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遊船會本是祿山書院的傳統。一般在每年暑期結束之前將學子匯聚一堂,交流假期讀書心得或遊歷奇聞,是一場文化和精神的盛宴。
但是後來隨著遊船會的名聲越來越大,其他書院的學子紛紛慕名前往,這樣就造成參加遊船會的人數越來越多,場面越來越大,成為難得一見的盛況。
季思賢是祿山書院的學生,人又在京都,自然是要去的。
季思寧問道:「今年是什麼時候?」
「就在下月初八,怎麼樣姐,一起去吧?」
季思寧本來是想去看看的,但是季思賢表現得這麼積極,便覺得蹊蹺,問道:「你為什麼這麼希望我去?有什麼目的?」
季思賢道:「我能有什麼目的,還不是為了帶你出去散散心,你看你在這段時間也在家裡呆悶了吧?」
還是不對,肯定有古怪。季思寧道:「你不老實。」
「我沒有。」
「你說不說?不說我不去。」她轉身作勢要走。
季思賢連忙攔住她道:「姐、姐,我說我說。」
季思寧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聽季思賢道:「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那季思敏,知道我要去遊船會,就去跟爹說讓我帶她一起去,還提了上次我倆一起去騎馬的事兒,說我們不帶她。我不想跟她單獨相處,就想著姐姐你一起去不就好了。」
季思寧道:「她想去可以自己去呀,幹嘛非要你帶?」
「她跟爹說,遊船會上大多是祿山書院的學生,我認識的人多,她跟著我一起去更安全。」季思賢心不甘情不願的,「也不知道她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季思寧思索片刻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那咱們可說好了啊,」季思賢道,「到時候可不能反悔。」
「知道了,不會的。」季思寧指了指他桌上的策論,「你還是加油寫你的作業吧,我先走了。」
她剛走到梧桐苑門口,襲春就迎上來說:「小姐,您回來了,張小姐來了,正在裡面喝茶等著您呢。」
季思寧高興道:「秀琪姐來了,你們怎麼也不派人來通知我一聲。」
襲春正準備解釋,便看見了已經站在門口的張秀琪,聽她道:「是我不讓她們去催你的,我想你在你弟弟哪兒也耽擱不了多久,就在你這裡喝茶等會兒也無妨,反正也沒有什麼急事嘛。」
季思寧上前拉住張秀琪的手:「我們進去說。」
她邊走邊對襲春道:「去小廚房做些糕點來,記得一定要有芙蓉糕和綠豆糕。」
襲春笑道:「是,小姐,奴婢馬上就去,您和張小姐先聊。」說完轉身去了。
張秀琪問:「思寧,你怎麼特地點了芙蓉糕和綠豆糕?」
「你不是喜歡吃芙蓉糕嗎?」
「那綠豆糕?」
「我喜歡呀。」
張秀琪覺得奇怪:「思寧,我不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喜歡芙蓉糕呀,你是怎麼知道的?而且,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綠豆糕了?你口味變了?」
季思寧端茶的手一頓,隨即輕抿了一口才不慌不忙地說:「你忘了上次在太子府了,那桌上的糕點我見你都沒怎麼動,就芙蓉糕吃了幾塊,就留心了,至於我嘛,口味是變得挺快的。」
張秀琪思索道:「是嗎?上次百花宴上有芙蓉糕嗎?」
其實季思寧也不知道有沒有,她知道她喜歡芙蓉糕完全是因為上輩的記憶。她本來以為百花宴已經過去這麼久了,誰還記得在宴上吃了什麼,隨口胡謅便的,沒想到張秀琪記性還挺好。
但她知道此刻決不能露怯,便斬釘截鐵道:「是呀,你吃了!我親眼看見的。」
張秀琪本來還有些懷疑,但見季思寧說得如此肯定,便不再糾結,若有所思道:「好吧。」
見狀,季思寧趕緊轉移話題:「記不清就別想了,你說說這次來找我做什麼?是不是又有什麼好玩的了?」
張秀琪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道:「思寧,過幾日有遊船會,你和我一去怎麼樣?」
季思寧驚喜道:「你也要去遊船會?」
張秀琪笑道:「難道你也打算去?」
「真是巧了,這下我有人說話了。」季思寧笑了。
「既然如此,到時候我來接你?人多熱鬧。」張秀琪道。
季思寧說:「可是我弟弟和二妹也要去,我答應了我弟弟要跟他一起的,要不這樣,我們在遊船會處匯合。」
張秀琪恍然道:「瞧我,怎麼就沒想到,你弟弟是祿山書院的學生,肯定是要去的,只是,你那二妹也感興趣?」
季思寧把剛才季思賢說的話告訴了張秀琪,她聽了之後冷笑道:「你這二妹,人不大,心思倒挺多。」
季思寧道:「就是因為她心思多,我才答應思賢的。」
「你這個姐姐當得也不容易。」張秀琪調侃道。
「那是。」季思寧順勢塞了一塊綠豆糕進嘴裡。
張秀琪想了想,道:「你看著點也好,你弟弟從小被你爹管得嚴,聖賢之書讀多了,人難免耿直老實了些,跟你二妹這種人相處確實容易吃虧。」
季思寧道:「其實她也就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再厲害能做什麼你也別把她說得這麼可怕,她吃不了人。」
「你呀,你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張秀琪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季思寧的腦門,「你想想你從小到大吃了她多少虧,你都忘了?再說你弟弟,常年呆在山上讀書對後院的手段根本不了解,你這個做姐姐的還不得多操點心,等他羊入虎口就晚了。」
季思寧笑道:「怎麼說著我家就像個虎穴似的。
張秀琪道:「你啊,就是你爹給你找的姨娘太少了,不像我家,我爹的後院都快塞滿了,從小我就見識到了後院女人為了爭寵能有多惡毒,你聽我的,小心點准沒錯。」
季思寧感激張秀琪的一片苦心,點頭道:「知道了,秀琪姐。」
張秀琪見她聽進去了,轉而道:「對了,那日我哥也會去,到時候就讓思賢和我哥一塊,他們倆肯定有話題聊。」
張修遠曾經是祿山書院的學生,思賢跟他想必合得來,季思寧應道:「那真是求之不得了。」
襲春將糕點送了上來,兩人邊吃邊聊,季思寧吃了兩塊綠豆糕,其它的一律沒動,張秀琪見了心中還是感到疑惑。以前思寧最不喜歡綠豆糕的,連碰都不碰,現在怎麼這麼喜歡了,真是奇怪。
見狀,季思寧問道:「秀琪姐姐,你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張秀琪回神,指了指桌上的糕點道:「我見你這麼喜歡綠豆糕,有些驚訝罷了,以前你可是碰都不碰的,你是受了什麼刺激嗎?口味變化這麼大。」
這時聽襲春道:「張小姐您不知道,我家小姐自從上次落水醒來后,就忘記了一些事情,連著口味了變了不少,以前小姐老覺得綠豆糕有股怪味不肯吃,現在卻說綠豆糕清甜可口,入口即化,很喜歡呢。」
張秀琪有這樣的疑惑,季思寧早就已經預料到了。其實,她剛才特意囑咐襲春準備綠豆糕,就是為了讓張秀琪注意到。她就是要讓身邊的人知道她的改變,習慣她的改變。
畢竟她和本尊的口味相差太多了,到了她不能掩飾的地步。以前的季思寧喜歡清淡的口味,但她喜歡偏重口味的東西,以前的季思寧不喜歡綠豆糕,但她偏偏喜歡得很。
她不想吃自己不喜歡的東西,就只能讓別人習慣她的改變。越掩飾越刻意,反而容易引起人的懷疑。
襲春說罷,季思寧便順著說下去:「是呀,自從上次落水之後,醒來就像重活了一次,很多喜好竟然都和之前大不相同了,連我自己都覺得奇怪,不過心想也不是什麼大事,反正身體健康能吃能睡的,口味變了也不要緊嘛。」
聞言,張秀琪心疼道:「可見你上次落水遭了大罪,不然怎麼會忘記前塵往事,連口味都受到了影響。」
季思寧笑道:「沒事兒,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後種種,譬如今日生,我呀,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人。」
說完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隨後,張秀琪道:「既然你醒來之後對之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那豈不是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落水的了?」
「聽丫鬟們說,我是為了捉魚掉進水裡的。」季思寧抿了一口茶笑道,「也像我以前能幹出來的事兒。」
「好端端的你怎麼會去捉魚?你以前雖然調皮,也不至於如此不分輕重啊。而且咳咳……」張秀琪面露疑惑,隨後像想到什麼似的道,「你以前最愛端著,怎麼會自己親自去?」
季思寧面上閃過訕訕的神色,隨即反應了過來問:「你是懷疑有人害我?」
張秀琪揮揮手說:「我只是覺得奇怪,也不是什麼實質性的懷疑,也許是因為我在家裡勾心鬥角慣了,什麼都會往這方面想。」
季思寧緩緩點頭所有所思。
這時卻聽暖冬說:「奴婢也覺得奇怪。」
聞言,季思寧問道:「什麼奇怪,你怎麼沒跟我說過?」
暖冬和襲春對視一眼,道:「平時都是奴婢和襲春隨侍小姐左右,可是那日奴婢二人都被夫人叫了去,奴婢不放心,就囑咐了夏月和秋白跟在小姐身邊,誰知這麼巧,那日就出了事,後來的事情小姐您也知道了。」
季思寧轉頭對張秀琪解釋道:「夏月和秋白平日里是在房外服侍,偶爾進房伺候,和我沒那麼親近,依照我以前那性子非要上船她們是勸不住的。」
隨即有轉頭看向暖冬:「這確實是一個疑點。那日娘喚你們去何事?」
暖冬猶豫了一下,說:「也沒什麼大事,就是關心小姐的衣食起居。」
季思寧見暖冬神色有異,襲春也不吭聲,想了想就和張秀琪聊起了別的事情。兩人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很快。季思寧已經很久沒有這種和閨蜜暢聊的快感了。臉上的笑容就沒有停過。
張秀琪在梧桐苑用了晚膳之後才離開。
臨走之前,季思寧拉著她的手道:「秀琪姐姐記得經常來找我玩,可別忘了我這個妹妹。」
張秀琪笑了笑,點頭應是。
季思寧送別張秀琪后,單獨留下暖冬襲春道:「說吧,你們今日到底隱瞞了什麼。」
兩人對視一眼,暖冬開口道:「其實那日夫人喚我們去不止問了小姐的衣食住行,還問了其他的事。」
「什麼事?」
暖冬道:「夫人還問了小姐那日在小樹林的事。」
「什麼?!」季思寧很驚訝,「你是說娘知道我和二叔在小樹林單獨相處過?」
暖冬襲春齊齊點頭。
季思寧無語了:「那你們怎麼不早說呀?!」
襲春解釋說:「因為奴婢們對那日小樹林的事情也知道不多,並不知道小姐和二爺說了什麼,所以夫人問起的時候我們便如實回答,而且我們見小姐醒來之後對之前的事情也記不清了,想來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就沒再提起。」
季思寧鬆了一口氣,原來這兩個丫頭並不知道真相。不然要真被江氏問出什麼,她就是有五張嘴也說不清楚。
話說回來,江氏又是從哪裡聽到的風聲?還專門把兩個丫鬟帶過去問話。這樣一想,她落水的事就真的疑點甚多了。
這時候季思寧腦子裡出現了一個人,就是她的好妹妹季思敏。如果真是她乾的,季思寧不得不感嘆一聲好計策啊!
她先鼓動季思寧去小樹林見季城,再悄悄給江氏透露口風引開暖冬和襲春,再不知使了什麼手段讓她落水。想到這裡,季思寧不由心驚!季思敏一開始的打算就不是只利用她和季城的事情壞她名聲這麼簡單,她的最終目的是要她死!
再回想張秀琪說的話,她確實輕敵了。季思敏的心思比她想象的更加惡毒。
但這件事還有疑點,季思敏是怎麼讓她上船的,又是怎麼讓她落水的,這些都還不清楚,還有江氏知道了多少,為何一直都沒聽她提過,這些疑點都要一一證實才行。
想到這裡,季思寧對襲春道:「去把夏月和秋白叫進來。」
見季思寧獨自沉思這麼久,暖冬和襲春都察覺出了事情不尋常。聞言,襲春連忙道:「是,小姐。」