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季思敏看著季思寧,兩人一時間都沒說話。
突然,她得意地笑道:「呵呵呵,季思寧,你現在是不是特別想知道,你跟我說過什麼?」
季思寧半垂著眸子不吭聲。心想,這丫的還挺聰明,這麼快就反應過來了。
「我偏不告訴你,」季思敏繼續道,「你不是聰明嗎,自己猜去吧。」
季思敏的反應讓二者之間的形勢瞬間逆轉。
季思寧想,她不能就這樣被她壓下去。不然她能被這件事威脅第一次,就能被威脅第二次。
她突然抬起頭,直視著對方,冷笑道:「你真以為,我會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話嗎?」
「你什麼意思?」季思敏臉上露出一絲疑惑,隨即驚訝道,「你沒有失憶?」
季思寧避而不答,而是道:「記憶是我自己的,我想讓它回來,它就回來,我想讓它消失,它就得消失。」
「你在說什麼胡話?!」季思敏道。
「這不是胡話,」季思寧道,「我是想告訴你,我的記憶,我說了才算!」
此刻她的眼神中掠過前所未有的狠意,輕而易舉地震懾住了這個十一二歲的女孩。
季思敏不由自主後退兩步,移開目光不敢直視。
見她面露怯意,季思寧繼續道:「在我的記憶中,沒有你說的那回事,那就證明沒有發生過。」
她這句話說得緩慢而堅定,像是給人洗腦般,給人以不可反駁的說服力,讓季思敏控制不住地點頭。
隨即季思敏像突然反應過來了一樣,震驚地看向季思寧,眼中閃過不可思議。
季思寧見狀,換了一副輕鬆的語調道:「現在,我們就可以來說道說道了。」
季思敏隨著她的語調變化,也稍微放鬆了些,疑惑地問:「說什麼?」
誰知季思寧逐漸逼近她,道:「現在我們就來假設,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當你誤會自己姐姐竟然喜歡上自己二叔的時候,第一反應不應該是制止嗎?
「你倒好,不說不勸還推波助瀾,還生怕我忘了似的趕來提醒我。
現在又這麼巧,我前一步從北苑出來,你就出現跟我偶遇了?
怕不是專門趕過來的吧?
你我之間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讓你這麼恨我呢?」
隨著兩人之間距離的逼近,再加上季思寧的這番話字字誅心,讓季思敏狼狽不堪,剛剛才鬆懈下來的心又提了起來。
經過今日的交鋒,她才明白,原來所有這一切早已被季思寧看穿。既如此,她也不用再辛苦掩飾,百般做戲了。
季思敏道:「是!我就是專門來這裡堵你的,我就是想看你垂下不可一世的頭,我就想看你被世人唾棄的樣子,我就是想毀了你!」
季思寧低頭,一陣笑聲從她喉間冒出,頗有些意味不明的感覺。
她隨即道:「終於承認了?承認了也好,不過,我想告訴你,就算毀了我,你也得不到任何好處。」
她抬頭看向季思敏繼續道:「你有沒有想過,我的名聲臭了,同樣身為季家女兒的你,也一樣會臭!
「你以為,沒有了我,你就能嫁個如意郎君,有一個幸福的人生?簡直是愚不可及!
「這是我最後一次警告你,我如果再聽見你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我就……」
季思敏警惕道:「你就什麼?」
誰想季思寧只樂呵呵地一笑,道:「我就去告訴二叔。你猜,他會怎麼懲罰你呀?挖心割舌?還是乾脆讓你……從季府消失?他會把你送去哪裡呢?尼姑庵?和尚廟?還是……直接沉塘?」
季思敏打了一個冷戰,反駁道:「二叔才不會為了你這樣做!」
季思寧贊同地點點頭,說:「他當然不會為了我,他是為了他自己呀。
「呵,季思敏,我說你蠢,你還不承認。你想,如果你讓他背上□□的罵名,就算他是你親爹,也不會放過你吧?
「你莫不是忘了,他可是沙場上的鬼見愁。你不會以為,他是個多麼良善的人吧。」
說罷,季思寧暗想:老娘就不相信,今日這般雙管齊下,還治不了你這個煩人精!
果然,她見季思敏眼中滿是慌亂,隨即聽她說:「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要回去了。」說完她轉身就準備離開。
季思寧阻止道:「站住。」她話還沒說完呢!
季思敏停住腳步,但沒有轉身。
季思寧緩緩道:「季思敏,我就當你今日什麼沒說,也當你我今日在這裡是偶遇,我也願意忘了你之前在梧桐苑對我說的話,但是,我也希望,從此以後,你能清楚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不然,誰都救不了你。」
她看著季思敏逐漸遠去的背景,笑出了聲,剛才在季城那裡受的悶氣一掃而光。
其實,她說這些話也有自己的考量。
一則是實在瞧不上季思敏的計量,懶得再和她周旋。
二則,她要徹底否認她和季城之間的事,不能再留絲毫把柄給對方。
三則,她要震懾住季思敏,讓她不敢再亂說話,這府里若是真的傳出什麼風言風語,就不單單隻是一樁醜聞那麼簡單了。
而且,現在也不清楚季城到底知不知道他不是季家人,如果他知道,說明他現在還需要季家二爺的身份;如果他不知道,那就更不能有流言蜚語出現。
如果因為這種事情打亂了季城的計劃,得罪了他,等他登基以後,第一個被秋後算賬的就是她!
她還想這輩子活得快活肆意,長命百歲呢,可不想因為前身的糊塗賬影響了生活質量。
想到這裡,她不無感慨。
她之前那麼用力嚇唬季思敏,到最後,還是季城這尊鬼見愁管用。
她瞬間感覺她這幾輩子白活了,還不如一個二十齣頭的小年輕管用!
她嘆了一口氣,正準備回梧桐苑,就聽見背後有人說道:「鬼見愁?挖心割舌?」
聽見這個聲音,季思寧的背瞬間僵直。
她慢慢轉過身來,看見了從大樹後面現身的季城。
「二、二叔,你怎麼在這裡?」
「我不能在這裡嗎?」
「你在這裡多久了?」
「不久。」
「不久,是多久?」
「我想想,好像是從『男人不配合,女人能做什麼』開始的吧。」
季思寧突然覺得五雷轟頂啊,尷尬得要死:「哈、哈、哈,二叔,你怎麼還有偷聽人說話的癖好?」
「你們在我北苑門口說話,還說我偷聽?」
她決定再垂死掙扎一下:「二叔,我剛剛說的都不是真的。」
「哪句不是真的?『沙場上的鬼見愁』?」
「不是,啊,是!是!不是不是!」
「到底是還是不是啊?」
「是!是!我是想說,我是嚇唬她的,我沒想跟你告狀。」所以你能不能當做什麼都沒聽見?
「你可以告狀。」
季思寧呆了呆:「啊?什麼」
「我說,你可以跟我告狀。」
「哦,」她怎麼瞬間有一種抱上大腿的感覺?「可是,這種女兒家之間的矛盾,怎麼好拿來煩二叔您?」
「這件事,和我好像也有關係吧?」
「什麼關係?沒、沒有!她胡說八道,二叔你別當真。」季思寧這句話說得沒有一點底氣。
說到底,對付季思敏她還行,真遇上這活閻王,她也怵。
如果前身真的什麼都沒做,她還能理直氣壯一點,但很明顯她以前就是做過什麼,害得她現在沒有一點底氣。
「我知道,你剛剛不是否認得很徹底嗎。」
季思寧疑惑了,怎麼聽著語氣不太對,於是猶豫地問道:「我難道不該否認得很徹底嗎?」
「該,當然該。」
「那不就得了。」她心想,我這是在幫我們雙方解決後顧之憂,你怎麼還正在這陰陽怪氣的。
「行了,你回去吧,沒事別來擾我北苑清凈。」
得,不知道哪裡把他得罪了,下這麼明顯的逐客令。
哼,她還不稀罕呆呢!
「是,二叔放心,我以後絕對不會再來打擾您了。」說完就轉身離開,毫不留戀。
見她走遠,季城小聲地說:變化還挺大。
隨即向後抬了抬手。
下一刻,秦風就出現在他身後,躬身道:「二爺。」
「最近,派人暗中盯著季思敏,如果她再亂說話……」季城停下,做了一個手勢。
秦風瞳孔一縮:「是。」
說來也巧,不知是真的被季思寧嚇到了,還是想通了,自那以後季思敏再也沒有提起過這個話題。也算間接保了自己一命。
季思寧在季府的日子如常而過。
這日,她去慈安院給季老夫人請安,正好季白也在,正陪著季老夫人說話。見她走進來,老夫人高興道:「嬌嬌來了。」
季思寧請安道:「祖母,父親。」
季老夫人:「來來,快來祖母這裡。」
季思寧坐到她身邊,半依偎著,態度親密。
季白見了,板著臉說:「思寧,怎麼如此沒有禮儀規矩?」
季老夫人立即反駁道:「我就喜歡我的嬌嬌跟我沒規矩,自己親孫女兒,要這麼多規矩做什麼。」說完,還故意拉著季思寧的手握在手裡。
季白無奈道:「娘,你就慣著她吧。」
季老夫人道:「我就是要慣著她,我自己的孫女兒我不慣著誰慣著。」
季思寧笑眯眯地靠在季老夫人懷裡:「祖母,您對我真好,孫女以後一定好好孝敬您,也對您好。」
季老夫人樂的呵呵直笑,說道:「好、好。」
季白見此情景,只能寵溺地搖頭。
屋裡氣氛其樂融融,季白陪著再聊了一會,就準備離開。
臨走前,他對季思寧說:「思寧,一會到我書房來,我哪兒有一本王居士的孤本,你給你二叔送去。」
季思寧不想去,便問道:「爹爹,為什麼要我去送?不能讓其他人去嗎?」
季白說:「你上次落水,被你二叔所救。這王居士的孤本是你二叔找了很久的書,爹託了朋友,好不容易從江南找到了這麼一本,著人帶了回來。為表誠意,你說你該不該親自送去?」
季思寧還是有些不情願,想到不久之前才說了再也不進他的北苑,難道這麼快就自己打臉?
季老夫人說:「思寧,你爹說得對,這書,該你親自送,才能顯出誠意。」
每次季老夫人喚她思寧的時候,就是認真了。
她也知道這件事沒有理由推脫,便乖巧道:「嗯嗯,爹、祖母,我會親自給二叔送去的。」
季白滿意地點點頭,道:「對了,你二叔明日要出京辦公,這書你今日就給他送過去。」
本來想拖幾天的季思寧:「……知道了,爹。」
季老夫人端起茶喝了一口,問道:「聽說,你準備這次讓思賢跟著阿城一起去?」
季白回道:「思賢也是時候去歷練一番了,難得阿城願意帶他,沒什麼不好,再說,有阿城護著,我也放心。」
季老夫人點點頭,對季思寧說:「既然如此,嬌嬌你就先跟你爹拿書去,儘快給你二叔送去。」
季思寧說:「祖母,我想再陪您一會。」
季老夫人道:「嬌嬌聽話。」
季思寧故意嘆了口氣:「好吧。」
「呵呵,這孩子。」季老夫人寵愛地摸了摸她的臉。
跟著季白去書房拿了書,季思寧也沒故意耽擱,直接往北苑走去。
心想,反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吧,最多被季城那廝嘲諷一番,她忍住就好了,誰讓人家救的是她的命呢!
唉,果然是,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啊!
到了北苑門口,季思寧還是有點猶豫不決。
她總覺得彆扭。
她看著手中的孤本,唉聲嘆氣地在門口繞了兩圈。
在她正準備孤注一擲的時候,大門突然打開了,玉山從裡面走了出來,說:「大小姐,二爺請您進去。」
季思寧問:「你們怎麼知道我來了。」
玉山道:「這北苑範圍內,沒有什麼是我們不知道的。」
季思寧做驚訝狀:「……啊,這麼厲害啊。」
玉山暗笑,道:「二爺說,您在外面繞了這麼多圈子,著實辛苦,請你進去喝杯茶,再繼續繞。」
季思寧閉了閉眼,說:「……帶路吧。」感情自己一直在外面給人當戲在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