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條線索

陽光透過半透明的窗帘照進房間，投下一連串斑駁的光影。屋子中間的大床上，被子拱起，從邊緣露出幾縷金色的發。

門外傳來幾聲敲門聲，隨後，幾個身穿制服的侍從走進房間，輕手輕腳地進行每天早上的例行任務。

「少爺。」一個侍從站在床邊呼喚，「少爺，該起床了。」

被子動了幾下，不一會兒露出個金色的小腦袋。年幼的孩子眯著眼坐起身，然後立刻被套上一層層衣服。

睫毛輕顫著打開，露出清澈剔透的碧綠雙眸。

「少爺，今天二老爺要來拜訪。」剛剛把男孩叫起來的侍從拿出筆記本，將這天重要的事情告訴他。

「叔叔要來嗎？」男孩愉快地笑起來，「菲比也會一起來嗎？」

「是的，少爺。二少爺也會隨同前來。」

雖然稱為二少爺，但菲比其實是叔叔的獨子。不過他們年紀相仿，男孩子玩到一起也不需要什麼理由，更何況父輩是關係親密的孿生兄弟，雖然早早分了家，但各自都有不菲的產業，因此無論家裡還是外面，都只按著年齡大小，稱他們為大少爺和二少爺。

年幼的金髮孩子一收拾好就迫不及待地跑去餐廳。身後的侍從們微笑著，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也就這種時候，少爺才稍微像個七歲小孩呢。」一個侍從不由感慨。

「因為我們的少爺是個天才嘛。」另一個人說，「天才總是寂寞的。」

他們家的大少爺，即使放到上流社會，也是個完美的繼承人，大人口中別人家的孩子，每逢出席大型宴會，都如同高嶺之花一般遙不可及。相比之下，資質稍顯平庸的二少爺人緣反而不錯。這大概就叫作人無完人吧。

叔叔一家果然已經坐在餐廳里。吃過飯以後，兩個孩子相約去了馬場，留下大人們進行所謂成年人之間的交流。

被稱為菲比的男孩也是金髮碧眼——不得不說，他們家的基因真不錯，但相比之下，菲比的金髮顏色更淡，瞳色卻深得有些發暗，這讓他和堂兄站在一起的時候明顯黯然失色。但他似乎並不介意，還是時常黏著哥哥，和別人聊天也三句不離「我哥哥怎樣」。

「我聽父親說，你們家最近出了點事情。」夕陽下，兩個孩子並肩躺在草地上，大的那個問小的那個。

「……嗯。」弟弟猶豫了一會兒，點頭道，「我不是很清楚，爸爸也不跟我說。但是有一次不小心聽到爸爸和大伯打電話，好像在討論重新合併家業的事情。」

「唉？」金髮少年一下子坐起來，驚訝地看著身邊的同伴，「還沒有到這種程度吧？」

「哥哥覺得呢？」菲比注視著他，認真地問，「哥哥覺得是繼續分家好，還是合併家業好？」

年長些的孩子本能地想要回答，但及時收住聲，陷入沉思。

其實，他聽說過不少叔叔家的事情，從父親不經意的話里，侍從間偷偷聊天的內容里，宴會上其他家族的交流里。不難知道，他的叔叔雖然開朗熱情，一直與人為善，但真的，不是做生意的料。

合併家業對叔叔家更有利，但是……少年躺回草地上，仰望天空：「這種事情，還是要看叔叔怎麼想吧？」

一陣沉默。

「我知道了。」小的那個孩子輕輕說了一句，翻身爬起來，「我們回去吧。」

「啊，確實已經很晚了。」金髮少年拉著弟弟的手站起身，幫他把身上的草屑拍掉，「走，我們回家。」

一高一矮兩個孩子迎著夕陽漸行漸遠，風中傳來男孩子們稚嫩的嗓音：「哥哥馬上就要生日了吧？我特意為哥哥準備了禮物。」

「真的嗎？好期待啊。」

「但我不知道哥哥喜不喜歡……」

「只要是菲比送的，我都喜歡哦。」

「真的嗎？」

「當然！」

————————

破碎的牆垣裝飾，翻倒的桌椅擺設，尖叫和恐慌，鮮血和火光。

少年被死死禁錮在親叔叔的懷裡，被迫仰頭看著眼前堪稱恐怖的一切。

漂亮的金髮凌亂不堪，汗水和淚水浸透精緻的衣衫。

為什麼會這樣呢？

碧綠色的瞳孔里倒映著為了保護自己而慘死的父母，利刃沒入□□的聲音糾纏在耳邊揮之不去。空氣里到處都是令人作嘔的鐵鏽味。他知道一場不計身份的屠殺正發生在這座再熟悉不過的莊園里，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什麼都做不了。

有人穿過大門走進來，逆光之下看不清臉。但他一下子認出了對方的身形。血液順著他手中的刀往下滴落，又被踩在腳下，碎成一朵朵開敗的花。

「哥哥喜歡嗎？」那個總是在他面前露出羞澀的笑容，從小跟在自己身後到處跑，用崇拜的目光望著他的孩子站在他面前，伸手撫上他的臉。暗紅色的血染上蒼白的皮膚，「我送給你的生日禮物。」

「為什麼……」他們明明那樣親密，明明前不久還在一起快樂地玩耍，他不明白，不明白啊！

「不喜歡嗎？」菲比歪頭，似乎很困惑，「哥哥明明說了，只要是我送的，無論是什麼都喜歡哦。」男孩突然用力甩了他一巴掌，「你騙我呢，活該。」

無法動彈的少年哭泣著：「為什麼要這樣？我是哪裡做錯了嗎？」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喜歡你、誇獎你、追捧你？明明我也很優秀，很努力，但他們的眼裡永遠只有你，就連和別人聊天，如果不是關於哥哥的話題，就沒有人理我。後來我終於明白了。」男孩上前一步，緊緊揪住他的衣領。在窒息的痛楚中，他聽到一直非常喜愛的弟弟這樣說：

「哥哥不覺得，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錯誤嗎？」

下一刻，意識歸於沉淪。

————————

克卡提亞家族的少主布林塔克是在一次大型地下勢力聚會的時候認識那個少年的。那時他在會場走廊上，與敵對家族的Boss相遇，彼此綿里藏針地進行了一番對話，那個有著一頭燦爛金髮的少年就跟在Boss身後，看起來就像是被長輩帶出來見見世面的家族後輩——如果不是擦肩而過時，他眼尖地看到少年不小心露出來的脖頸上那淡淡的被繩索勒過的痕迹。布林塔克想起對方Boss某些心照不宣的嗜好傳聞，微微皺起眉。

第二次見面，是他和父親前往敵對家族進行交涉的時候。兩家為了一部分產業的歸屬權明爭暗鬥了好幾年，甚至已經發生多起激烈衝突，因為波及太廣，影響惡劣，被十老頭下令談判解決。

談判桌上的火.藥味不言而喻，然而布林塔克的目光卻時不時瞥向客廳角落。他曾見過的那個金髮少年被幾根鐵鏈捆鎖著，被迫高舉雙手，直挺挺跪在那裡，身上布滿深深淺淺的傷痕，微仰的脖頸蒼白脆弱，似乎稍一施力就會折斷。

有一瞬間，他的目光與那雙碧綠色的眼眸相遇了。

儘管處在極其難堪的境地，少年的眼睛仍然澄澈清明，如最剔透的寶石。他注意到布林塔克的視線，睫毛顫動著低垂下來，嘴唇似乎動了動，但仔細分辨，卻又彷彿只是錯覺。

布林塔克有些狼狽地挪開視線。

兩家的交涉持續了小半年，進展異常緩慢。每次他都能見到那個少年的身影——或者垂眸站在Boss身後，或者被迫跪在客廳角落裡。

不過，作為一個家族的下任繼承人，就算心裡在意，布林塔克也不會做什麼。如果沒有意外，在談判結束之後他就會回家，然後與這個少年再不相見。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那天，在又一次談判間隙，布林塔克從衛生間回客廳的時候路過茶房，意外看見那個金髮少年端著茶水正要出來。他們幾乎就要撞上了，但年幼的孩子及時退後，恭敬地讓到一邊。

低眉順眼，異常乖巧。

布林塔克卻感到一絲違和。

「你……」他想說什麼，但開口之後卻又詞窮。

少年詫異地抬起眼，似乎沒想到這位客人會跟他搭話。不過他立刻低下頭，維持著待客禮節。

布林塔克張開嘴又閉上，最後只是繼續往前走去。就在擦肩而過的瞬間，他聽到男孩輕聲說了幾個字。聲音很輕，除了他沒有人聽見。

布林塔克猛地瞪大眼睛。

那天的談判取得了巨大進展，布林塔克看著氣急敗壞的敵方Boss和他身後安靜站立的少年，咬牙在心裡做了一個決定。

一周后，米斯利家族的Boss遭到暗殺。由於始終沒有繼承人，這個正處在上升勢頭的家族立刻陷入動蕩，內憂外患，搖搖欲墜。沒有人發現，那個總跟在Boss身後的金髮少年悄無聲息地不見了。

————————

布林塔克像往常一樣打開卧室，愣了一瞬，又迅速退出來，仔細確定這的確是自己的房門之後，才頭疼得再次走進去。

側躺在床上的少年身上只搭了一條薄毯，堪堪遮住某些重點部位。金髮因為很久沒剪了，鋪散在床上。聽到開門聲，少年微微撐起身子，輕聲呼喚：「主人。」

再明顯不過的勾引，但是他的目光卻無比清澈，透出純凈美好的光。

這種反差簡直要命。

布林塔克捂臉：「你給我從床上下來！好好穿衣服！」他背過身吼道，「我不是你之前認識的那個混賬！」

他是直的好嗎？！鋼鐵筆直！

「主人不喜歡嗎？」稚嫩的聲音顫抖著，聽起來泫然欲泣。

忍無可忍。布林塔克深吸一口氣，猛地轉身大步走到床邊，在少年瞭然的淺笑中，扯過被子把他整個塞了進去，連根頭髮絲都沒露出來。然後他站到床腳，給後勤部門打電話。

這會兒功夫，少年已經重新從被子里鑽出來，因為剛剛某人粗暴的行為，頭髮亂糟糟的。他上下打量著兇狠地瞪著他的男人，似乎終於確定對方真的沒有半點興趣，這才放鬆下來：「我還以為你也眼饞這身子呢。」

布林塔克皺眉：「我什麼時候給了你這種錯覺？」

「那為什麼救我？」

布林塔克斜了他一眼：「一時腦抽吧。」

少年輕笑出聲。

這時有人敲門，是後勤部門送來一套小孩子的衣物。金髮少年從床上下來，赤足站到地毯上，毫不避諱地當著布林塔克的面換衣服，舉手投足都帶著若有似無的勾引。

布林塔克扶額：「我有未婚妻了，而且真的對幼齒沒興趣。」

男孩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點頭：「抱歉，習慣了。」看見男人頗不贊同的表情，他無所謂地表示，「想活下來總要付出代價。」

「你是什麼時候進米斯利家族的？」

「大概是這兩年吧？不清楚。」少年抬手指了指腦袋，「我的記憶是從米斯利開始的，之前的事情都忘記了。」

「是因為受到過強烈刺激嗎？」布林塔克思索，「那名字總該記得吧？」

少年搖頭，眉眼微微彎起：「全憑主人稱呼。」

布林塔克又想捂臉了：「跟別人一樣叫我少爺就行。」

「好的，少爺。」

「至於名字……」他拿過床頭柜上的通用語詞典遞給少年，「自己找一個。」

少年隨手翻開，隨手一點，連看都沒看：「就這個吧。」

「你都不看一下嗎小鬼？萬一挑中張三李四王二狗子……」布林塔克搶過書，看到被選中的單詞后鬆了口氣，「俠客啊，這名字不錯，運氣可以嘛小鬼。」

運氣可以嗎？金髮少年——現在該叫俠客了——低下頭，勾起嘴角。

※※※※※※※※※※※※※※※※※※※※

一千個人里有一千個小惡魔的過去，攤手~應該不會被打臉了吧，畢竟原作里，人都涼透了（捂臉）

然後這章里除了小惡魔，其他都是炮灰，不用在意

最後來跟我說：這·不是·番外！這是大小姐的固有技能啊（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