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條線索
「嚇到了?」見眼前的少女沒有反應,俠客用瓶子輕輕碰了一下她的臉頰,又朝後指了指怔怔望著水面的活人,「這個,要不要先送回去?」
下一刻,一臉茫然的小少年就消失了。
一目連皺眉,望向波光粼粼的河面:「就算是有什麼緣故,也不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吧……」委託人在定契約的前一秒被直接扔進忘川,還真是前所未見。
俠客無所謂地聳肩:「總比他把線一拉,讓你家小姐為難要好得多。」他低下頭,對上少女微仰起來的紅色瞳仁。看似古井無波,他卻沒有錯過方才盯著委託人的手時,那一閃而過的拒絕——內心充滿掙扎,以及對自我的厭棄,將這段時間他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一點點希冀之光盡數熄滅。
俠客抬手捏了捏少女的臉:「雖說只是工作,但也分喜歡的工作和不喜歡的工作吧?不想做的時候就說『不做』,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消極怠工,難以抉擇的時候就擱置不管。世人不會因為少了地獄少女就活不下去,地獄也不會因為你不努力工作就沒人。時間已經足夠漫長,不要對自己太嚴苛了,傻丫頭。」不等女孩子說什麼,他抬起頭打量周圍的環境,指著不遠處的茅草屋問道,「那是你們平時住的地方嗎?挺不錯的,我可以去看看嗎?」
目光微愣,愛無意識地點點頭,靜靜注視著金髮的身影穿過叢生的曼珠沙華,消失在茅草屋裡。
「小姐?」地獄三人組擔憂地聚到少女身後。剛剛那番言論對他們來說簡直大逆不道,但某種程度上來說,完全戳中了他們隱秘的心思。
愛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回應道:「沒有事。」
完全就不像沒事的樣子啊!一目連想說什麼,卻被輪入道和骨女攔住了。骨女搖搖頭,和輪入道一起看著小姐往屋子走去。
俠客走進茅草屋,首先看到的就是掛在對面木架上的黑色大振袖。金色和紅色的曼珠沙華大朵大朵綻放在黑夜裡,據說是京都著名的和服大師珍藏之物。這顯然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東西,不過好在,他還有念。
一旁的地上擺放著另一套和服,紅色底面綴滿繁花的花嫁,大概是不知道要收在哪裡,只能勉強疊好放在地上。出自同一位大師的精細之作,早在幾年前就被預訂了。原本對著白無垢猶豫了半天的俠客看到這套的成品照就愛上了。
雖然同樣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好東西,但操作系真是不錯的念系呢——考慮到這個世界普遍的善惡觀,他好心地只是操縱買家取消訂單,自己再花錢接手,沒有像以前那樣不管不顧地拿了就走,或者讓付了定金的買家無力支付尾款。
隔開前後兩間屋子的竹門上,映出坐在裡屋的婆婆的身影,以及有半人高的傳統紡織機。婆婆轉著手柄,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聽到有人進來,婆婆主動招呼道:「是愛的朋友嗎?第一次過來吧?年輕人,這裡除了一個年紀很大的老太婆,什麼寶藏都沒有哦。」
俠客微笑:「年長的前輩就是最大的寶藏啊。」
「真是會說話的年輕人。」婆婆慢悠悠地轉著手柄,從聲音里可以聽出溫和的笑意,「既然來了,就進來陪我這老人家說說話吧。」
俠客推開和式木門走進去,面不改色地坐下,完全沒有被那恐怖的樣子嚇到:「那就打擾了,婆婆。」
「哎呀,果然是個有趣的年輕人。」婆婆高興得笑起來,難得放下手裡的活計,就像個普通的奶奶拉著孫女的朋友般絮絮叨叨,「愛自從來了以後,一直都很孤單。做地獄少女必須封閉自己的感情,所以只能把心裡的想法都藏起來。一開始沒有那麼多傳說,也很少有委託,好多年好多年,愛都是一個人在這裡,只有我這個討人厭的老婆子。後來有了那三位,這個屋子才稍微熱鬧些。真是辛苦了啊。」
「那什麼時候能讓傻丫頭退休呀?」俠客笑嘻嘻地問,藏在口袋裡的手捏緊了手機。
「這也不是我們說了算的呢。而且啊……」婆婆嘆了口氣,「不過,話說回來,在這裡的哪個人不辛苦呢。眾生皆苦,眾生皆苦。」
這大概就是信仰和文化上的差別了。俠客想。他所在的世界也有類似文化的地方,但即使是那裡的人,所思所想也和這裡完全不同。
「你願意和愛相處,不管出於什麼理由,都萬分非常感謝。愛最近心情很好呢。要是可以的話,能不能再多相處一段時間呢?」
「我總是要走的呀,婆婆。」
「是啊,真遺憾。」婆婆輕聲說,「真遺憾啊。」
紡織機再次轉起來,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俠客退出內屋,抬眼看到倚在門邊的少女。她低垂著眼,一縷長發溫順地落在胸前。
俠客走過去,自然地牽起她的手:「女孩子要多笑才更可愛哦。以前有人告訴過我,反正總有一天不得不死,笑著死總比哭著死的好。雖然用在這裡不太合適,但道理都是一樣的。」他說,「回去嗎?」
「嗯。」
他們回到滕川兄弟所在的醫院走廊上。年幼的滕川健人抱膝縮在病房對面的長椅上,似乎睡著了,臉上還殘留著淚水爬過的痕迹。病房裡,原本該躺在床上的滕川明已再無可尋。
俠客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銀行卡塞進少年懷裡,轉身走出住院部大樓。
「什麼時候?」過了一會兒,愛問道。
「放心吧,至少也要等你能說出自己的意願之後。」
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是掉進地獄的時間。」
俠客眨眨眼,沒想到小丫頭竟有這麼促狹的時候。
什麼時候啊……
小惡魔手機在手掌中轉了一圈,他聳聳肩:「這種事情我早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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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坐在姬路城最高的大天守閣頂上。又到了櫻花盛開的季節,從她所在的位置可以看見腳下綿延不絕的花海,以及隨風簌簌飄落的花瓣。滿月柔軟的光芒灑下來,在樹影繁花上覆蓋了一層朦朧的光暈。
身上是應景的白底粉櫻和服,黑色長發被微風輕輕托起。在夜晚的天守閣頂上,恍若換了發色的御城少女。
「在想什麼?」剛剛和一目連打了一場,把人扔下城樓,俠客神清氣爽地踩著青瓦白牆翻身而上,坐到少女身邊,雙手撐著屋脊半眯起眼睛,享受高空清涼的風。
愛靜靜注視著他的側臉。是個神奇的人,她想。因為所處世界不同嗎?
「稍微,在想點事情。」頓了一下,愛問他,「你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你知道了呀?」
「有這樣的感覺。」
「是嗎。」俠客仰頭看向懸在半空的圓月。或許是他們的位置太高了,他甚至有種一伸手就能夠到月亮的錯覺。
可惜,這樣的滿月之夜,一點星光都看不到。
「怎麼說呢?用你們這裡的標準來看的話,大概可以稱作『地獄』吧。」
「怎樣的『地獄』?」
「沒有實力的時候,為了活下去什麼都能出賣;有實力之後,隨心所欲什麼都做得出來。」
「即使這樣會傷害重要的人?」
俠客轉過臉,在少女迷茫的眼神中笑起來:「根本沒有『傷害』這種說法。」他說,金髮在帶著清雅花香的風裡飄動,「在交換名字成為同伴的那一刻,我們分享歡樂和痛苦,朋友和敵人,為了不成為彼此的束縛努力變強。在陷入必死境地的時候,為了不讓同伴流淚拚命掙扎到最後一刻,也為了不讓同伴遇險欣然赴死。如果同伴被殺,我就去為他報仇,用敵人的血為他送葬,實力不足就想辦法同歸於盡。讓我來教你一件事吧:真正在乎你的人,根本不會讓自己成為你的弱點。」
滿月落在純白色的姬路城上,將這段天空映得發亮。然而這一刻,愛彷彿看見了星光,璀璨耀眼,驟然而過。
她伸出手,拉住他的衣角。
場景倏地變化。
忘川之上河燈漂浮,高大的鳥居聳立在薄霧裡。半空中,盤根錯節的枝杈閃著熒綠色的光,糾纏在兩具枯骨之上。
「那是我的父母。」愛抬頭看向被關鎖的亡靈。
這時,飄在一旁的半透明水母上,三根粉色線條裂開,變成了眼睛,有蒼老的聲音傳出來:「愛,你違反規矩,帶活人來到死地,並且打開了發誓要緊閉的心扉,因此不能再做這份工作,需要跟我回到地獄去。」
俠客指著水母問:「那隻被我戳死過很多次的蜘蛛?」
愛點頭。
「愛!好不容易走到這裡,你要重新開始嗎?」那個不知從哪兒發出來的聲音明顯提高了。
但是站在岸邊的兩人沒有理他。俠客仍然笑著,微微俯身,與少女額頭相處,輕問道:「那麼,你想要什麼?」
愛想,生前死後,400多年漫長的歲月,她從來沒有這樣瘋狂過。
「我想,解救我的父母。」她說,眼淚無聲流淌下來,「可以幫我嗎?」
「那可不行啊,傻丫頭。」俠客拿出手機,一手按在愛的腦袋上,「你來動手的話,不管結果如何,事後都會很麻煩吧?」
在深紅色的瞳孔注視下,金髮的青年捏著一根天線,對她說:「讓我最後再教你一件事吧:如果不得不找一個保護自己的存在,人選至少要滿足兩個條件哦。」
「第一,除你以外沒有任何牽挂;第二,確實擁有保護你的實力。」
他將少女推到身後,反手把天線插到自己身上。
手機屏幕亮起,代碼飛速滾過。
「自動模式,啟動。」
那一天,炫目的金色光芒從忘川河邊直照到地獄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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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姬路城資料的時候突然發現,御城少女project:RE裡面的姬路城,CV也是能登麻美子,哎呀好巧啊這算是聲優梗嗎~不過城娘是粉色頭髮,愛醬是黑色的
給你們講個笑話:日本剛開放的時候,還是天皇執政。有個美國記者跑去採訪日本人,問他們說:如果你們的天皇暴虐無度,荒淫誤國,你們要怎麼辦?本來以為他們會說,那我們就推翻他換個新的天皇,結果日本人表示:那我們只能去到皇宮門口,跪求天皇幡然醒悟。
這就是個在一個尊卑圈子裡絕不會反抗權威的民族,所以忍著忍著,要麼變成忍者神龜熬上位,要麼忍無可忍,變成人身事故(在隔壁日本基本上就是指想不開那啥)……捂臉,是的他們根本不會想反抗一下試試看。所以一個地獄少女式的逃避以及宣洩渠道對他們多重要啊……
現代可能已經好一些了,但愛醬也好,地獄三人組也好,都上百歲了……所以第二季結束的時候連為了愛醬攻擊上司蜘蛛君,簡直感動
啊,這章的小惡魔真帥呢~想要這樣的男朋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