以他在太醫院蹉跎了數年,一直都找不到好的出路,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勇敢的賭一次,去巴結最近很得寵的舒貴人,但舒貴人的出身太低賤,他實在是沒什麼把握,怕自己跟錯了人,也怕得罪了嘉貴妃。
左右為難了許久,連李牧自己都沒想到,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居然有這樣好的運氣,先帝剛駕崩,就讓他得了太子妃的青睞,太子妃是誰?那可是馬上要做皇后的人啊,他在新帝的後宮里,算是拔得頭籌,成為第一個受重視的太醫了吧,而且重視他的這個人還是中宮皇后。
李牧歡喜的快要暈過去,簡直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喜悅才好。陳錦榆不僅是皇后,還是太后的親侄女,而莫太醫又是太后的親信,日後他和莫太醫也算是同一陣營里的人了。以他們李家和莫太醫的關係,可謂是親上加親,往後在宮裡就更多了一個保證,他們二人也好聯起手來,將整個太醫院牢牢的把握在手裡,說不定還能找個機會趕走秦嶺,而莫太醫年紀又大了,左右也撐不過幾年,那麼太醫院院首的位置,自然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當然了,李牧知道讓自己歡喜的不僅僅是前程,還有他對玉葉的情誼,說不定也能有機會。就在不久前,莫太醫還警告他沒事離皇後宮里遠些,免得又闖禍。他嘴上答應著,心裡卻是一萬個不樂意,回到太醫院后更是越想越難受,怎樣也放不下玉葉。
這下所有的難題都迎刃而解了,他成了太子妃的親信太醫,而太子妃又是皇后的親侄女,兩人免不了來來往往,他也就有更多的機會見到玉葉,日後若表現的好,真得了太子妃的器重,他說不定可以向皇后和太子妃提親,求她們恩准將玉葉賜給他。
在這一瞬間,李牧彷彿看到了自己的前程和愛情雙雙如願的場景,他激動的不能自已,跪在地上一邊磕頭謝恩,一邊在心裡大聲的喊道:李牧,你一定要爭氣,既然太子妃看得起你,願意給你機會,你就要全力以赴的為太子妃盡忠效力,只有讓太子妃滿意了,你才能如願以償。你的未來是怎樣的,你能否得到玉葉,全在太子妃的一念之間,也全看你能做到什麼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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